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差大人,小的真没…没有杀人,我…我我就是给柴房上了把锁,我真不知道里面还有几位小衙内……”
身着粗布衣的堂倌抖着身子都要将脑袋磕出了残影一般。
七彩楼管事摇摇欲坠,怎么越查七彩楼嫌疑越发大了,卜永元若是真的死在七彩楼人手中,那七彩楼在汴京还如何开的下去,他该怎么……该怎么对东家交代啊!
管事越想心底越是发虚,一阵阵不安冲得他恨不得昏过去,但堂倌显然没有发现他的不安,甚至在看到他时跪地挪了过来。
堂倌十三四岁的模样,一把抱住他的腿,鼻涕眼泪糊了他一腿:“管事,救救小的,小的真没杀人啊!”
管事使劲甩了两下腿都没有将人甩开,又嫌恶又生气地指着堂倌半天说不出话来。
司凡路上为了给司尘科普如今的朝代情况,两人走得便慢了些,等他们到柴房外时就看到了这副场景。
钟惟安听着衙役的汇报,注意到慢悠悠走过来的两人,视线顿了下而后没做停留的转了回来。
大理寺衙役先是拿着锁在七彩楼问了一圈,结果一无所获,最后还是被一位来给七彩楼送菜蔬的菜农认了出来。
这把锁原是用来锁食库的,菜农送菜时经常会帮忙抬进食库,这才认了出来。后又在七彩楼询问了一番,才得知门锁已经落到堂倌手里,堂倌起初不认,衙役威吓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认下。
楚开济在一旁听的奇怪:“既然是食库的锁,为何菜农可以认出,七彩楼负责管理食库的人却认不出?”
他话刚说完,一个留着半截胡须的老头噗通跪了下来,哭得比堂倌还要凄惨:“大人明鉴啊,食库那锁换了已一年有余,且上面锈迹斑斑,让小老儿如何能认出啊!”
楚开济闻言更加疑惑了:“那菜农为何还能认出?他应当没你接触锁的时间长啊!”
“这这…这……”
老头似西子状捧着心口,扭捏说道:“小老儿年纪大了,近些年记性是差了许多。”
楚开济和钟惟安被他这副样子引得一阵恶寒,凌雨更是不自觉后退了半步。
司尘直接笑出了声,在外人视线望过来时立马小脸一绷,望天望地望手指,恍如方才笑出声的人不是他。
司凡更是一脸淡然,甚至还奇怪发问:“不继续问吗?”
众人一阵沉默,这姐弟俩的脸皮是不是有点厚。
钟惟安收回视线,也不再看地上跪着的老头,“既然你说没有杀人,那你为何要给柴房门上锁?”
堂倌双手还抱着管事的腿,用袖子抹了把脸才颤颤巍巍回了话:“小的…就…就是想让…让……”
楚开济听的头疼:“你是结巴不成?想让什么赶紧说啊!”
堂倌被吓得浑身一颤:“小的想让黄兴受罚,大前天……”
他平日里做事喜好偷懒耍滑,大前天无意中撞见管事和账房先生谈话,言语间对他很是不满,有心想将黄兴提为堂倌,堂倌这个活计相对杂役轻松体面,碰到大方的客人还能讨到赏,所以他不愿被换掉,便将心思打到了黄兴的头上。
黄兴是七彩楼的杂役,做些洒扫打杂的活,其中每日劈柴和向后厨送柴是最主要的事,堂倌于是就想到了给柴房上锁,让黄兴没法及时将干柴送到后厨,届时耽误了事,以厨娘们不好相与的脾性定要发火,甚至很可能会请求管事将黄兴赶出七彩楼,这样他也不用担心自己的活计了。
楚开济满脸不可思议:“你这堂倌年纪不大心思倒是不少啊!不过黄兴是谁啊?”
钟惟安:“早上发现尸体的人。”
大理寺等人到七彩楼后最先问话的就是黄兴和冯巴,就是这两人为了抱柴在清晨砸开门锁发现了尸体,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钟惟安继续问道:“已经废弃的锁为什么会在你手中?”
堂倌羞臊:“当日他们换过锁后,这把锁就被随手丢在了一旁,小的…小的便讨了去,想着多少是把铁锁,拿出去或许能换几文钱,后来到街上寻了一圈没人看得上,都嫌锁头锈斑重,小的就又带了回来,直到昨晚才重新翻出来……”
钟惟安又看了眼堂倌脚上穿着的布鞋:“你昨日穿的是什么鞋?”
“啊?”堂倌面色茫然:“就是小的现在脚上这双布鞋。”
钟惟安:“说说你是何时去给柴房上的锁?上锁时有没有碰见什么人或者什么事?又是几时回去?从头到尾都说一遍。”
堂倌点头应道:“好…好,小的昨日约是在丑时往柴房去的,那时候除了前院有人活动,后院基本都歇下了,所以一路上也没碰见人。”
后院有几处房间,多是大通铺,是七彩楼留给自己人歇住的地方。
“小的当时心里也慌,将锁挂上扣好就匆忙离开了,并没有多在柴房门外停留,不然…不然小的肯定会将几位小衙内救出来的!”
堂倌说完扫了一圈,见无人为他表忠直的话所动,才垂丧着头讪讪道:“回去路上也没碰到……”
他说着停顿了下。
楚开济眉头挑的老高:“怎么怎么?”
堂倌想了想又是讷讷道:“也没什么,就是路过杂役房碰见黄兴和冯巴在井边冲凉。”
他那时刚做完坏事,又撞上要害的人,心底发虚,黄兴向他打招呼,他都没有应,只一心想着抓紧离开。
“就这?”
楚开济大失所望:“丑时卜永元估摸不是已经死了就是正在死的路上,你就没有听到柴房有什么动静吗?”
堂倌将头快要摇成了拨浪鼓:“没有,若是听到小的肯定是要推开门看看的。”
“不对。”
钟惟安回驳道:“你若真是丑时才往柴房去,那……”
他看向司尘和史文光,最后视线落在史文光身上:“你们俩的证词便存在出入,卜永元的死亡时间是在子时到丑时之间,堂倌若是丑时才去柴房上锁,那时卜永元十有八九已经遇害,而你又说你们曾被卜永元唤醒,想要逃走但门被上锁打不开……”
楚开济双手一拍:“对啊!你们中途醒来时卜永元还活着,那时候堂倌还没有来锁门,怎么会打不开门?”
他眼睛在史文光和堂倌身上来回打转,眼底满是兴奋之色:“你们有人在说谎!”
“我没有说谎!”
“没,小的真没说谎啊!”
史文光和堂倌同时替自己辩解,又相互看了对方一眼,脸上的神色都越来越焦急,像是在竞力一样疯狂为自己解释。
“小的时辰记得很清楚,更夫从后街过,一慢三快的锣报声,万万不会记错!”
“我…我不知道时辰,我们醒的时候没有更声,但我和司尘真的是被永元唤醒的,醒来很黑很安静,什么都看不清,永元让我坐着缓一会,然后他又去喊了司尘……”
史文光说着看向司尘,急声喊道:“你倒是说句话啊!当时你被喊醒的时候不还吓得叫出了声吗?”
司尘:“???”
所以…是我不想说吗?
楚开济到这会基本也了解清楚命案目前的情况,眼睛在司尘、史文光以及堂倌身上转了好几圈:“都说自己没有说谎,这就难搞了啊!”
他双手背在身后,来回左右踱步,很是苦恼地提出建议:“要不…将他们这些人带回去拷问?肯定有人没说实话,收拾收拾就老实了。”
史文光和堂倌听到这话面色惨白,身子颤抖的说不出话。
司尘直接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回头:“完了完了,姐,他要屈打成招!”
楚开济不乐意了:“嘿!你怎么说话的?这是对付不老实犯人的有效手段。”
司凡对着司尘微微颔首:“嗯,他查不出来急眼了。”
楚开济叉腰质问司凡:“你说谁急眼了?”
司尘:“卧槽,这也太没人权了吧!可以告吗?”
楚开济转而看向司尘:“你要告谁?”
司凡想了想:“倒也可以告,开封府就别去了,他是开封府推官,大理寺也别去了,他们看起来关系不错,登闻鼓…算了你受不住,那就御史台吧,据说御史最是公正严明、不畏强权……”
“停停停!”
楚开济冲到面前打断两人的话,指着自己大声问道:“你们听不到小爷说话?”
钟惟安想到之前卜建章被他们气到没话说的样子,额角轻抽了抽,这对姐弟如何看都不太正常。
而卜建章此时心情也有些复杂,平心而论他很讨厌司家的这对姐弟,但看到他们将楚开济那厮气成这幅模样,心底竟诡异地感觉到一丝满足。
司凡抬手揉了揉耳朵,刚要说话就听到身后传来左丘锦含笑的声音:“楚二是被谁气成了这幅模样?”
众人循声望去,左丘锦慢悠悠走在最前方,在他的身后跟着乌泱泱一群人,打眼一瞧都有一二十人。
楚开济注意力被人群吸引,转而走上前问道:“什么情况?怎么带来了这么多人?”
左丘锦介绍道:“这些是七彩楼中有蒲鞋之人,那边的是昨日宿在七彩楼穿了蒲鞋的客人。”
因为大理寺来得早,这些客人还没有离开,因此就被困在了七彩楼中。
楚开济顿时觉得呼吸不畅:“这要问话到什么时候…你就不能提前筛一筛?”
左丘锦微笑:“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筛过?”
楚开济错愕:“筛过一遍还有这么多人?”
此时已至午间,碧空如洗,太阳高悬,因为人群的到来,让周边的空气都变得很是沉闷。
司凡看着乌泱泱的人群,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心底隐隐升起一股燥意。
她饿了,从穿越到现在只吃了一块酥琼叶,那点子热量哪里抵得住这大半天的消耗。
可见他们的进度…少不得还要拖不少的时间,司凡这边正想着,钟惟安已经开始动了起来。
他边走边从袖袋中掏出油纸包,捻起两块丢进口中,还是在玲珑阁吃过的东西。
这次司凡在他从面前经过时闻了出来,是杏脯的味道,霎时间她感觉更饿了些。
钟惟安决定按照司凡说过的疑犯身量排除一遍,虽无法考证她所说的方法,但能够将横木板重新举回架格上层,身量确实要至少在五尺四寸以上。
因此他将人群中符合身形的人都点了出来,剩下的则让衙役带去了一边,这样点过一圈后,人数直接少了近一半。
楚开济不明所以:“这是怎么排除的?”
“请问…黄兴和冯巴在这里吗?”
司凡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