完全。
超乎预料的情况。
宋晚晚能感到自己至少愣了一秒才接着背。
她声音清亮传出,清楚回荡,又结束在所有人的注视里。
掌声雷鸣。
“好的,让我们谢谢这位选手带来的精彩表现,那接下来就让我们欢迎下一位上台……咳咳,欢迎下一位上台。”
她肩膀被主持人拍了拍,行尸走肉般跟着下去。
许清柔昂头上台。
是擦肩而过。
沉到自己身上就成了落荒而逃,她一点也不懂许清柔这番行为的用意,干脆推门而出,脑中混混乱乱没个所以然,迎面撞见的人却好似是那把关键的钥匙,解开一切。
他个子比自己要高些,很明显的愣头青样,校服扣子敞了两颗像混混。
这人却是曾经也算是跟在许清柔身旁的混混,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眼神期期艾艾,“宋晚晚。”
宋晚晚指尖用力拽着门,语气格外不善,“你干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来恭喜你,看你现在变得很厉害,演讲很好,我很为你开心。”
周扬语气更快了些,“我听说那天校门口有人报警了,你还好吗?”
“你听错了,都是假的。”
“要是……要是有什么你可以跟我说。”
“别这样。”
“那我……”
“不用。”
宋晚晚低头,手一动。
没想到就在快要合上的瞬间,周扬急匆匆安慰的话飘了进来,“还有这个演讲,你别放心上,这个名额已经内定是许清柔了,但我觉得其实你讲的比她更好,你…… ”
砰——
门关上了。
她站在原地,始作俑者的演讲声在背后传来如同祝歌,面前阳光滑落,整个人被笼在刺眼里。
早就该知道是这样的。
只是有那样一瞬间,她当真了,真的以为这只是一场公平较量。
以为是许清柔的骄傲自尊让她不再使小手段,以为是她的针对逼着自己上台。
想到这里,她更是心烦意乱,却又无处可去。
坐在室内等所有人演讲完,去了次卫生间,一出来就见周扬到处在找她。
洗手台那围了不少人,宋晚晚躲在那,听几个女生闲聊,“外面那个男的谁啊?”
“你初中不在这念的不认识吧?可出名了,长得帅又有钱,这学校是他家投资的呢。”
“这么牛?”
“嗯,性格也这么牛。”
不过三言两语,却早就有了个明确的指向性。
宋晚晚微抿着唇,朝外看了一眼。
果然,不远处走廊里,刘泽然穿了件黑卫衣,靠在墙侧闲聊,身旁围了好几个男生。
他像是察觉到目光般看了过来,宋晚晚没躲,他回视着,随后漫不经心转回了头,无事发生。
看来是不在意了吧?
她心里松下一口气,却仍然有些紧张。
初中那会她就不太乐意把两人关系暴露在人前,但关系算得上好,他乐意配合。
可她等会还有补习班,一定要出去了。
想到这里,宋晚晚低头贴着走廊另一侧朝外走,卫生间在尽头,只要越过他从楼梯间下去就好。
一步、两步。
余光里他深蓝色板鞋格外醒目,边缘印着奢牌logo,毫无动静。
宋晚晚浑身一松,脚步更快了点。
“同学。”
四周静了。
和他聊天的几个男生、从洗手台里出来的女生、迎面走来的人全都不说话了,众人视线凝在刘泽然身上,又随着他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宋晚晚紧紧攥着手,佯装镇定抬头。
刘泽然面色并无异常地看着她,几人目光却是快把她从头打量到位,沉默气氛被拉的格外漫长。
他眼神点了点,似终是满意般,“你鞋带开了。”
不认识的男生立马接话,几人哈哈笑着又聊起鞋子来。
刘泽然一直都看着她,不搭话。
宋晚晚觉得这人简直又犯病了,低低说了句谢谢就飞速朝楼梯间跑,鞋带都顾不上系。
这条走廊里除了报告厅外都是些小教室,一东一西两道楼梯间,她干脆朝最近的跑。
可没想到刚推开门,身后又有谁跟了进来,转手就重重拉上门。
宋晚晚气的连句话都还没说出来,刘泽然已经绕到她身前蹲下了身,手掌直接抓住了她脚腕。
她下意识想挣扎,那人虎口却极为用力地贴着,明明隔着层袜面,温热却不断蔓延,如心跳般涌进血管。
刘泽然等到她不动了才松开手,慢条斯理地帮她系鞋带,“说你鞋带开了,怎么不系?”
宋晚晚手抓着栏杆,胸口重重起伏着,“你干嘛要在别人面前跟我说话?”
“哦,看来我和你的关系还是很见不得人,不过…… 你就这么不愿意让别人知道?”
他指尖翻叠,很用力地扯了个蝴蝶结出来。
宋晚晚看着他蹲在自己面前,一字一句道,“我当然不愿意。”
他松开了手。
那一小块肌肤面对突然的凉意,反而泛出股酥酥麻麻,宋晚晚不自在地又往后退了几步。
脚步声徘徊在门外,她生怕有人会突然进来,更是扭头就想跑。
然而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踏出一步,刘泽然站起身,一挡,“别急着走啊,你们教导主任找我了,问我那天晚上在车上跟你说了什么。所以我专门在这里等你,我想,我们总得串串口供?”
他咬字很轻很慢,让人连底下蕴藏的情绪都摸不清,好似这只是一层雨天里的塑料薄膜,滚再多水下去,都看不透内里。
宋晚晚简直头皮发麻,“你别把我们说得像共犯一样。”
门外却突然有声音传来。
“她往哪个方向走了,还记得吗?”
“我忘了……怎么办,这间教室里也不在。”
是周扬……还有陈兆。
她缓缓按上门把,心想自己不如出去面对他们。
没想到就在快推开的这一秒,眼前人动了,他一双眼还睨着自己,手径直反锁门。
很轻,很突兀。
宋晚晚错愕抬头。
刘泽然眼底却是一股宛若无机质般的冷硬。
一切安静了或许有三秒、两秒,或者更短。
门把手忽然疯了般强力转动,一声一声拍的震天响,无比焦急的声音传来,“里面是有人吗?”
“我靠我靠,别了哥你快来这里躲着,周赫来了!”
门外人却理也没理,那股声音整天响,争执声越发清晰,甚至是在拿肩膀撞击般。
她后背已经渗出汗,大脑下意识想往哪儿跑才好,手腕却被用力抓住。
还没反应过来,一股蛮硬的力道抓着她就往楼下跑。
风声、喘息声、脚步声,全都从耳边掠过。
雨夜里堂皇的警灯像又在两人之间闪烁,窗中投射而出的一线线光如同手铐,亮得刺眼,咔嚓咔嚓层层锁在一起。
不知道跑到第几层,转身就被推进了间小教室。
一个人都没有,摆着空荡荡的课桌,黑板上还有人胡乱留下的涂鸦。
宋晚晚大喘着气,冰凉触感还残留在腕间,鸡皮疙瘩攀爬着没入衣袖。
“这里没人会来。”
宋晚晚几乎是狠狠甩开,转身就要朝外走,声音却不依不饶,“你不是在躲他吗?我帮了你,还要走?”
她深呼吸,“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我当然要走。”
刘泽然一挡,垂眼看着她,“可是我有话想和你说。”
“没什么好说的。”
他径直开口,“如果我要转学回来,你准备怎么办?”
宋晚晚错愕抬头。
刘泽然双手插兜,瞳孔漆黑,语出惊人,却一点也不像开玩笑,“你们教导主任让我有了一个新想法,如果我要转学回来,你准备怎么样欢迎我?”
所有词汇,叠在一起像一个惊天巨雷。
往后记忆却是零零散散几个场面。
她一直都在朝外跑,不停跑,跑到回头再也看不清站着的身影。
不该如此的。
幸好演讲在周六下午,结束就可以放学。
她匆匆收拾好自己一颗狼狈的心往教室走,跟谢柠打了个招呼,背着书包依旧准备去上辅导班。
周围同学三两结伴走在一起,宋晚晚背停下来等待红绿灯。
她脑海里还不断回放着走廊里的一瞬对视。
——压着眼,毫无情绪,冷淡的像跨越世纪的寒冰。
真的,不该是这样的。
“那个。”
“你书包拉链开了。”
这块经过的人少,突然听到提醒,宋晚晚连连道谢回头。
是一个女生。
齐肩短发,穿着校服,手里拿了两瓶水,背着一个巨大的包像要离家出走。
边缘垂下来一个挂件,上面是一串花体英文——Fifteen Birthday。
宋晚晚视线顿了,抬头。
此时此刻,面对面站着的人确实在看着自己,只不过视线中全然是陌生。
她不自然地笑了,“谢谢。”
只是习惯地在心里补上名字,江姜。
那人点点头,“没事。”
她低头拉好,一卡一卡,再抬起时,人已经走了,巨大的包几乎盖没身影。
往后一连串日子里,她谁也没有再见过了。
时间眨眼就过,几乎快一个月的长度,刘泽然没给她发过一条消息,两人也没有见过一面。
她有些松了口气。
这段日子以来,总是分不太清两人的关系到底算什么。
缓和?没有人缓和了还会这样吵架的。恶化?没有人恶化的吵架还只是几句拌嘴。
就好像彼此都在拿捏着度,过分了怕伤人,退一步又无法撑起自己。
他真善变,最初……已经想不通了。
往后每天上学放学,演讲迟迟没个消息。
名次,奖状,全然不知,她也不想去问。
前不久还滞留在清明的雨里,一场期中考完,转眼就到了五月。
生日月。
身边好多人的生日都在五月,自己的、表妹的,还有……刘泽然的。
宋晚晚总是很难忘记这种日子,不仅仅是因为她和刘泽然的生日在同月,更是因为当初刘泽然硬给她过的那场生日。
教室,正中间座位,四寸蛋糕,铺满猕猴桃。
以为不会看见的他突然就从教室前门进来,自己吓得要死差点躲进课桌底,也幸好那天她留下来打扫卫生,班里人都走光了。
明明是自己生日,他陪着吹完蜡烛却愣是要问他当时许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无理取闹。
这谁能知道?
虽然她大概猜到了,是平安。
朴素无奇的愿望,困扰她至如今的愿望,可不管是祝福还是惩罚,你都如愿了。
如今也是放学,她按例去补习班,下课时却见李静楠的车就停在机构外。
车窗摇了下来,露出一张精致打扮后的脸,“上车。”
李静楠这回在家中待了特别久,久到她都有些不太习惯。
这回听她说才知道是在翠府订了包厢,要宴请刘泽然一家来为他接风洗尘。
宋晚晚听完后又问了遍,“今天吗?”
打量的目光从车前镜里看了过来,李静楠淡淡道,“不然我过来接你干什么?”
她没说话了。
却忍不住想,刘泽然怎么会同意在今天这个日子来一起吃饭?他爸妈难道也会来吗?事情发生这么久,她只在医院里匆匆见过一面他的妈妈。
更糟糕的是……不是说好讨厌他,怎么忍不住又站在他的立场上为他考虑?
时针分针一起转,重叠时,包厢门再一次被人推开。
宋晚晚下意识看去。
不是刘泽然。
是李鸣侨和她的女儿李灿绒。
当初便是因为李鸣侨,李静楠偏袒弟弟,后来宋仕铭自愿净身出户。
往后事业算不上多好,直到李静楠攀附上刘家后,才靠着漏出来的三两好处缓过来。
下一刻,门又被推开了。
重重叠叠站着的人影里,宋晚晚坐在原地从衣角缝隙里看过去。
无比清晰,站在那里的,只有刘泽然一个人。
而他视线转过一圈,最后牢牢锁定在自己身上。
迎着这样冷戚戚的目光,她终于想起那天在屋内自己到底说了句什么,以至于格外不欢而散。
——“刘泽然,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该发生的一切,不是她把头蒙进被子里就可以假装不知道的,这一切还是猛然袭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