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皓南慌忙拿起手机照前置,发现牙缝里并没有菜。
他霎时气饱,筷子一撂:“爷爷,我吃好了,先回去了。”
邢钟宏哼笑一声:“就这态度,还想要股份?”
完了,他立马凑上去讨好:“爷爷,我不是那个意思嘛,股份我还是要的......”
邢钟宏挥挥手:“我看你不太想要,走吧,回去吧。”
邢皓南又央求了一阵,无果。
他觉得自己被当猴耍,哼一声,气鼓隆咚地走了。
邢钟宏悠闲喝汤,波澜不惊道:“小语不用理他,说他白痴都是在夸他了。”
孟纾语发现了,原来邢屹的间歇性毒舌是遗传外公。
“老先生,嘉嘉来了。”方姨笑着通知,随后进来一个女生,模特身材波浪卷,妆容光彩照人。
常嘉把礼品交给方姨,扫了一眼餐桌上的人,尴尬一笑:“啊,好像来得不巧。”
“没事儿。”邢钟宏心情不错,摆摆手让她落座,“不就是添副碗筷的功夫,一起吃吧。”
孟纾语跟常嘉对上视线,对方跟她说了声“嗨”,她回一个得体的笑。
常嘉又用熟人间的微妙眼神看向邢屹,邢屹没搭理她,转头问孟纾语:“吃饱了?”
她顿了两秒没说话,他就知道她已经吃不下了。
他牵起她的手起身:“走。”
她定在原地,小声劝:“不太好吧......”
邢钟宏笑笑:“没关系,有事儿就先回去吧,下次再来。”
“......好的,外公再见。”
桌上少了两人,常嘉兀自落座,戴起手套接过邢钟宏手里的蟹腿:“我帮您剥,我最会剥蟹了。”
邢屹闻声回头,冷森森盯着外公:“还吃蟹?您下回痛风别打电话跟我哭。”
邢钟宏心虚:“哎呀,吃一点又不碍事,你快回去吧,别在这儿盯我。”
邢屹不屑地收回视线,牵着孟纾语的手走远。
她不想被误会,下意识挣脱开,他就加重力道锁住她,两人的掌心纠缠出热意,她心跳跟着加快。
常嘉看着两人走远,不露声色问:“那个女孩子是谁?”
邢钟宏简单解释完,常嘉露出稀奇的眼神:“真的假的,邢屹被夺舍了?居然肯让别人住进他家里,之前我去给莱姨送礼物,坐一下沙发他都看我不爽。”
邢钟宏笑笑说,或许这就是一物降一物吧。
...
孟纾语一路被他拽着走,出了院子又被他塞进车里。
太阳穴一阵一阵地疼,她觉得他又快犯病了。
每次她一抗拒他的接触,或者露出一点点讨厌他的表情,他就像干柴遇火,整个人燥得厉害,有时又冷森森的,沉默比说话还可怕,吓得她心慌。
等邢屹带着一股冰冷气场上车,她静了半晌,小声说:“来之前都说好了,你不要做什么出格的行为。”
刚说完,车子忽然加速,窗外路灯掠出残影。
她立刻攥紧安全带,邢屹头也不转地问:“帮你剥蟹也算出格?”
她抿抿唇:“我没说那个,我是说你牵我的手,还故意不放。”
邢屹攥了攥方向盘,撇过头沉默,很快又目视前方,嘲弄地笑了下:“就这么讨厌我。”
孟纾语一时哑然,别过脸看向窗外,本想让气氛稳定下来,邢屹却越开越快。
跑车如风似火驶上高架桥,引擎声震耳欲聋,强烈的推背感让她呼吸发紧,越来越怕:“你开慢一点啊......”
邢屹无动于衷,沉声问她:“你到底讨不讨厌我。”
“你先减速!”
“你先回答。”
转眼已经冲下高架,一辆货车被他甩在后方,她捏了把汗,忍无可忍地深吸一口气:“为什么要这样?你就不能正常一点吗,还是说我跟你确实有仇,所以你要千方百计欺负我?你从小就这么坏这么阴暗吗,在长辈面前装得懂事孝顺,私下却是不折不扣的禽兽,难道你妈妈没教过你——”
她喉咙一紧,快速咽了后半句。
邢屹和母亲关系不好,她不能在这种时候火上浇油。
下意识祈祷刚才的字眼被引擎声盖过,转头却看见他青筋爆起的手臂。
孟纾语浑身僵硬,手腕开始发抖。
如果他发起怒来对她做些什么,她根本无法反抗,万一到时候,两人激烈争执,她败下阵来,横尸荒野......
突然一阵急刹,她心脏跳到嗓子眼,邢屹倾身靠近,她躲闪着喊他别过来,他却看也没看她,径直打开车斗,砰的一声,她眼含一点生理泪水,模模糊糊看见他取走烟盒和金属打火机,转头下了车,甩手关上车门。
倏然一静,她全身都麻了。
连接市郊的道路宽敞而冷清,偶尔有车辆驶过,车灯时远时近。
邢屹倚靠在车前抽烟,身上的戾气缓缓淡去,沉得无比安静,不知在想什么,他微仰起头,吸了口烟,烟雾许久才吐出,喉结上下涌动,雾气弥散在路灯下,一双锋利眉眼染上一层迷蒙。
他今天穿了一件休闲白衬衫,衣袖挽折至臂弯,在月色下懒懒站着,无疑是矜贵冷淡的少爷模样。香烟燃了一半,一只萤火虫忽然飞到他肩上,他轻轻把它弹落,让它飞走。
终于,他指间的火星陡然熄灭,抽完一支烟,他又靠在车前吹了会儿风,等烟味散尽才回到车里,一路匀速驾驶,一言不发。
孟纾语悬着的心缓缓落地,却又难说究竟是什么心情。
经过这一晚,两人毫无交流。
像冷战。
这对孟纾语来说或许是件好事,因为她再也不用刻意躲着他了,无论在家里还是学校,丢失的自由又回到她手里。
连续几个傍晚,她跟着散打社的同学跑步训练,远远看见他在打球,一如既往的朝气蓬勃,笑起来直击人心,看上去一点心事都没有。
她收回视线继续跑步,中途累了,停下来歇会儿,不经意跟他对上视线,他淡淡掠过,转头跟队友谈笑风生,还接了一瓶女同学递给他的水,喝没喝就不知道了。
很快,到了初中同学聚会的日子。
日料店在京大附近,孟纾语到达包厢的时候,他们已经点好了菜,还象征性地为她买了蛋糕,提前庆祝她几天后的生日。
“来啦!”班长许悠拍拍身边的位置,“快,你坐这,待会儿吹蜡烛。”
“好。”她走过去。
大家一见她进来就开始起哄,说什么学霸带带我,苟富贵无相忘。
孟纾语环顾四周,加上她一共来了七人,除了班长之外,剩下的都是京体大的那帮男生。
不对,看漏了,还有个卓耀明。
卓耀明坐在对面,一直看着她,似乎很想借机跟她搭话,但她视而不见,他只好沮丧地喝茶。
马睿那几个嚼着花生米,默不作声站起来,回头瞥一眼卓耀明:“走呗,一起到隔壁超市买酒,这儿的饮料太贵了。”
卓耀明迟疑片刻,起身跟他们出去。
孟纾语觉出一丝不对劲:“他们几个,之前不是玩得很好吗?现在怎么怪怪的。”
许悠给蛋糕插蜡烛,思考几秒说:“不知道诶,我只记得前几天邀卓耀明来聚餐,卓耀明问我还有谁来,我说马睿他们也在,他就开始犹豫了,考虑了很久才答应要来。”
...
日料店后门,有一片蚊虫聚集的厨余区。
马睿咬着烟,把卓耀明逼到角落,嘲笑他:“真没出息啊你,暗恋人家六七年,人家一个眼神都不给你,哈哈......”
卓耀明怒目圆睁:“你们有话直说。”
“哟,还这么横呢?”马睿轻蔑地推他一记,“今非昔比了,哥们儿,想当年你逼我们几个给你当小跟班,你闯了祸,我们傻兮兮背锅,你倒是溜得无影无踪,你说你贱不贱呐,啊?告诉你,天底下就没有一笔勾销的债,这次,换你给我当狗。”
马睿点着他额头说:“你说好不好啊?私、生、子。”
卓耀明嘴唇颤抖,快速眨着眼说:“想要钱是吧,我可以给,只要你们不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马睿怪笑:“钱当然也要啦,但我现在不怎么图钱呢,只是有件事想拜托你。”
他掏掏裤兜,把一个透明小药袋塞到卓耀明手里:“听着,待会儿你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个,放进孟纾语的饮料里。”
卓耀明愣了几秒。
“不可能!”
“不可能?那你见不得光的秘密,可就要公之于众咯。”
...
半晌,几个男生回到包厢,马睿神清气爽地坐下,使唤卓耀明把买来的饮料分一分。
卓耀明拿着购物袋绕了一圈,走到孟纾语身边问:“你......喝橙汁还是可乐?”
她想了想:“橙汁。”
“橙汁有点冰,要不喝可乐吧。”
“......不想喝可乐。”
卓耀明面露难色,磨磨蹭蹭把橙汁给她。
大家太久没见了,没什么共同话题,一桌人各说各的,孟纾语跟许悠聊学分绩点,那帮男的就在聊什么国际热战,三个地名说错了两个,唯有卓耀明一言不发。
孟纾语有点口渴,正要打开橙汁,手机突然弹出信息。
卓耀明的号码:[别喝饮料,快走]
她瞬间明白了。
下一秒淡然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就快步离开。
包厢外的长廊上,孟纾语一边走一边给许悠发消息,说她有事先走。
刚要转弯,马睿突然闪到跟前:“迷路啦?卫生间在另一头,你这是要走啊?蛋糕还没吃呢。”
她冷静说:“我有事。”
“有什么事啊?你这嘴能说会道的,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孟纾语没搭理,径直绕过他,他却偏不让她走。
她进退两难,下意识朝前看一眼,目光倏然一顿。
是邢屹。
他靠着走廊墙壁抽烟,面前是秦双,两人散漫谈笑,邢屹侧眼瞥她一记,什么反应都没有,很快收回视线。
被他无视了。
也是,他们都这种状态了,他怎么可能管她的闲事。
马睿觉察出她渴望求助,于是拿出一把小刀,抵着她锁骨威胁说:“待会儿别喊,跟我去个地方,用你这张让人又爱又恨的嘴,让我爽一爽。”
孟纾语后背一凉。
她假意顺从,被马睿用刀威胁着带到偏僻的小巷里,时刻警惕着,等马睿低头掏兜的时候,她用快捷键报警,转头就跑。
身后是马睿骂娘追赶的脚步声,她不顾一切闷头跑,快速转弯。
啪。
撞到一个人。
他单手揽住她肩膀,声音从头顶落下,熟悉的懒散调,十分欠扁:“大晚上,投怀送抱?”
“......”
她气息不稳,抬头看他一眼,邢屹把她扯到身后,马睿迎面跑来,他上前一步直接踹了他一脚。
马睿显然被踹懵,嘶一声缓了缓劲儿,倒地大骂:“我草你妈,你谁啊?!”
“都想操.我妈了,还问我是谁?”
“我草......”马睿挣扎着起身,学体育的惯有一身蛮劲,什么都不怕,“我他妈弄死你啊!”
“嘴这么脏,给你洗洗。”
邢屹突然掐住他后脖子朝水坑一摁,马睿啪一声倒地,污水四溅,邢屹半跪着,单手扼制住他,另一手直接掏进他裤兜,扔了那把小刀。
马睿疯狂反抗,邢屹控住他两只手腕反向一折,嚎叫声惊天动地,他越是挣扎就越是呛水,邢屹忽然从他裤兜里掏出一个避.孕套,顿了两秒,直接把他提起来撞到墙上,斑驳碎石落了一地。
马睿被折腾成一团烂泥,终于开始求饶,邢屹置若罔闻,又把他甩到另一个水坑里,一摁到底。
只听见一片混乱里,邢屹从容不迫的声音,偶尔散逸一声轻懒的笑——
“难受吗,对不起,现在好多了吧?啊,更疼了?不好意思,下次我轻点儿吧。”
“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睁不开眼?”
“衣服被你的血弄脏了,打算怎么帮我处理?”
“都跟你道歉了,你不回话,不觉得很没礼貌?”
“说话啊,喜欢她?觉得她漂亮,可爱,看不够?要是我挖了你的眼睛,你是不是再也看不见她了?”
...
孟纾语僵在远处,惊吓后的眩晕感莫名袭来。
她只想做一件事。
回家收拾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