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焉也被吓到了,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一抬头就看到了从对面房间里走出来的凶面罗刹。
好在她住在这里一向注意分寸,哪怕楼克一般是在一楼活动,很少主动上来,她也时时刻刻在家里穿戴整齐。
可今天毕竟是刚洗完澡出来,她穿的是家居服,嫩黄色的睡衣睡裤上印着金棕色小熊猫的图案。
而她头发是湿的,原本打算回房间坐着吹的,只简单擦了几下就出来了。有水滴下来,把睡衣洇湿了一块。
段焉本能地拿毛巾在胸前挡了一下,同时她看懂了薛天守眼中的怒气与鄙夷。
看来,哪怕她穿的并不清凉露骨,在薛天守眼中依然成了罪过,勾引楼克不知检点的罪过。
薛天守确实是这样想的,所以他才极为愤怒。
一方面是他接受不了这个欺骗楼克,把楼克玩弄于股掌间的下等种住进他的家;一方面接受不了她现在的样子。
湿发披着,整个人都被笼罩在水汽中,显得柔软脆弱。
睫毛上挂着细小水珠,轻轻一眨就落了下来,像泪珠。之后滑落到唇上,可能是因为惊讶,她双唇微张着,露出整齐的小白牙齿,当真算得上是唇红齿白。
脖颈上也有水珠,也是湿的,离得她越近,越能看清上面泛起的细密寒栗。
装得好一副我见犹怜,楚楚可怜的样子。
只是她这副媚态抛错了人,她可能以为是楼克回来了,却不想被他逮个正着。
被湿发洇湿的部分,身形的轮廓更加明显,虽她挡上了,不过是欲盖弥彰。
越看她这个样子,薛天守越气,她才十九岁还不到二十,年纪轻轻就学会了用姿色骗男人靠男人。
除去她的身世不说,她真的很符合他对下等种的一贯看法,自轻自贱,狡猾肮脏,做事不择手段,没有底线。
他终于把她逼到墙角,伸手扼住了她的脖颈,她的小细脖与喉咙全部捏在他的掌中,很轻易地就把人治住了。
他声音极冷极阴:“我不管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限你三天搬出去,若做不到,我来替你搬,我会亲自给你找去处。”
他找的去处那还能有好,这是明晃晃的威胁,还动了手。
段焉哪敢不听,想说话但喉咙被掐着,她发不出声来,想点头也不行,根本动不了。
她试图去掰开薛天守的手,但以她的力气,掰不开一点。
能呼进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情急下,段焉用了指甲。
薛天守的力气再大,毕竟不是真的铜墙铁壁,但他不是因为吃痛而松手的,而是当段焉的指甲划进他手背上的皮肤时,他心上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他甚至头皮麻了一下,他把这归结于他被冒犯了。
他看着她指甲上的属于他的血渍,奇异的感觉久久不散。
他想起一年前,他在得知了她的身世后,让人把她带上了英山,他的公馆里。
那一次他把她的指骨踩折了,但她只轻轻地闷哼了一声,全程没敢反抗没有吭声,可见是个能忍的。
加上她在他面前虽总是一副平静的,冷冷的样子,但一向滑跪很快,从不敢回嘴,怂得很。
此时,她敢把他抓伤,看来是他下手狠了点,在被掐死前她不得不自救。
薛天守看到手背上的抓痕,有地方破皮了。
他不养宠物,但奥朗有一只猫,他隔三差五就能看到奥朗手上各种各样的抓挠痕迹。
他曾不解问奥朗,这样养不熟的,为什么不一次性打服治服,或者干脆处理掉。
当时他这位能干的副将,竟笑得有些傻气,答案也傻气:“这是独属于我们之间的互动,哪舍得呀。”
破皮的地方接触到空气,泛起轻微的痒意,薛天守可不会纵容任何物种对他的伤害。
他抓住段焉做乱的手,正是去年被他踩折的那只。只稍稍一用力,她就露出了痛苦的表情,闷哼出声。
他就知道,虽然这只手表面上看去与好手无异,但他当时脚下使了多大力,他心里清楚。
恐怕平时一旦用力、一遇阴天下雨,她都会牢牢记起,她身后永远会有一双眼睛盯着她,让她在想对楼克施展什么手段时而有所顾忌。
“我知道了,我会搬出去,马上。”手指的疼痛不耽误她说话,段焉快速答应着。
这些年来,薛天守对她所有的要求与命令她都做到了。只要他不提让她离开楼克,他确实一次都没有提过,除此,其它的她都会听,并照着去做,无意惹怒这头巨狮。
这次当然也会,不过是搬出去而已,又不是让他们分开,她怎会不答应。
薛天守像是丢弃什么脏东西一样,大力甩开了段焉的手。
又是一阵巨痛袭来,段焉这只有旧伤的右手,动都不敢动,慢慢地减缓着痛感。
薛天守离开,晚些时候楼克回来,段焉就与他提了要搬出去的事情。
楼克当然不会一开始就同意,但段焉有无数办法在楼克这里达到她想要的结果,她没用三天就又搬回她之前住的房子。
今时今日,楼克送她回的家,并不是三年前她住的那个房子了,而是研究院给她暂住的一个离工作地点很近的住处。
楼克不放心,想跟她进屋,想把医生开的药用药格给她分好,提醒她不要吃错,不要忘吃。
但段焉难得婉拒了一回,她说她想休息,想补觉。
楼克只得在她下车前最后说道:“不要忘记按时吃药,还有,这两天先不要出门。上班日我来接你,你不要自己坐车去,现在外面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先去打听一下再做打算,保护好自己,安全最重要。”
段焉点头:“嗯,我知道利害,我会注意的。”
楼克打听来的消息是,眼下的情形于末等族来说很不好。
楼克对段焉说,不止是因为假棕瞳事件,皇族中的大人物也被末等族人所伤,两起事件的当事人全都伤势较重。
圣陨帝国几十年间不曾发生过如此严重的,针对两方贵族的伤害事件,自然全国上下掀起了轩然大波。
楼克还说:“听说内阁要展开国议,就此事给民众一个交待。”
段焉问:“你从哪里打听来的这些?奥朗副将吗?”
楼克点头:“是,所以消息应该保真。”
段焉:“要怎么样呢?把我们全部驱逐还是全杀了?”
楼克忙道:“怎么会,不会这么严重的。”
“我是不是做错了,当初不该那么决绝地抛下同族,抛下下西区的一切?他们不是说我妈妈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连帝国都承认了她的功劳吗,为什么现在只因为一两个伤人事件,就把所有的好都忘了呢?”
楼克听段焉提起她妈妈,心里有些慌,正想转移话题,听段焉又说:“当初我太小,周围大人对我妈妈的死都讳莫如深,没有人来告诉我前因后果,她到底做了什么,让一部分同族纪念她,说她是英雄,而另一部分人憎恨她,说她是叛徒?”
段焉因为小时候过得太苦,所以一直以来她把之前在下西区的一切都抛掉弃掉,不去了解与过问。
她只知道是因为妈妈,她才有离开下西区去到中南区上学的机会,才能认识楼克,最后去了研究院,改变了命运。
但现在她有些后悔,她至少应该把她妈妈的事情搞清楚。
段焉不知道的是,楼克对于那段过往却是清楚的。只因为事件涉及到他的亲人天哥,所以他不能说。
且从保护段焉的角度,她知道得太多并不好。
就在楼克劝解段焉的时候,东区国议厅里,十二席都坐满了。下西区的行凶者以及整个末等族的命运将在这里做出定夺。
皇族这边帝主荪江提夏,少帝荪江尔图,还有四位公爵皆在列,内阁中三位主事也在,剩下的坐席全都归于军部,薛天守上将以及两大战区的大帅,占据了三列。
谁也没想到,这场国议一开就是七天。
主要原因是,意见不统一。对于那三个歹徒,没什么可说的,自然是绞刑。
但受伤的尊族女孩,家世显赫,与在座的其中一位大帅是亲戚关系。
这位大帅在国议上提出,女孩的至亲请求各位把三名歹徒交给他们来行刑,这就是想要行私刑了。
这要求于国法来说是不妥当的,但当大帅拿出女孩受伤情况的图文时,除兰爵以外,所有人都投了赞同票。
少帝看向荪江兰,他这位小叔叔就是这样的人,严遵律法,不讲人情。
他目光中渐起探究,听说这次他小叔被养在身边的小情人伤得不轻,差点丢了性命,现在看来恢复得不错,至少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病态。
十一比一的投票结果出来后,帝主与上将是不会站出来说话的。一般这种国议,都是内阁来主持。
其中一位主事,宣布完结果,开始下一个议题,关于近期高涨的,要求修改星律上有关末等族权益的民意,是否要采纳,若采纳该采纳多少?如何修改?
最近民众闹得太凶了,末等族里的极端,。分子与其他种族在此期间发生了冲突,添加了新的伤亡。
所以,闹到这种程度,毋庸置疑,民众的意见是一定要重视并采纳的,只是力度和方向还需研判,研判后给出详尽的执行细则。
薛天守这边的两位大帅最先发言,皆表示该对末等族进行从严从重的管控,可以考虑封死下西区,让下等种们一辈子都生活在里面,不许出来。
这个提议得到了两位皇族公爵的赞同,但帝主与少帝没有说话,手握皇家兵队的荪江兰也没有表态。
不止,就连军部的最高统领薛天守也没附和他的两位大帅,内阁三位主事人没有实权,最会看眼色使船舵,所以他们也沉默着。
这种情况就无需投票了,很明显,这种极端的提议只有四票。
“剩下的各位可以说说你们的想法,我觉得从今往后,可以减少对末等族中未成年学生的资助。”帝主忽然发话,并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知识越多见识越广,心也就野了,就会要自由要公平,近几年末等族极端,。组织成员越来越多,归根究底离不开这个原因。
帝主代表着整个皇族,自然也代表了少帝与其他公爵。
内阁三位主事心里有了数,朝着这个方向道:“还应该严格控制末等族人所能从事的工种。”
这条提议与帝主所提是一样的逻辑,高等工种接触的人不一样,眼界就会不一样,最后就会生出不甘与野心来。
皇族与内阁都提出了各自的意见,就只剩上将还没有发话。
薛天守终于开口:“我同意,我还要再加一条。”
他迎向众人的目光,缓缓地、坚定地道:“不再允许下等种与其他种族通婚,写入律法,即日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