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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人命公道(1 / 1)

史文光神色大骇:“我真的拉了门闩。”

司凡唇角勾起,竖起食指对他摇了摇:“不不不,你只是以为自己拉开了门闩。”

楚开济剑眉轻挑,双眸中满是不解:“什么叫他以为自己拉开了门闩?”

钟惟安嗓音微沉:“因为凶手在合上柴房门前,故意将门闩向左移出一段距离,他虽然没有穿过门上的门闩限木,但多移出的那部分仍旧是贴着柴房门。”

楚开济纳闷:“这样的话,史文光开门时会发现吧?”

“不会。”

司凡继续看着史文光:“还记得你说有人碰过你的脚吗?”

史文光愣愣点头。

“碰你脚的人不是司尘,而是凶手,你说过你们是脚朝着门的方向躺下,但那却是一扇假门,凶手将假门拆下后,必然要调整你们的方向,而你恍惚中感觉有人碰你的脚,其实是凶手在调整你躺下的方向,同样司尘也应当被调整过方向,只是他不记得了。

如此,次日一早你听到拍门声醒来,就会自然而然向前走去,压根不会怀疑眼前的门已经不是昨晚你们插过门闩的假门。

黎明时关着门昏暗的柴房、刚醒来头晕恍惚的你、门外急促的拍门声、以及为了加深你关于门被从内闩上的潜意识,而大声喊着‘把门打开’的凶手。”

司凡边说着边转向黄兴:“这一切促成了你以为是自己拉开门闩才打开房门的假象,实则你只是拉开了一个根本就没有插进门闩限木中的门闩罢了。”

钟惟安视线在黄兴与冯巴之间转了一圈:“完成这个伪双重密室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必须由凶手亲手拍响柴房门,既要喊醒房内的人,又要保证门不会受力推开,而你……”

他走到冯巴面前:“只是他喊来的‘人证’罢了。”

冯巴身体向后踉跄了下,脸上满是茫然之色,喃喃道:“黄兴他…他不是这样的人……”

司凡一脸兴味的看向黄兴:“早上看到门锁时是不是吓了一跳?”

周边顿时一片哗然。

楚开济隔着衣袖搓了搓手臂,目光在钟惟安、司凡、黄兴三人之间来回打转。

他站在黄兴面前感叹:“你有这脑子还作甚当个杂役?找个县衙钻营一番都能混个师爷当当吧?”

黄兴瞳孔猛地一缩,却因为垂着头而无人发现,他愤懑出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小人还是那句话,人不是小人害的!

大人和娘子所说的迷药、假门还有那些手段…小人通通不清楚,更是第一次听闻,只觉得大人和娘子的神思异常奇妙,说的这些比茶肆说书先生还要精彩。

不过…若大人和娘子硬是要将罪责扣在小人头上,还请拿出切实的证据,否则…否则小人虽力微却不会甘愿认罪。”

司凡哑然,这是在暗讽他们编故事?

钟惟安微微蹙眉,走到黄兴面前蹲下,与其平视:“诚然你的设计很精妙,但雁过留痕,有些事情只要做了就会留下痕迹,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们没有找到证据吧?”

凌雨微微蹙眉,顿时向黄兴的方向又靠近了几分,这样哪怕他暴起伤人,自己也可以在瞬间将人制住。

黄兴猛地抬头,与钟惟安对视:“那请问大人,证据在哪里?”

他别过头看了眼自己脚上的蒲鞋:“蒲鞋吗?大人,小人是个穷人,一年到头只能穿得起这种鞋,若将这做为证据就太难为小人了,况且在这七彩楼穿蒲鞋的人并不止小人一人。所谓迷香小人更不可能会有了,小人这等身份如何能分得清香料?”

黄兴看向已经醒酒跪在角落里的人:“知道孙老五嗜酒如命这件事的人数不胜数,小人自然也是知道的,但小人……”

凌雨看见他将手伸进胸前衣襟里,立马握紧手中佩剑,全身绷起,紧盯着黄兴的动作。

黄兴在怀中掏了半天,最后只摸出两个铜板:“小人全部家当只剩这两文钱,大家都是清楚的,如此,小人又哪有钱去打黄酒?”

冯巴听到这里反应过来:“对对,黄兴他的工钱都借给生病的艺人了,他是铁定没有钱去打酒买香。”

司凡等他说完才问道:“你们住在一处?”

冯巴怔怔点头。

“他昨晚是什么时辰睡下的?堂倌落锁后为什么会碰到你们?”

“我们不到子时就睡了,后来睡到半夜小人听到动静,醒来见是黄兴在门口,他说热醒了去井边冲凉,我们住的那间通铺又小又闷,小人睡醒身上也是一身汗,就跟他一起去了。”

左丘锦嗤笑出声:“是热醒…还是刚杀完人回来啊?”

黄兴闻言也没有再辩白,垂眸看着面前的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楚开济见他一副料定没有实证的模样,烦闷道:“不行就先押回开封府,入了开封府还不老实交代的小爷我还没见过。”

左丘锦诧异:“这也没到桃子成熟的时节,楚二竟摘起了桃子?”

楚开济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钟惟安没有错过楚开济说完话时黄兴脸上一闪而过的嘲讽之色,他双眸微微一眯:“你怎么知道孙老五喝的是黄酒?”

黄兴一怔嘴巴动了动,还未说话就听钟惟安继续道:“我之前只说凶手将酒丢在后门处,并未说过是黄酒。”

“小…小人是……”

黄兴额角逐渐冒出细密的薄汗:“小人是从…从……”

“从哪里?”

钟惟安起身捋了捋衣袖,扫了黄兴一眼,看似平淡的眼神却让黄兴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在场知道酒葫芦里是黄酒的人只有三人,孙老五、凌雨和我,而你又是从哪里得知的?”

楚开济当即大笑:“不对不对,知道酒葫芦里是黄酒的除了你们三个,还有一人,那就是将酒丢在后门的凶手,毕竟凶手买的酒自己还能不清楚?”

黄兴垂着头,一滴汗顺着鬓角下滑落在他的手背上,他的手猛地蜷缩,像是被那滴汗灼烫到一般,眸光晦暗难明。

“还有……”

钟惟安俯视着地面跪着的人:“你肩上的划伤应该没有那么快消失吧?”

黄兴大惊失色,左手捂住右肩错愕地望着钟惟安,他怎么会知道?明明只是道划痕,若不是昨日冲澡时刺痛了下,他自己都不一定会发现。

司凡也有些讶异,铁钉还划伤了凶手右肩?她发现勾住的丝线时,怀疑过凶手是否会被划伤,但她仔细检查过铁钉,并没有发现有血迹残留。

铁钉上确实没有明显的血迹,钟惟安也只是想到了之前在铁钉附近那缕几不可闻的血腥味,才试着诈问,但看黄兴反应没想到确实有伤。

楚开济当即撸起衣袖,准备检查黄兴肩头是否有伤,结果他的手刚靠近黄兴就被一把甩开。

黄兴站起身还未有下一步动作,一把冰冷的剑就架在了自己脖颈处,剑光锋利,虽未接触到皮肤黄兴还是感觉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他眼睑低垂,看着自己被剑刃划断的碎发悠悠落在地上,忽而笑了,“卜永元是我杀的。”

因他云淡风轻的态度,现场先是一静,而后卜建章暴起:“恶徒,本官要杀了你!”

在卜建章将要冲到跟前时被左丘锦及时拦了下来。

黄兴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暴跳如雷的人:“卜夫人呢?我杀了她的儿子,怎么都没见到她的人?”

卜建章嗔目切齿,浑身被气地发抖,指着黄兴吼道:“你戕害我儿,我定要将你千刀万剐还我儿一个公道!”

“公道…哈哈哈…公道!”

黄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癫狂大笑:“这世间何曾有过公道!”

“黄兴……”

冯巴惶然地看着黄兴,低唤了声他的名字,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黄兴。

黄兴话很少,总是安安静静地埋头做活,哪怕其他杂役故意将又脏又累的活推给他,他也不会吭声,永远都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他还很蠢,为了给不相识的唱曲爷孙治病,将自己攒下的工钱全都借了出去,如今已经过了许久也没有见那对爷孙过来还钱,而他食不果腹这么长时间也未曾说过一句抱怨的话。

冯巴想,他就没有见过像黄兴这样又蠢又好的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杀人呢?

黄兴眼眶慢慢洇起红色,愤恨地瞪向眼前这群衣着锦服之人,嗤笑一声:“也不是,这世间还是有‘公道’的,只属于你们这群人的‘公道’!”

“你们身份尊高、命比金贵,这世上的公道永远都会倾向你们,而我们蝼蚁小人、身微命贱,想求一份公道却只能以命相搏!”

钟惟安望着黄兴,问道:“你要求什么公道?”

黄兴垂在身侧的双手逐渐收紧,冷声道:“人命公道!”

“谁?凶手是谁…是谁杀了我儿?”

黄兴话刚落,一道凄厉的质问声就响起,卜建章夫人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身旁除了丫鬟还有背着仵作箱步履匆匆的屠月。

这边的动静已经被卜府的人递到了临时停尸房,卜夫人听闻消息当即就一路跑了过来,滔天的恨意只想要将凶手碎尸万段。

临到跟前,无需外人回应,她看到在场唯一被剑架在脖子上之人,便知晓害儿子的凶手就是此人。

卜夫人打量了一番黄兴,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自己的儿子竟是被这等人害了!

黄兴瞧出她的想法,讥笑:“就是我这等贱民杀了你的儿子。”

卜夫人身子晃荡了下,指向黄兴的右手气地发抖,对身旁奴仆支使道:“打…打死他!给我打死他!”

好在卜府的奴仆尚有些脑子,踌躇望向卜建章,没有在大理寺和开封府官员眼皮下面动手。

黄兴唇角微勾,嘲谑出声:“卜夫人难不成还想打死小人一次?”

“还?”

楚开济抓住了关键字眼:“什么意思?她打死过你?不对啊,那你怎么还活着?”

卜夫人一怔,面上满是茫然,显然不太明白黄兴在说什么。

黄兴:“看来卜夫人是不记得小人这个卑贱之人了,想来也是,卜夫人怎么会记得一个可以随意处置丢在乱葬岗上的人呢?”

卜夫人盯了对方半天,突然瞪大双眼不可置信道:“你…你是……”

她搭在丫鬟手臂的左手越握越紧:“不可能!你……”

“咳咳咳……”卜建章忽地抚胸连声咳嗽。

卜夫人浑身一僵,剩下的话没再继续说,只满脸恨意地盯着黄兴。

黄兴冷冷地与她对视:“怎么不可能?被你安排的人打死了吗?我劝卜夫人还是多管教管教下面的人,做事这般不用心,都没有检查清楚我有没有死透,就将我丢在了乱葬岗,太糊弄了,你看,这不就给你带来麻烦了吗?”

“敢情是被寻仇了,自己家惹出的事连累了我,还一直喊着要办我!”

司尘觉得有些不爽,甚至想索要精神损失费。

他冷不丁地出声,众人都看了过去,而后又都沉默了下来,唯独楚开济双眼一亮。

不知道这对姐弟从哪拖了块木头桩子,两人并排坐在那里,司凡手撑在身侧坐姿还算得体,而司尘则双腿大开,右手搭在膝头,左手支着下巴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

司凡收回手放在膝头,端正坐姿说道:“你们继续。”

卜建章及其夫人当下没心情理他们,其他人则一脸难以言尽地收回视线。

楚开济兴冲冲地走向柴房,从门边抱了两块还没劈开的木柴,站在门边左右望了望,最后走到司家姐弟面前,将木柴往司尘身旁一放,甩了下衣摆同样坐了下来,末了还稀奇的对司尘问道:“你们是不是特意选的位置?就这里坐着还能看得清楚。”

钟惟安忽视掉楚开济的声音,淡淡扫了眼卜夫人,对黄兴问道:“你说卜夫人派人杀你?我朝律法严明,卜夫人身为官眷自是清楚这些,又怎会草菅人命?莫不是你故意在攀咬……”

黄兴没等他说完就讥讽笑了笑:“律法严明……大晟的律法何曾缚住过他们这些人?”

他冷冷地看着卜夫人:“去岁端午后,卜夫人托他们给我带的话,我还一直铭记着。”

“你说,像我和妹妹这种下九流的戏子,汴京城每日不知要没上多少,谁会在乎我们的命?”

黄兴看着卜夫人扭曲痛苦的脸,恶劣笑道:“而如今你儿子恰恰就死在我这种人手里!哈哈哈哈哈……”

至亲死在眼前的无力,上告无门被砍了数刀丢在乱葬岗上的绝望,这日日夜夜缠绕着自己的痛楚,终于都还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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