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两银票对现在的五娘子而言还是个大数目,因此麦花接过银票时手都在抖,将存银票的木匣子特意放在了床底,想想还是不够稳妥,就张罗着用锤子铁钉木板在床背板钉一个小隔间。
顾一昭哭笑不得制止:“你可莫学了四姨娘的做派。”
四姨娘知道三姨娘出事后瞪大眼睛,捂住了嘴“啊”了一声:“太太居然替我们报了仇!”
娘俩当初被贬谪到别院时管事和厨房灶娘都是三姨娘的人,那些人没少欺负娘俩,不是缺吃少穿就是消极怠工。
虽然顾一昭出手让做饭的婆子走人了,但四姨娘觉得还不够。
“饭菜都没有半点荤腥!肉丝都见不着!为了给你补身子我连首饰都典当了!”四姨娘很是激动,又拍腿大笑,“如今都换成了太太的人,受磋磨的可就是黄墨书了!我看她肯定得瘦成骷髅!”
顾一昭哭笑不得,权利更迭,四姨娘只看到吃穿,不过这也许是她即使身处深宅大院还能如此快乐的缘故?
房里丫鬟们也各个欢欣鼓舞:“当时她的人磋磨姑娘的事我们都听说了,没想到还有现世报的一天。”
“就是,当初跋扈到木兰姐姐去厨房催饭都没有,如今可算是报应了。”宝珠叉腰。
丫鬟们都觉得五娘子这回可是大大出了气,又觉得风光:“先前我们房里的老是被排挤,如今各处都待我们不同。”
顾一昭笑:“我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古今一个道理,部门差再加上领导弱势,那就要在公司里受冷落。如今她们部门在逐渐从弱变强,领导又换成了她这样强势的性格,以后自然会护着丫鬟们不让大家受气。
丫鬟们各个面露喜色。虽然当初来时已经知道五娘子这里不好有心理准备,可人往高处走,谁不想风风光光呢?
而且五娘子人还对内护短对外强势,不像有的院里,受了外面的气不说,回来还要受自家姑娘的气。
四姨娘乐过还不算,居然又跑去看三姨娘上路:“悄悄走的,房舍里只留个婆子看院子,听说什么丫鬟都没带,都发卖了。”
还咂摸着嘴琢磨:“你说,我去拿走她的箱笼,就像她的人拿我的箱笼一样,如何?”
到底还有一丝智慧:“不妥不妥,上回偷我箱笼的人可是被太太重罚了一通。”
无论如何,四姨娘心情大好,待太太就更加恭顺和尊重:好歹是大恩人,替她报了仇。
具体体现在她的豪情壮语已经从以前的“等我发达了她们都得靠边站!”,变成了“等我当了二房太太之下就我最大!”
非但如此,听闻太太让顾一昭学着管家后四姨娘还亲自下厨,给太太做了一桌菜送过去。
正好被老爷遇到。
顾介甫这段日子很烦妾室,都在太太这里,两人同吃同住,再加上联手熄灭了一波可能灭门的风波,有了些风雨与共、同仇敌忾的意味,两人好得蜜里调油,居然比刚成婚时还要亲密。
听下人说四姨娘特意送给太太的,顾介甫就饶有兴味举筷子:“也是许久不曾吃过四姨娘整治的菜肴了。”
粉色的小虾子配着嫩嫩的春笋,雪白的鸡茸搭配牛蹄筋,酥酥做成荔枝样子的炸溜荔枝肉、一筷子夹起来半米高的蓑衣黄瓜,样样都精致好看。
甜点更是别出心裁。
芋泥捣烂了加蝶豆花汁染色,捏成了绣球花瓣大小,几十上百个米粒大的花瓣拼成了两朵绣球花,一粉一蓝,精致无比。
滋味也不逊色:河虾春笋鲜甜,鸡茸牛蹄筋柔韧又有嚼劲,荔枝肉脆脆的,一口酥渣掉在嘴里,蓑衣黄瓜极其入味,油盐调和后清爽配饭,顾介甫吃了小半根。
而且绣球花点心并不是中看不中吃,吃起来也是甜度适中,带着清爽,让人不至于太腻。
饭后他笑着擦擦手:“我也是沾了太太的光。”,四姨娘是灶娘出身,做了姨娘之后就犯懒不怎么做饭,除非自己吃或者跟顾介甫讨东西时才会做饭,但那也是在福建的事了,如今到了苏州,顾介甫还一顿都没吃过呢。
“老爷哪里的话。”太太也很满意,前两天又是发落三姨娘又是夺回管家权,威风是威风,可又怕太过了反让顾介甫多心,觉得主母威逼妾室。正好四姨娘送了一桌菜,也让顾介甫看见太太还是待妾室很好的。
她对四姨娘此举就很满意,吩咐白芷:“过两天赵同知夫人要来拜访,姨娘们穿得太素净不好,我妆匣里有套镶碧玺金步摇,你送去给四姨娘。”,想想又添一句:“给二姨娘也送一根镶紫晶金钗过去。”
大姨娘还被禁足呢,自然没她的份。
顾介甫果然很满意,不过又加一句:“姨娘们得了赏赐可以,但见客人就不必了,毕竟是妾室,上不得台面。”
他给崔氏做脸,崔氏也乐得顺从,待四姨娘就更好了,除了那套金步摇,给顾一昭也送了一套:“那天五丫头来见我就簪了一根金扁方,可怜见的,正好有一柄绣球花坠角的金莲梳给她簪头发。”
“哦,一昭。”顾介甫这才想起五娘子,想起上次她劝谏自己时提及历史人物,觉得这孩子倒有些天赋,“如今也算是在苏州安定下来了,原先孩子们都是太原的夫子教导,如今也很该请个大儒在家里坐馆,好好儿教导这些女儿家才好。”
“说起来大娘子和七娘子也很该送回来。”崔氏倒还算尽职,自己安顿下来后也还记得教导女儿们,“虽然爹娘教养得好,但毕竟是孩子们祖父母,说亲时人家万一嫌孤僻……”
顾介甫点点头:“还是夫人考虑周到。”
他女儿太多,对大部分女儿没什么感觉,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是沉吟夫子人选:“江南人杰地灵,附近有位治学极严谨的朱夫子可以请来。其余女工、琴棋书画倒要劳烦太太费心。”
崔氏是大家女:“二嫂上回写信,提及她有位故交书画一绝,年少时游历四海如今落脚在无锡,托我照应,倒不如问问能不能聘了来。女工嘛,从苏州最好的绣坊请个年事高的师傅不在话下,再就是为人处世,我老家倒不缺宫里出来的女官,只不过……”
她拖长了声音,戏谑看顾介甫一眼:“只不过跟我一样,也是‘淮西佬’……”
顾介甫一愣,他甚少见到崔氏俏皮灵动一面,觉得比她平日里端庄的模样就动人,于是朗声笑道:“夫人这还是生气我上回失言一事……”
丫鬟们都红着脸从正堂退出来,听松堂充满了温馨甜蜜的气氛。
四姨娘只是做了一顿饭,就得了一根镶碧玺金步摇,自然高兴不已,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隔三差五就去给太太做菜。
今日炖一盏冰糖银耳燕窝,明日烧一碗海参炖蹄筋,后日又端一碟油爆五丁,里头五丁都是自己亲手做的:百果泡水去壳后慢慢热油去衣,栗子剥开外壳,豌豆去豆荚,香菇一点点祛除草根,根部削得雪白,半点泥土都不沾染,胡萝卜刨去皮。
崔氏看得出来她的用心,加之是要在老爷跟前表现自己厚待妾室的特殊时刻,所以接二连三也赏了她不少衣料首饰。
四姨娘打着给太太做菜的旗号自由进出厨房,还给自己和女儿捞了不少吃食,一时之间尖下巴都吃圆了,再加上衣裳布料,自此对女儿的能力心服口服。
顾一昭在筹备宴请赵夫人。
崔氏叫两个女儿协办,顾一昭就很有眼力见的主动开口要了收拾碗筷、清点桌椅这些活,将做菜、布置环境这样光鲜亮丽的活计让给了二娘子。
崔氏看在眼里,对顾一昭印象更好,叫人给她做了两身见客的衣裳。
四姨娘就认真帮顾一昭挑选见客的装扮:头发梳成朝云进香髻,簪上太太送来的绣球花坠角金莲梳,再从院中掐一朵开得正好的紫薇花别在发髻后。
身上就穿胭脂雪色的小袄配紫薄汗色裙子,寻了自己压箱底的紫翡配粉晶珍珠的禁步,腰带也绣了绣球花蔓延。
穿上后整个人笼罩着如烟似雾的浅紫,让满屋丫鬟都眼前一亮。
别说,四姨娘虽然人不着调,但烹饪技术和审美都很好。
但顾一昭拒绝:“双螺髻就很好,衣裳也不要那么繁复的。”,她才七八岁,梳个儿童发型不好嘛,非得往成熟了装扮。
自己打散了头发叫山茶重新梳个简单发髻,花也不带,只别了太太送的莲梳,衣裳更是重新选了一套葱青配山岚的衣裳:“看着清新,人也精神。”,脖子挂几姐妹都有的金锁,以展示太太仁慈,没有苛待庶女。
四姨娘这回可不听女儿的:“听说赵同知家里有个很出息的儿子,一口气过了县试府试院试,十五岁就做了生员,说不定以后年纪轻轻就能做进士,可万万不能马虎。”
那是很厉害了,顾一昭虽然不懂古代科举制度,但也知道像他们这样的书香门第最看重读书。
虽然顾家经营数辈,但要抬举后辈还是要对方读书好,才能在官场上同气连枝。不比勋贵人家可以靠恩荫或是圣心一步登天。
古代女子困在深宅后院,这还是自己穿越以来第一次见外男,怪不得四姨娘这么上心。
不过顾一昭并不在意这个,而是闲闲问:“娘听谁说的?”
“绿依啊,大姨娘身边第一人。”四姨娘没心没肺答,“还是我去厨房做饭偷听到她端饭时说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