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日,楼克与段焉约好要一起去买家具。
楼克的父母在三年前的一场实验意外中不幸身亡。之前一家人住的房子,现在只有楼克在住。
房子位于中南区,楼克的父母只是普通的科研者,祖祖辈辈从来没有接触过权势,也没人参军,并不能在北区拥有房子。
后来薛天守得了势,他在北区给楼家置了房子与地,但楼克的父母并没有接受,一家三口一直住在这里。
这房子的一楼有一百多平,二楼有个中空,面积稍小一些。
整体面积不算小,当初加上薛天守都够住,未来只住他们两个小夫妻更是没有问题。
此刻,楼克在一楼玄关处拿起摆放着的一张合照,久久地注视着。
照片上有四个人,楼克的父母坐着,少年与男童分别站在长辈的身后。他们都在笑着,而现在这样的时光再也没有了。
段焉在做着出门的准备,把屋里没关的灯关掉。做好这些,她来到玄关处,看到楼克在看照片。
那是不属于她的时光,楼克以前的世界。段焉默默地把鞋换上,动作轻轻的。
楼克喃喃地说了句什么,段焉听到了。他在说:“我又要有家了。”
段焉自认从下西区爬出来的经历足以让她变得血凉情薄,但只要涉及到楼克,她的万千心弦总会有一根软下来。
就像此刻,她知道他想爸爸妈妈了。
她用轻快的语气说着之前看到的一个很喜欢的卧室灯,想一起去看看。
楼克知道段焉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他,想带他走出不良情绪。
他把照片放下,回身给了段焉一个黏黏糊糊地拥抱。
表面看楼克是在领段焉的情,但其实他是在心疼段焉。
明明她才是真正的没爹没妈的可怜小孩儿,后来还弄丢了仅剩的亲人,她的哥哥,身世凄凉惨不忍睹。现在却还有心力来疼惜安慰他,楼克抱着段焉的手臂紧了紧。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他会努力给她一个美满的家,做她的父母、她的哥哥。
小情侣间你宠宠我,我疼疼你,就这样抱着互相心疼慰籍着。
之后,他们来到位于最繁华最市井的中南区里的一间家居商场。
以楼克现在的收入还支撑不起东区或北区的消费场所,虽然薛天守总会给他打钱,但他从来不动。
他已经成年,手上有父母的积蓄以及他自己存的钱,不好意思也不需要拿薛天守的。
楼克还是一贯的原则,凭自己的本事,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给段焉最好的。
一般两个人同时出门上街时,总会有人多看他们几眼,甚至还有小声议论的。
刻意的小声,根本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楼克与段焉作为当事人的感受并不好,就是那种你明明知道对方很不礼貌,却没有证据指责。且指责了还会被说成是在小题大做。
他们能做的就是大大方方,不把这些人、这些反应当回事。
楼克会像一般情侣那样,与段焉亲密的相处,一点都不在乎外人的眼光。
这个举动当然会很惹眼,在这些或拥护或被动服从种族制度的人们眼中,一个黑瞳的尊族男人竟然光明正大地把一个下等种带在身边出来逛街游玩,甚至对下等种还一副很尊重很在意很宠的样子,真是太匪夷所思,有碍观瞻了。
就算因为这个下等种长得好看,男人图色可以理解,但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不该是藏起来把玩就好,为什么要舞到大家的面前来膈应人。
这就是大部分帝国民众,在看到楼克与段焉同时出现在公共场所时的真实想法。
但今天又有些不同,往常那些鄙夷唾弃的目光中,多了层浓重的敌意。
意外发生时,楼克去了卫生间,段焉站在商场中空围栏处等他。
最先跳出来指责她的是一对老夫妇,他们老态浑浊的眼球,还是可以看到金色的瞳色的。
但因为上了年纪,如果不仔细看,金色已不明显,这让第一眼看上去,容易与棕瞳混淆,变得跟末等族似的。
段焉早就看透这个族群,深知他们的毛病,明明在圣陨地位不高,上面有皇族与尊族压着,他们唯一的优越感就只能从低于他们的末等族身上找了。
所以,这个族群的大部分人是最看不起末等族的,在对末等族人所有不公与歧视中跳得最高的。
段焉想着躲开,不理就好,以前也碰到过这种极端者,她都是冷处理。
但这次好像不行,老夫妇没完没了,甚至情绪越来越激动。很快,一些人加入了进来,这些人里甚至还有皇族与尊族。
比起下西区其他种族不会踏入,大族居住的中南区却是皇族与尊族会踏足的地方。
这里有着东区与北区没有的热闹与世俗。对于住不起北区,家世中落,只是遗传让他们还拥有着黑瞳的一部分尊族人来说,他们就生活在这里,适应以及享受着这份便利以及世俗的乐趣。
而在那些有势有钱的顶层尊族,皇族的眼中,这不是世俗是低俗,但他们偶尔想要体会一下低俗的刺激,于他们来说,来这里是猎奇。
这些人忽然在这个小小的商场里团结了起来,恶狠狠地咒骂段焉。
“早就该下新的律法,这里就不该让你这样的进来!”
“古律法就不该修改,存在执行了几百年自然有其道理,低劣基因永远低劣,你们改不了的。”
“低贱害人的玩意儿,滚出我们的地儿!”
“对,滚出去!”
“滚出去!滚出去!滚啊……”
所有的咒骂攻击都变成了异口同声的“滚出去”。
段焉从来没经历过这种架势,在她楞神间,有人开始朝她扔东西。
是一沓广告传单一样的纸张。段焉拿手去挡,有张落在她的手上,她本能地低头看去,然后大惊。
上面写着“下等种有罪”的字样,宣传着从远古到今时他们的罪行,他们的劣根性。
不止,还有呼吁。呼吁议厅,内阁,能够重视最近发生的恶,。性事件,重新恢复古律法,严格监管下西区,末等族。
段焉知道“假棕瞳”一事,但没想到会由此事发展成一场针对末等族的海啸般的讨伐。
“砰”的一声,一个瓶子扔在了段焉的头上,与此同时,楼克从洗手间出来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段焉捂住痛处,朝围着她的众人看去。既明白又不明白,无怨无仇,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这些年来,她已经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对此不理解时常疑惑。但此时此刻,段焉心里依然保持着一丝疑问,真的至于吗?别的族群就不会犯错吗?远古时期犯过的罪孽真的无法消解吗?
“你们在干什么?!”楼克跑过来一把护住段焉,说话间有瓶子砸在了他的身上。
可能因为他的愤怒,因为他是黑瞳,沸腾到快要控制不住的民意一下子被泼了冷水。
有人看到楼克出面就撤了,楼克借着这机会马上带着段焉离开。
他也看到了段焉紧紧捏在手中的传,。单,知道事情有些复杂,先带人离开保证安全是最明智的选择。
两个人出了家居商场,上到车舰里面,楼克直接开去了医院。
是个私人诊所,是楼克父母常去的相熟的医生那里。
医生拿强光照了照段焉的眼睛,并让她对他所发出的指令做出相应的反应,检查完医生说问题不大。
但楼克不放心,最后还是上了仪器,做了扫描验了血。结果一样,只是头皮表面损伤,不用特意处理,养些日子就消肿不疼了。
在此期间,段焉除却对医生的提问有反应外,其它时间一声不发。
她很安静很沉默,这不是楼克了解的段焉。与楼克相处的段焉从来不会冷场,他们总是有很多话说。
陌生的感觉让楼克有些心慌,回去的路上,他一个劲儿的问段焉,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终于,段焉出声问了一个问题。
“你说,远古的记载就一定准确吗?”她好像没想得到答案,接着说,“我在研究院的文库里看到一份文献,是有关太阳系那颗远古星球的。”
“他们那个星球很大,分了好多的洲,生活着以亿为单位的生命体。他们的土地上同时生活着不同的种族的各族人,眼睛的颜色也各有不同,圣陨有的瞳色,在他们那里都有。”
“可他们不会以眼珠的颜色来划分等级。歧视与不公在他们那里也有,但只敢悄悄地私下地讲,不敢放在明面上公然来说。”
“甚至谁若是说了,还会被批判。律法不分种族不分尊卑,在所有人面前平等地保护着每一个人。”
说着这些时她眼里有光,但说到这里,段焉停了下来,知道这些在此地不可能后,眸光淡了下来。
最后她说道:“我好向往那里,如果我能生活在那里就好了。”
楼克头一次听段焉说起这些,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只从一个科研者的角度说道:“不太可能,我们与他们差着光年呢。”
段焉却道:“不过,你现在做的工作不就是制造先进的星轨,打破宇宙序乱的限制,去到任何地方任何时空吗。”
段焉的眼睛又亮了。
楼克一直都知道自己所做研究的价值,但这一刻,他忽然更有目标与动力了,这真有可能是造福生命的一项伟大工作呢。
楼克送了段焉回家,段焉住的房子是研究院给她的临时住所。
之前楼克父母意外离世后,大大的房子只剩楼克一人住,他请求段焉搬过来。
他说,他去住一楼原先父母的屋子,二楼之前他住的房间给段焉。
他那时刚失去双亲不久,情真意切地求她,段焉答应了。
但后来她还是搬了出去,在楼克看来,段焉是自尊心太强,在跟他客气。
但真实情况是,二楼还有一间空房间,是薛天守的。
二楼的这两间屋面对面,共用一个卫生间。
有一次薛天守忽然回来找什么东西,碰到了独自在家的段焉。他当时就气疯了,质问她为什么会住在这里。
其实他只要稍微理智一点,就该知道是楼克让她住进来的,但滔天的怒火把他的理智烧没了。
他怒极的时候,面上会呈现过度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