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打开一条缝,温屿探出半个头,做出随时关门的准备,警惕地道:“你是光风霁月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偷儿温屿!”荀舫扬声打断了温屿,皮笑肉不笑道:“休想吹捧我几句,我就能被你糊弄了过去。速速将我的钱还来,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软硬不吃,难缠至极,混账狗男人!
温屿在心里将荀舫骂得狗血淋头,至于还钱,那是绝无可能之事。
既然荀舫誓不罢休,她转身回去拿着油灯纸笔到堂屋,道:“我们谈谈。”
“谈甚,钱呢?”荀舫上下打量着温屿,又朝东屋卧房看去,正想转身去找他的钱,被温屿叫住了。
“我将荷包藏了起来,你肯定找不到。”
“你将荷包藏在身上,莫非你以为,我不敢从你身上搜?”荀舫呵呵,朝前走了两步,逼近温屿。
“我相信你敢。”温屿站起身,伸直手臂大大方方转了一圈,道:“荷包真不在我身上,你别想了。”
温屿平常都将荷包藏在腰间,眼下她衣着单薄,腰间并无放任何东西。
以她的狡诈,荷包也不会藏在卧房。否则她极力拦着他进屋,就是欲盖弥彰,实在太过明显。
荀放眼睛眯了眯,心中好奇起来,琢磨着温屿究竟将荷包藏在了何处。
“坐。”温屿手一伸,做出请的手势。
荀舫哼了声,随意往椅子中一坐,坚决道:“我不与你谈,除非你还钱。”
温屿说道:“你尽管进屋去找,要是你找不到,钱归我,你必须听从我的安排,如何?”
荀舫脑子转得飞快,温屿当时只在正屋,不过,还要排除她后来到灶房,顺道藏了荷包。
“成交!”荀舫难得来了兴致,准备与温屿过过招,让她见识一下自己的厉害。
温屿淡定地道:“行,既然算是打赌,要先制定规则。首先,你将翻乱的东西,必须收拾好。其次,必须规定时辰,否则你找个一年半载,我与你耗费不起。就以一百个数为限,如何?”
虽然荀舫知道温屿提出计时肯定有诈,他还是答应了。
毕竟屋子基本空荡荡,她能藏的功夫短,去的地方也不多,不信找不到。
温屿站起身,说了声开始,很是公道等着荀舫起身,提着油灯冲向东屋时,她才开始计数:“一.......”
荀舫闷声不响,进了东屋先四下打量,略过无法藏荷包之处,然后上前翻找。
木柜中放着几件旧衣衫,荀舫迅速翻动,什么都没翻到。
温屿不紧不慢数着数,从一数到了十。
荀舫将温屿的计数摒弃在外,直奔床榻。看到床上胡乱堆着的床褥,禁不住嘲讽地道:“真是邋遢!”
温屿不理会他,气定神闲数数:“十八,十九。”
荀舫深吸一口气,赶紧翻动床褥寻找。他仔细捏过芦苇的被褥,床底,床架,甚至连恭桶,房梁都没放过,自是什么都没找到。
温屿像是催命鬼一样,在耳边念叨着:“六十七,六十八.......”
荀舫气得冷眼瞪去,这时反应过来,温屿计数的缘由,是为了扰乱他的心绪。
还用上了兵法!
荀舫顿了顿,果断至极走了出去。温屿跟在他的身后,见他在堂屋门口站定,略微思索了下,转身进了西屋。
温屿垂下眼帘,跟在身后进了屋。荀舫直奔他的床,他的床褥向来叠得整整齐齐,他看到歪倒的被褥角,毫不犹豫掀开摸索,再弯腰察看床底。
对西屋的格局,荀舫了然于心,他蹲在那里,手趴着床沿,猛然站起身,朝他放新衫的包袱皮走去。
“一百。”温屿报出了最后一个数。
荀舫手搭在包袱皮上,缓缓看向温屿,错牙骂道:“无耻!”
“愿赌服输。”温屿愉快地道。
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先前都怪他太过轻敌,温屿居然真会兵法,被她用空城计算计了去。
荀舫冷哼一声,打开包袱皮,他从竹子精那里抢来的荷包,赫然放在他的新衫上。
再厉害的计略,遇上强大的实力时,照样派不上用场。
荀舫打算不认账,伸手去拿荷包,触及之间,脸瞬间比锅底还要黑。
荷包空荡荡,里面的钱早就被温屿拿走了!
原来她藏荷包,就是为了激得他去讨还,然后趁机提出赌注。
她算好自己无论如何,定会先去她屋中找过,因为她起初表露出来的公正,故意数得缓慢,便是让他产生错觉,他来得及。
只一百个数目,时长短,还能让他分心。
哪怕他最后反应过来,荷包可能还在西屋,且最适合藏匿,能拖延时辰之处,便是床榻,他也来不及了。
且床榻被她动过,荀舫不知是她故意引诱他去寻找,耽误功夫,还是她先选床榻,最后再选了包袱藏。
连着被温屿算计,荀舫气极反笑,将荷包一扔,抬手着温屿,手指都发抖:“好,好,好!温屿,我们走着瞧!”
“行。”温屿痛快地答应了,转身往堂屋走:“以后归以后,我们先把当前的账算了。”
荀舫盯着温屿的背影,抱着手臂走出去,端看她还有什么鬼把戏!
到了堂屋,温屿坐下来,荀舫也大马金刀在她对面坐了。
温屿淡淡道:“你我如今的境况,我就无需多说了。你主意大得很,我好言相劝,你反倒会认为我啰嗦,伤了你男子汉的脸面。”
荀舫呵呵,只漫不经心抬了抬眉。
温屿道:“我要将巧绣坊继续做下去。你若不干,我们就和离。干,你就老实刻苦干。”
荀舫何等脾气,如何能被她威胁:“干你祖宗!”
温屿将纸递给荀舫,爽快地道:“行,我的祖宗在地下,你签了这几份契书,悉听尊便。”
原来这几张破纸是契书,荀舫不理会温屿拐着弯骂他,伸手拿起纸,随便扫了几眼,惊诧地抬头看了过来。
温屿以为荀舫是觉着契书苛刻,她半步都不会让,坚定地迎着他的视线:“我们有言在先,若是你输了,一切都听从我的安排!”
“世上竟然有这般丑的字!”荀舫瞥着她,难以置信怪叫。
温屿:“.......”
她以前生病时,经常练字静心,一笔簪花小楷写得极为漂亮。在荀舫眼里,居然一文不值!
“哦。”温屿认为荀舫是输了不服气,她摆出胜利者的大度,拿起秃了的毛笔,微微一笑道:“劳烦你的大名写在上面,签了契书。”
契书对荀舫来说,等于废纸,他始终要回大雍朝。
荀舫满不在乎拿过笔,大笔一挥签了自己的大名。
温屿心下一松,接过纸,不由自主看去,他的名字故意写得极大,尤其是“舫”字。
若她的簪花小楷是小舟,他的字便是大船。
没曾想到,字与他本人判若两样,不见半点锋芒。
如山般沉稳,又如水般温润。真正如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温屿疑惑不已,荀舫能写出此般一手好字,怎会是草包纨绔。
念头一闪而过,温屿很快打消了怀疑。毕竟这个时代不同,读书之人非常注重书法,比她好并不奇怪。说不定,他的字在读书人中,只能称作平平。
三份契书,一份是和离书,一份是雇工书,一份是责任申明。
和离书自不用提,两人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雇工书则是荀舫在铺子做伙计,不限于各种粗活,脏活。工钱每日一百个大钱,需扣除五十个大钱的饭食与住宿。余下的五十个大钱,抵扣他三百两欠债,还清为止。
工钱按做工日算,休息则无。上工时辰从卯时末至戌时末,如遇特殊情形,时长要随之增加,无需额外支付工钱。
若因伙计的过失,如泄露巧绣坊的生意机密,给巧绣坊造成损失等,需要按照损失十倍赔偿。
所有条例的解释权,皆在巧绣坊。
责任申明更加简单,荀舫身为伙计,在铺子以及外面的种种行为举止,言论等等,皆与巧绣坊,以及温屿无关。
三份契书,温屿皆在最后强调,荀屿必须对外三缄其口。
温屿收起三张契书,提醒道:“要记好了””
契书照理至少一式两份,温屿只写了一份。一是她在前面铺子只勉强找到这几张尙算完好的纸,二是契书对荀舫若有约束,一份足够。若无约束,她写一百份也无用。
温屿让荀舫签契书,也并非想着一定能约束住他。
首先,要是他惹出祸事,她实在无力应对之时,能借契书一用,将他推出去挡灾。
再者,她身为独居的妇人,背后没有家族支持,想要护住钱财,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对外有个名分,至少能替她挡一挡。
最后,荀舫纨绔铺张,恐她赚几个钱,都被他散了出去。她必须未雨绸缪,哪怕闹上公堂,她也有个凭据。
荀舫端详着温屿,迟疑了下,问道:“你究竟将钱藏在了何处?”
东屋暖阁有张竹榻,竹榻看上去是一整块,不见缝隙。温屿无意中发现,竹榻底下用木板挡住的前档,松弛了一块。她拆掉木板,将钱放在竹榻底下,再将木板按回去,若非特意趴在地上仔细推敲,任谁都想不到。
温屿笑吟吟道:“伙计觊觎东家的钱财,成何体统!”
荀舫鼻孔里喷出一声冷哼,撑着站起身回西屋,慢悠悠留下一句狠话:“温屿,我劝你别太嚣张,你总有落到我手上的时候。”
温屿本将荀舫的威胁视为放屁,谁曾想,翌日,打脸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