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他是一个疯子]
[一个表里不一,喜怒无常,冷血无情又心狠手辣的疯子......]
孟纾语在心底重复这两句。
邢屹中途停车,拿湿纸巾擦手,问她饿不饿。
孟纾语不敢看他,低头坐在副驾,手指不安地拧来拧去,声若蚊呐:“不饿......”
邢屹把沾了血污的湿巾团成团,隔着车窗投进路边垃圾桶。
“在店里没怎么吃吧。”音落,孟纾语久久不答,他阴沉着脸看向她,“说话。”
她心头一颤。
邢屹说出口的每一个字眼,甚至每一段轻飘飘的尾音,都能攻陷她脆弱的心理防线。
“吃了一点,不想再吃了,会消化不良。”她声线含颤,软下来恳求,“邢屹,我想下车透透气可以吗......”
几分钟后,孟纾语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规规矩矩并着腿发呆。
邢屹坐她身边,双腿肆意敞开,划着手机查找最近的甜品店。
他越是气定神闲,她压力就越大。
今晚在巷子里,她在关键时刻喊了他的名字,他才终于停手。
那瞬间她都不敢看马睿的脸,只能强行想象那是红色颜料。
最后他打电话让人来处理,把对方丢进医院,一切妥当后,他走到她面前,她慌得想跑,他却低头埋在她肩上,说她穿这么少,别冻感冒了。
她哑口无言。
邢屹给她的冲击太大了。
她的成长道路说不上顺风顺水,但也幸福无忧。老孟疼她,邻居喜欢她,老师器重她,运动会跑个八百米,到了终点都有一堆同学给她送糖递水,生怕她累昏。
如此安稳的生活,就这么顺理成章又莫名其妙的,掀起一个惊涛骇浪。
孟纾语咬紧下唇,盯着不远处一只四处溜达的小橘猫。
直到猫咪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啪嗒。
眼泪落下。
邢屹转头看她,喉结倏然一滚,前一秒还冷冰冰的,这一秒却用最轻的力道把她揽入怀中:“怎么了,哭什么?”
她软在他怀里,不想哭出声,只能忍辱重负地哽咽:“我、我控制不住......”
太害怕了,泪腺又是唯一的情绪出口,大脑只能通知它工作。
“好了,别哭了,哭完容易生病。”邢屹无可奈何地叹气,指腹给她擦泪,“乖,不哭了,我怎么你了?”
她呜咽:“你吓唬我......”
邢屹手边没纸,直接用衣袖给她擦泪,揉揉她脑袋:“我什么时候吓唬你?”
“你、你把马睿打得那么惨,还让我在旁边看......”
最后一个字拖长了哭腔,可怜又委屈,一个老大爷遛狗经过,义愤填膺地瞪了邢屹一眼。
邢屹伤脑筋,哄了半天哄不好,只能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哭,衬衫被泪水泅湿一片,手也沾满眼泪,湿哒哒地揉她的脸:“不是说了吗,让你回车里待着,别看。”
她哭得更厉害。
“你明明没说......”控诉完,又严谨地补充,“也有可能是我没听见,但你就是吓到我了,太过分了......”
邢屹衣袖全湿,她简直是水做的,眼泪像开了闸一样,根本止不住。
他把她沾了泪的发丝撩到耳后,极尽耐心:“好好,是我的错,给你买蛋糕吃。”
“我不要蛋糕......”
“那你想要什么,我全都给你买。”
孟纾语哽咽一记,抬起水雾蒙蒙的眸子,眼巴巴看着他:“我们今后,可不可以严格保持距离?”
邢屹眼神一暗:“不可以。”
她又咬着唇哭了,通红的眼眶盛满泪水,一浪接一浪。
邢屹真拿她没办法,但又不舍得跟她大声说话,即使被她的要求惹怒了,声音也是低缓的:“就这么不想靠近我?”
她憋着眼泪:“对......”
邢屹冷森森看着她,依旧把她揽在怀里,顿了几秒才撇过头说:“不想靠近也没用,别忘了,住进我家是你自愿的,来京北也是你自己选的。”
“你不要颠倒黑白,我来京北是因为......”她缓了许久才说,“因为要上学,再就是......我妈生前对我说,她死后会变成雪花,每年都会落到我身上,不会离开我,即使死亡也是另一种陪伴,让我好好生活不要难过。”
邢屹兀地安静,目光又落回她湿润的脸庞。
孟纾语挣扎两下离开他的怀抱,自顾自埋头擦泪,声音都哭哑了:“算了,说这些你也不懂,你肯定会嘲笑我,问我干嘛不去北海道,那里有更多的雪。”
无言许久。
“孟纾语。”
邢屹冷不丁开口,还用如此温柔的语气,她差点一激灵。
转头看他:“......干嘛?”
“你想让马睿活着,还是想让他死?”
他用波澜不惊的语气问出如此瘆人的话,孟纾语吓得站起来:“你别乱来!杀.人要坐牢的!”
邢屹懒洋洋翘起二郎腿坐着,牵起她的手勾住小拇指:“无所谓,记得来看我。”
“我才不去看你。”她正义十足,“我要上法庭控诉你的罪行,让法官判你无期!”
邢屹兀地笑了,“好啊,只要你舍得。”
——“孟小姐。”
她快速挣开手,回身,林泽缓缓走回来,手里还拎了个精致小盒。
“......林助,你好。”
“孟小姐好。”他把盒子递过来,“给,这是您的蓝莓蛋糕,邢屹订的。”
她拎着盒子定了定神,林泽微笑说:“走吧,我开车送您回去。”
她如获大赦,转头看了眼邢屹。
他百无聊赖转着手机,另只手臂横在椅背上搭着。
“不是怕我?”他轻抬下巴,“让林泽送你回去。”
孟纾语看他一会儿。
“走吧林助。”
就这么毫不犹豫地走了。
邢屹:“......”
...
车里,林泽主动问起:“您跟邢屹闹别扭了吗?”
孟纾语在后座抱着蛋糕盒子,小声说:“不算。我只是......有点怕他。”
林泽爽朗一笑,宽慰她:“不用怕,他不坏的。”
孟纾语不知该说什么,心想你们究竟给他开了多大的滤镜......
不过无论如何,她已经做好搬走的计划了。
低头,蓝莓蛋糕的香味浅浅散逸。
这是她最喜欢的口味,不知道他怎么得知的。
细细想来,他确实......很会哄人。
次日一早,西哲课。
课前十分钟,孟纾语坐在第三排整理笔记,忽然听见后门一阵骚动。
“邢屹?他不是辅修计算机的吗,干嘛来听哲学系的课?”
“而且他大二诶,一个大二的来听大一的课,好奇怪。”
“天,近距离看他真的巨帅,他会不会有出道的打算?”
“不知道诶,据说他妈妈就是电影演员,超漂亮,但是昙花一现,只演过一部文艺片就退圈了。”
“话说他干嘛来旁听啊?班上有他女朋友?”
孟纾语手腕一顿,黑笔掉落在地,邢屹经过,低身帮她捡起,顺势坐到她旁边,相隔半米。
什么强盗行为。
另一旁的路露本来昏昏欲睡,视线一晃看见她身边多了个人,眸光一亮:“我去!近水楼台诶,你要不要趁机跟他加个微信?”
“......不用了。”其实已经拉黑过一次了。
教授在整理PPT,扫了一眼台下,冷不丁发现生面孔,好奇问:“那位男同学,你不是我们系的吧?”
邢屹懒散地坐着,如实回应,教授听闻之后喜笑颜开:“呀,原来是工科生,平时对哲学感兴趣吗?”
“嗯。”
“......”孟纾语怀疑他在敷衍。
教授比较幽默,课上会聊一些哲学家的八卦,这会儿趁着课前热场,教授问他:“那你怎么看待萨特和波伏娃的开放式关系?”
邢屹游刃有余地答:“你情我愿吧,没什么好批判的。每个人都有向往的生活方式,比起婚姻和家庭,波伏娃更注重相互陪伴,萨特很尊重波伏娃的选择,这一点毋庸置疑。”
教授点点头,邢屹话锋一转:“不过,既然老师问的是私生活方面,那就抛开学术成就不谈,我对萨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因为无论是精神出轨还是肉.体出轨,只要是朝三暮四的男人,都没有资格谈爱。”
教授愣了愣,摸着鼻子笑说:“是的,的确如此......好,我们现在开始上课。”
同学们窃窃私语,有的忍不住笑出声:“邢屹说得真对,教授脸都绿了,哈哈......”
孟纾语拿起手机飞快打字。
[踩雷了!听说教授本人出过轨]
邢屹在一旁轻点屏幕,优哉游哉。
xy:[所以呢?]
“......”
好吧,他事先也不知道。
再说,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一定会因此收敛,反正他本质就是离经叛道,对所有人无差别攻击。
她放下手机认真听课,邢屹以没有教材为由跟她共看一本西哲史,用铅笔在她书上圈出几个字。
她连贯拼起来就是——
喜、欢、你。
她心头一震,气呼呼发消息:[你用这种老掉牙的招数骗过多少女孩子?]
xy:[我又不是萨特]
“......”
路露发现她不对劲,戳戳她:“你咋啦?”
她匆忙倒扣手机。
“没什么。”
路露贴过来耳语:“诶,你仔细闻闻,邢屹身上是不是很香?”
“......这个问题有点变态。”
答案是确实很香。
葡萄柚的气息清冷而甜涩,闻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
手机震了一下。
邢屹在一旁转笔看书,好不自在,她以为又是他发来的,气闷一看,不是他。
是邢美莱:[乖乖,你生日快到了,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呀?]
她不好意思让对方破费:[莱姨,不用的]
[要的要的,我给你买架钢琴吧,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弹钢琴吗?]
蓦地,她心沉了一下。
其实想说,她已经很久不碰琴键了,快七年了。
邢美莱执意要买,她拒绝无果,只能默许。
终于下课,孟纾语快速离开教室。
中途彭霖出现,乐呵呵跟她打了声招呼,她转身下楼,他俩就在身后,她冷不丁听见他们对话,得知邢屹今晚要去玩山路赛车。
她心下一动,打算趁机收拾行李,这段时间住宿舍,不回家了。
反正她下定决心搬走,邢屹要是有能耐,就把她宿舍的床销毁吧,到时她就有证据证明,此男真的在发疯。
...
入夜,她在卧室里忙活,先把贵重物品放进行李箱,再一抬头,对着整墙的书发呆。
今晚带回宿舍吗?还是明天悄悄过来把它们打包寄走?
正纠结,楼下传来动静。
邢屹居然回来了。
她连忙把箱子藏好,假装上床睡觉。
走廊外响起隐约的脚步声。
枕边手机亮起。
xy:[开门。]
心脏狂跳。
但是睡着的人,怎么能回消息呢。
她攥着被角,不回复,认定自己就是睡着了。
屏幕再一亮。
[行李收拾得怎么样了?]
[要不我帮你?]
被他看穿了。
完了,她要紧张得喘不过气了。
[孟纾语,还不说话是吧]
[给你三秒]
[三]
[二]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