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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球杖(1 / 1)

后院蔓延着葱郁的深绿草地,四处种着枝叶繁密的苍树,雀鸟懒散地窝在叶片中,底下嶙峋假山笼着一方清澈又雅致的水池,荷花盎然,鱼尾一晃,水浪便如珍珠项链般泛起波澜。

因着府里主子鲜少有赏玩游园的兴趣,大多是空置着的,偶招待宾客,才多了些许人气。

两人刚走到后院,就有小厮牵了匹马过来。

颜明砚顿住脚步,斜了南枝一眼道:“会骑马吗?”

南枝犹疑了瞬,她仅有的记忆里似乎没骑过马,再斟酌着看了看身量颇高的黑马,这要掉下去,至少疼三天,便极为老实摇头道:“应该不会。”

颜明砚嗤了声,将小厮中的牵绳接过来:“爬上去试试。”

南枝反手指向自己,震惊道:“我?”

“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

南枝咽了咽口水,双腿僵直着上前,尝试去够脚蹬。

颜明砚打了个哈欠:“快点。”

她咬牙,趁着骏马遮掩,悄摸瞪了他一眼,语气仍是虚心求教的:“这马太高了,我踩不上脚蹬,能不能换匹小点的马?”

“小点的?”颜明砚打量着她:“能让你踩上去的,京城里估计寻不到。”

“……”

南枝忍气吞声,准备等骑上去后,就驾马狠狠踩扁他。

颜明砚叹了声 ,绕到她那边,一手握着缰绳,另一手钳住她的绣花鞋,放到脚蹬里,然后伸出臂弯,散漫道:“扶着我的胳膊,爬上去。”

南枝生怕他反悔,掌心快速压在他的臂弯上,将半个身子的力全撑在上面,稍微一控制,竟真的坐上去了。

她捏紧缰绳,满眼兴奋地左右看着,惊呼道:“好高。”说着,伸出一手碰了碰苍树垂下的枝叶:“我居然能碰到树枝。”

颜明砚撇撇嘴,微眯起眼看向被鎏金光亮罩住的少女,那道浅粉襦裙铺散开,蓦然高了这么多,看什么都觉新奇,眼角眉梢弯弯,左碰右摸,似是永远都静不下来。

他懒散道:“别乱动,要是掉下去我可不负责。”

南枝握紧缰绳,露出一抹讨好的笑:“我不乱动。”

颜明砚弯腰拾起球杖,递给她:“试试一手握缰绳,另一手拿球杖。”

她小心地松开一手,接过球杖,试探地在地上一划,将一颗圆润石子敲得极远,动作刚停,她仰起脑袋,得意洋洋道:“我居然这么快就会打马球了,我就说我很聪明吧。”

颜明砚嗤笑:“这才哪到哪。”

他看向南枝骄傲的模样,眸光狡黠一闪,忽地松开了引绳,又伸手轻拍了下马身。

蓦然,黑马动了,小幅度迈起了脚步。

南枝一惊,身体下意识后倾,脚蹬也剧烈晃荡起来,球杖啪嗒掉在了草丛里。

她瞪大眼睛,颤声求助道:“颜明砚,我坐不稳了。”

颜明砚双手抱胸,绯袍在青绿不一的草木中格外鲜明,好整以暇道:“不是会了吗?”

南枝怒音:“你——这个小人!”

话音刚落,粉裙就像一朵翩飞花朵般快速落下,坠在了茂密草丛中。

一道啪嗒声冒出后,四周静谧,偶能听到鱼尾晃动波纹而泛起的水流声。

她睁开眼睛,试探地动了动手脚,惊喜道:“诶,不疼!”

底下却传来颜明砚咬牙切齿的声音:“南、枝!”

她呆呆地低头,见着那身凌乱的绯衣可怜地窝在草丛里,和颜明砚涨红的侧颊,这才发现自己正好躺在他的脊背上,怪不得不疼。

她憋住笑,连忙站起身,正色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

颜明砚爬起来,扑开衣上的尘土落叶,抬眸盯着她,冷笑一声,一字一顿道:“我、不、信。”说着,他随手提起地上球杖,朝她跑去:“你站住,让我踹你一脚,我就信你不是故意的。”

南枝见着他头上还插着几根绿叶,再也忍不住嘴角弧度,笑出了声,一边跑一边掩饰着。

枝叶上的雀鸟被吵得没心思看热闹,抖着翅膀,窜飞而出,惊起沉睡的树冠,落下片片落叶。

骏马倒是十分温顺,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脖颈半垂,懒散地耷拉着眼皮,任由他们玩闹。

清脆如铃的笑闹声传得极远,一直传到了远处站着的那道玄衣身影耳边。

炙热阳光直投而下,裹挟着夏风,浮起令人烦闷又不耐的燥意。

白文缩着脖颈,莫名有些冷,抬眼偷看了眼陈涿,讪笑道:“柔容公主今日正巧登门,颜公子兴许是随公主一道来的。南枝姑娘月底要和昭音郡主一道看马球,这颜公子估摸是受了殿下或是郡主的托付,这才来教南枝姑娘的。”

“属下记得大人的马球也打得很好,不如亲自去教教南枝姑娘?”

陈涿眸光幽深,望向远处飘然在风中的粉裙,像朵盛开的花苞摇曳在草丛中,淡淡道:“玩物丧志。”

白文一噎。

远处两人似是跑累了,各自站在马匹两边,捂住胸口喘着粗气,也不知是说了什么,追逃的人对换,粉衣也拾起球杖,凶巴巴地挥舞起来。

白文看着相处融洽的少女少年,毫不心虚地睁眼说瞎话道:“大人你看,他们快要打起来了,南枝姑娘一定很讨厌颜公子。”

陈涿抿唇沉默,漆黑眼眸盯着粉绯相衬的两道身影,袖口下,掌心握着一鼓鼓囊囊的钱袋,修长指尖轻触湛蓝缎面。

过了会,他抬手将钱袋丢到白文怀里,冷声道:“送你了。”说着,就大步往外走。

白文一喜,又连忙憋住笑,一本正经地将钱袋收好,这才跟上他的脚步。

——

正厅内,角落里的冰瓷盏冒出丝丝凉意,丫鬟垂首蹑声,缓慢地打着素面团扇,让冷风飘到屋中各处,散出一片清幽。

柔容想着方才两人站在一块相配的模样,兴致勃勃道:“我这一双儿女你也是知晓的,明砚爱玩,昭音任性,都是来讨债的冤家,正巧明砚快要到议亲的年纪了,你觉得南枝孩子气,我倒很喜欢她的脾性。”

惇仪眉尖微皱,却没打断她的话,随手端起杯盏,垂眸细想着。

“这两个孩子年岁都不大,想来也是能玩到一块的,很容易生出情谊。就算成亲后几年还是这幅模样,府内还有管事替他们看着,大不了我受累,多照看些。”

柔容越想越觉得满意,她最是不喜京中矫揉造作的风气,扰得姑娘家说话都得一句三隐,此番意外碰上个张扬又爽朗的姑娘,于她还有救命的恩情,自是想将其带回家,她面上的笑又扩大了些:“待过几日,两人熟悉了,我便问问南枝的意思,她若愿意,我就入宫向陛下求旨为他们赐婚。若一切顺利,说不定年末她就能嫁过来了。”

惇仪手中的杯盏早已凉了,她却没心思饮上半口,南枝分明是因为涿儿才到京城来的,满京传的也都是他们两人有情的言论,可偏偏两人都没开窍,看不清对彼此的情意。

那明砚年纪小玩心重,正和南枝性情相似,哪是涿儿那古板寡淡的脾性比得上的,若按柔容说的那般,两人岂不是真就成了。

她放下杯盏,刚想寻借口让柔容打消这念头,可转眸就见着往屋内走的身影,她心中微动,话锋陡然一转道:“南枝和明砚年岁相仿,站在一块的确相配,若两人真有意,倒也不失一桩好姻亲。”

陈涿脚步一滞,面不改色地朝两人道:“母亲,姨母。”

惇仪眉梢微扬,温声问他道:“涿儿,你觉得呢?南枝和明砚如何?”

陈涿坐在柔容对面,抬眸看向惇仪,淡淡道:“母亲怎会将他们两人想到一起?”

柔容笑道:“自是你姨母我想到的。明砚你也是知晓的,平日我怎么使唤都是不肯动弹半分的,方才我让他教南枝马球,竟真的答应了。两人站在一块,瞧着的确登对。”

陈涿云淡风轻道:“那恐怕要让母亲和姨母失望了,方才我正巧经过后院,远远见着了南枝和明砚,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惹出不快,明砚举着球杖正要对南枝动手呢。”

“什么——”

柔容腾地站起身,满脸怒气地低骂一声,快步向外走,咬牙道:“一个个都不让我省心。”

屋内很快就静了下来,惇仪饶有兴致地看向陈涿,半月都不见得去一趟后院的人,今日倒是凑巧,不仅去了,还撞见了旁人打闹。她实在不信颜明砚是会对姑娘家动手的人,那便是她这儿子夸大其词,蓄意而为了。

“涿儿。”她掀起眼皮,启唇道:“前几日我特意问了南枝,问她愿不愿意和你成亲。”

陈涿眉眼冷冽,漫不经心地拿起一旁的茶水抿着,垂睫道:“与我有何关系。”

惇仪听着这话,额角忽地一胀,她抬手轻捏着,淡淡道:“她说她不知道。你若也不愿,那我便另为她在京中寻一好夫家。”

陈涿避开她的视线和询问,蓦然站起了身,垂睫道:“府衙还有公务,便不陪母亲了。”

惇仪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轻叹了声,甚至不禁觉得还是颜明砚明朗又散漫的脾性更适合南枝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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