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枝洗完澡，穿着吊带睡裙走出浴室。
窗外大雨倾盆，噼里啪啦打着院子里的绿芭蕉，半敞的窗户钻进几缕湿润的风，携来一阵柑橘类的清晰花香。
她往床上一趴，蹬着匀称白皙的腿，抱着手机跟秦钟毓续上洗澡前没有聊完的话题。
[阿枝]：真的好吓人，他们突然就问我要不要嫁给哥哥。
[阿枝]：吓鼠jpg
今晚问嫁事件翻篇后，姜枝不敢再呆在客厅，连忙找理由撤退，回屋后立马拿起手机跟好朋友叭叭，秦钟毓收到消息的第一反应和她一样傻眼了。
[can can need new new]：救命！有亲哥的人听不得这种话！
[can can need new new]：来回奔跑jpg
两姐妹对上脑电波，你一句我一句，直到秦钟毓被叫去吃饭，走之前给姜枝留了句还是太吓人了。
姜枝洗完澡后给她回消息，那边，秦钟毓也没吃几口回来了。
[can can need new new]：大枝，你在老宅吗？出来玩，咱们去老庙街。
[阿枝]：在下暴雨欸。
[can can need new new]：屁嘞，老庙街那边现在可多人了，你没看我给你发的某抖？
[阿枝]：等着，我速速就来！
[can can need new new]：OJ/BK！
姜枝翻身爬起来，丢下手机，光着脚往衣帽间跑，准备搭配一套可以出门逛街游玩的漂亮衣服。
每年中秋节前夕，老庙街会提前预热。姜枝和秦钟毓都是E人，还喜欢凑热闹。这种有意思的活动，少不了她俩。
镜墙前，姜枝换上一件短款的吊带背心，风格偏韩系，搭配高腰的牛仔短裤，衣服之间露出一截纤细柔软的薄腰，匀称笔直的长腿底下是厚底的马丁靴。
她左右看了看，又配了顶刺字母的棒球帽，妆都没化，拿着手机风风火火离开卧室。结果，一拉开门，就看到对面正准备进屋的傅嘉荣。
姜枝下意识喊了声哥哥。
男人回头，温和的眸光掠过女孩又一套穿搭，“是要出去玩吗？”
“阿毓约我去老庙街。”
“那边没下雨？”
“没呢。”
“那我开车送你。”傅嘉荣看着她的穿着，“晚上天凉，多穿点保暖，不然会肚子疼得老寒腿。”
姜枝笑嘻嘻道：“我年轻，扛得住！”
男人薄唇抿直。
傅嘉荣拿上车钥匙，载着姜枝离开姜家老宅，暴雨倾盆，砸在车顶，轮胎碾过带水的地面激起水花，夜幕下纯黑的迈巴赫疾驰而过。
“阿枝，今晚的话。”
“我知道，他们在开玩笑！放心吧哥哥，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哥哥！”
傅嘉荣余光瞥过，坐在副驾驶的小姑娘满脸笑容，没心没肺，拿着手机给秦钟毓酷酷发消息，过于贪玩，整颗心已经率先飞出车外，恨不得立马见到自己最好的朋友。
年龄的差距有着无法跨越的代沟。
而这体现在方方面面。
在去年某个稀疏平常的周日，他照例为读高三的姜枝做了一桌子她喜欢的菜，还煲了她最爱喝的山药玉米排骨汤。做完饭，他摘掉围裙走到卧室外敲门，让姜枝出来吃饭。
结果，门一打开，傅嘉荣怔住了。
妹妹乌黑浓密的长发不见了，取而代之是动漫感十足的杏粉白，戴着过于惹眼、甚至绮丽的美瞳，画着精致得像洋娃娃的妆容，身上的裙子也不是市面上的风格，但这一点还好，他唯一不懂的是两条手臂为什么扮成冰冷的金属朋克风。
“阿枝这是？”
“我在cos一个动漫角色，哥哥觉得怎么样？”
傅嘉荣无法做出特别有用的评价。
事实上，优渥的家庭环境和长辈们年轻时的不菲成就，对傅嘉荣而言是托举也是压力，傅家的重担会落到他身上，而他从小到大走的每一步路都符合世俗意义所定义的成功。
姜枝捣鼓的这些东西离他很远，很缥缈。
当然代沟是相互的。
cos事件是姜枝对他，但在他们的生活里也有他对姜枝。
傅嘉荣的脾气还算好，至少动怒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过少归少，不代表他是没有情绪的木头。博创科技集团的发展并非一帆风顺，有时底下的人出现巨大纰漏，他难免也会愠怒，好巧不巧，有一次就被姜枝撞见了。
明明不是对她动怒，可她还是被他吓住。
傅嘉荣清楚地看见，姜枝的肩膀瑟缩，下意识后退，用略显畏惧的眼神看着他。
她在怕他。
这一刻‘兄妹’间的羁绊被削弱，取而代之是年龄、身份、社会地位、所处位置赋予的压迫感。
…
暴雨只在局部范围，老庙街那边夜色晴朗。
姜枝和秦钟毓约好在附近的地铁3号口见面，傅嘉荣靠边停车，率先抵达的秦钟毓已经眼尖瞧见他们，隔着车窗，她很有礼貌地喊了声嘉荣哥，男人颔首，对于朋友的亲妹妹表现得温和又疏离，打完招呼，秦钟毓这才笑着跟密友叽叽喳喳。
“哥哥我走啦！”
姜枝迫不及待解开安全带。傅嘉荣叮嘱她玩的时候注意安全，有什么事给他打电话，他就在附近，会第一时间赶过去，要结束时也提前告知他，他开车过来接她回家。絮絮叨叨一阵，又问她身上的钱够不够？
“知道知道，够了够了。”姜枝抱着他的手臂晃了晃，笑道：“哥哥忘了？你的副卡都在我这呢！”
姜枝从小到大，最不缺的就是钱。
每个月固定零花钱就有五百万，遇到大额的情况还可以报销，逢年过节长辈给得更多；除此之外，傅嘉荣还对她有求必应，要什么买什么，时间一久直接把没有限额的副卡给她。
「哥哥物欲低，都给阿枝花」
手臂上残留的馨香与温热经久萦绕，傅嘉荣抬眸，深邃的目光穿过冷冰冰的镜片，落到渐渐走远的姜枝身上。
两人手挽手，约定先买杯奶茶边喝边逛。
“让你请假跟我去南极玩，你非不，看看军训都把你晒成什么样了。”
“南极都去腻了，不好玩。”
“那也总好过天天上表白墙吧，每次我进校内论坛都能刷到你，说起来今天下午还有你在南门……嗐！”
“那我还在军训期间收到女孩递的情书——”
秦钟毓惊了，“这对吗？这不对吧！大枝，你男女通吃啊。”
“什么呀，让我转交给你的！”
高中毕业后，两人换了新发型。姜枝搞了公主切，看起来又纯又欲；秦钟毓呢，干脆弄了狼尾鲻鱼头，蓝紫渐染，搁网上就是帅气女A。
这酷酷的造型，在暑假还闹了场乌龙。
当时她跟秦钟毓嬉闹，还很亲密，不知道被谁看到了然后传到傅嘉荣耳里，对方不认识秦钟毓，以为她是外面的黄毛。
当晚姜枝回家，傅嘉荣还把她叫到书房盘问一翻，见她愣愣的不说话，最后很无奈地叹气。
“阿枝，不要怨哥哥拘束你，你还小，被家里和哥哥保护得很好，不知道外面的复杂和危险。在普遍的生理和心理规律中，男性通常更为晚熟，当然了可能会有个别例外，但……”
姜枝算是他照顾着长大的姑娘，傅嘉荣没有当爹的癖好，可对她总想多操点心。
他也知道说多了可能会引起妹妹的反感，但还是忍不住絮叨。
不过姜枝愣完以后噗嗤笑了，聪慧如她，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了，然后睁着亮晶晶的双眼盯着傅嘉荣，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哥哥沉稳惯了，并未流露出过多的情绪，只是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姜枝过来。等女孩坐在他腿上后，傅嘉荣才淡淡笑了，干燥宽大的掌心抚摸她的后脑勺，最后温柔地夸了句好姑娘。
…
风格大相径庭的好姐妹凑一块，回头率是有的。
她俩喝着奶茶挤进人堆，老庙街是地名，并不意味着只是一条街。内部四通八达，建筑风格新旧交替，里面以吃喝玩乐为主，价格亲民，所以常年热闹非凡，外地游客过来，这里也是必打卡的地方。
老庙街会随着传统节日推陈出新，每年都有很多新鲜玩意。
“早几年家里人还说要把老庙街推了修大楼，但我不允许，这要是拆了，我们还怎么快乐？大枝，你说是吧。”
“那可不，秦大小姐您吉祥。”
“好啊，打趣我来了。”
老庙街是秦家的地盘，这块地皮乃至上面的所有建筑都是秦家的。
秦钟毓的成年礼之一，就有老庙街。
两人嘻嘻哈哈，一会去这家店逛逛，一会去那家铺子遛遛。
凡是看中的东西，哪怕知道溢价严重，也懒得去杀价，通通买了就是。
对她们而言，砍价是很浪费时间精力的行为，不值得。更重要的是，她们每个月会有固定的消费额度，如果当月没花够数目，家里人会觉得她们不快乐，然后问东问西，是不是有心事？怎么不花钱？
听多了会烦。
“大枝，待会咱们去前面那个——叫什么来着，反正就在前面，据说有傩舞。”
“好呀，你等我先把奶茶扔了。”
“顺便也帮我扔一下。”
冰块化了，奶茶的风味变得很一般，而且拿在手上会被打湿，淌着水，一点都不舒爽，姜枝不喜欢这种湿答答的手感，仿佛每根手指都被浸得发粘。
她穿过拥挤的人群朝垃圾桶走去，推攘间脚步打结，身体一歪，右肩猛地撞到别人。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姜枝赶紧给人道歉，揉了揉钝疼的肩膀，对方肌肉紧实，杵上去反倒把她弄疼了。
耳边响起木木的一声，“没关系。”
声线介于青涩和沉稳之间，掺杂显而易见的木讷和僵硬。
姜枝抬头，正好对上一双黑亮的眼睛，像她首饰盒里最质朴、最不起眼的黑曜石。那双眼睛穿过纯黑的方框眼镜，平平的、像根木头疙瘩。
这是一个很年轻又带着书卷气息的男生，相貌清俊，穿着普通，甚至简朴，洗得发白的短袖裹住劲瘦的身体，却遮不住一眼看透的清贫。
李见山抿了抿唇，不敢看面前这位漂亮明媚的女孩，低着头，木讷地点了点，然后拎着手中的袋子，大步与姜枝擦肩而过。
姜枝回头。
少年清晰的骨骼肩脊堙没在人群里。
“姜大小姐，别看了，人都走远了。”
耳边突然冒起秦钟毓揶揄的声音。
姜枝翘起嘴角，棒球帽下那双眼眸也跟着弯了弯，眼角的泪痣为她添了一抹娇俏妩媚。
“阿毓，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傅嘉荣一直在老庙街外面的露天停车场等妹妹玩尽兴后跟他回家。快要凌晨一点，秦家派司机把秦钟毓接回家，他载着姜枝回老宅。
男人的余光瞥向坐在副驾驶的女孩，姜枝从上车后肉眼可见非常高兴。
“阿枝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了？”
“小秘密，暂时还不能告诉哥哥！”
傅嘉荣失笑，揉了揉她的脑袋，“行，这个小秘密就等着阿枝亲口告诉哥哥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