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没睡好？”赵奕在随身挎包里翻了翻，递给她一支遮瑕，“你这气色都能混进地府当差了。”
不知是撞了哪门子邪，沈存真最近老做被狗讹上的梦。
“谢谢，”沈存真把黑眼圈周围的粉底液拍匀，“今天又是你来送我？”
“小李要去机场接邓长川，王叔回老家探亲了。”沈存真的公司太穷，只雇得起两个专职司机。
“我正好多嘱咐你几句，”赵奕熟练地倒车出库，“《跨界剧场》的制作团队是出名的踩高捧低，小事上面你稍微忍一忍，但遇到大的委屈要及时告诉我。”
她这番话说得帅气又窝囊，沈存真不由弯了弯眼睛。
“你跟楚辞磨合的还顺利吗？”赵奕边打方向盘边问。
她尽量把好奇心控制在了经纪人的职责范围之内。
“别提了，”沈存真光想起来就觉得脑仁疼，“营业协议没签下来不说，还稀里糊涂地和他打了个赌。”
“那套流程你不是最熟了么，怎么反而被他带沟里去了？”赵奕语气调侃。
“你不懂，”沈存真一肚子苦水正愁没地方倒，“楚辞这人服从性差，配合度低，破坏力还特别强——你笑什么？”
“这不就是你家’祖宗‘吗？”赵奕笑得停不下来。
“他要真是只比格犬还好些，起码能找根绳牵着走。”沈存真认真假设道。
赵奕的肩膀剧烈颤抖，沈存真不满地“喂”了一声。
“好久没见你这么活泼了。”赵奕边笑边解释。
沈存真抬头看向内后视镜。
她愤愤地皱着眉，眼神在疲倦中透着亢奋，因为表达欲旺盛而脸颊发红，确实有种死人微活的美。
“这不是被他气得嘛。”沈存真嘟囔。
“看在这泼天流量的份儿上，你再多忍忍。”赵奕语重心长地说。
沈存真郁闷地把脸朝向车窗，她这种连比格都没养过的人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时，沈存真的手机“wer”地振动了一下。
【那咋了】：我下飞机了
楚辞要求沈存真及时回他的消息，可他并不擅长主动挑起话题。
除了早安晚安，他只会向她报备自己正在做的事。
跟个电子宠物小精灵似的。
沈存真从表情包库里随便挑了张“一路顺风”发给他。
本季《跨界剧场》在A市郊区一座大型影视基地录制，导演组今天安排她来拍摄宣传海报并进行前采。
沈存真到的很准时，艺人统筹把她领到空无一人的化妆间，说还没有做好开工的准备，让她先等等。
大约半小时后，赵奕被一通电话叫走。
“邓长川在片场和别的男演员吵起来了，我得过去一趟。”她面带歉意。
“路上小心。”沈存真习以为常地笑笑。
又过了十分钟，一位长得像洋娃娃般精致可爱的女生，被前簇后拥着走进了化妆间。
沈存真认出她叫云诺诺，曾是日本超人气少女偶像组合“pinkies”的成员，回国之后继续以唱跳型艺人的身份solo活动，以元气满满的舞姿和甜美的笑容在内娱圈粉无数。
赵奕要是再晚走一点就追星成功了。
云诺诺把棉花糖般蓬松的裙摆聚拢在座位上，抿了抿嘴上亮晶晶的唇蜜，发出像童话故事里的巨龙一样沉重的叹息：“这鬼天气，真是热死老娘了。”
沈存真惊讶地转过头，试图确认声音的来源。
云诺诺从带着小翅膀的心形背包里抽出一只可伸缩的痒痒挠，大刺刺地把手伸进后脖领：“这破蝴蝶结硌得我的腰真难受——”
下一秒，她和镜子里的沈存真四目相对。
“咳咳……漂亮姐姐你好鸭。”云诺诺一脚踢开掉到地上的痒痒挠，迅速夹住嗓子，还不忘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
情绪转变之突然，声线切换之丝滑，有种老艺术家特有的从容。
“你是！被楚辞辱追的那个！”云诺诺高高扎起的双马尾在脑后轻快地跳动着。
“对，我叫沈存真。“沈存真非常识趣地假装无事发生。
刚才连化妆箱都懒得打开的造型师凑过去，把云诺诺额角的汗珠擦掉，细致地为她上着底妆。
云诺诺乖巧地坐正，一动不动，但两只眼珠还在往沈存真的方向转。
“是这间吗？”一双深紫色的高跟鞋停在门前，女声乍一听有些盛气凌人的意味。
陈昭阳把镶满钻石的玫瑰花手袋往椅背上一扔，环视四周。
沈存真迎着她的目光站起来。
陈昭阳双手抱臂，冷冷地打量着她的脸，许久不发一言。
气氛变得凝重，云诺诺尴尬地挠了挠头。
“沈存真？”重度脸盲症患者陈昭阳终于结束了思考。
“好耶，你果然还记得我。”沈存真拉起她的手腕，庆祝般地左摇右摇。
“你这样更好认。”陈昭阳看着她笑弯起来的杏眼说。
陈昭阳，一线女演员，从长相到性格都给人“高贵冷艳”的印象，但其实只是话少和脸盲而已。
当年薛墨阳和沈存真组cp尝到甜头，急于攀上更高的枝，新剧资源还没被官宣，就想拉着定好的女主角陈昭阳先麦一麦。
他一边继续和沈存真互动，一边隔空对陈昭阳花式表白，用力过猛的舔狗行径，让两个女孩子都无比尴尬。
为了给自己造势，薛墨阳还专门雇水军挑拨沈陈粉丝互撕，各路营销号变着法的引战，非要把二人的颜值、演技甚至家境都比出一个高下。
在这场无妄之灾中，沈存真和陈昭阳几乎同时和对方取得了联系，陈昭阳直接私信问她“拉踩通稿是你买的吗？”，沈存真也实诚地把她刚到五位数的存款截图发给她说“我根本没那个钱”。
两人把手头的信息一对，效率极高地揪出了薛墨阳这个始作俑者，沈存真收集证据，让陈昭阳把他的所作所为捅到了导演那里，于是，薛墨阳快到手的饼直接飞没了影。
在这件事的影响下，她们很快发展出了革命友谊。
“陈小姐，您请坐。”艺人统筹欠着身帮陈昭阳把椅子拉开，招呼另一位造型师给她化妆。
陈昭阳看沈存真仍独自坐在一边，眉头不禁蹙了起来：“他们让你等多久了？”
“差不多两个小时。”沈存真敲着手指。
“有的明星行程比较赶，为了不耽误拍摄，得优先给他们做妆造，”艺人统筹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还麻烦沈小姐多体谅一下。”
他这话讲得再圆滑，潜台词也不过是说：没有其它日程安排的糊咖，时间就可以被随便浪费。
“没关系，那我先出去透透气好了。”沈存真冲陈昭阳笑了笑让她宽心。
云诺诺随口抱怨了一句热，化妆间的空调温度就被调到了二十度以下，沈存真只穿了一条无袖短裙，实在有些遭不住。
走廊里人头攒动，导演冲着对讲机高声嚷嚷，执行把耳朵凑近手机听筒，摄影师扛着拍摄设备在几个房间乱窜，小助理忙着端茶送水，似乎正准备迎接什么大人物。
楚辞刚好发了一条新消息过来。
【那咋了】：我到横店了
楚辞今天也要来拍《跨界剧场》的宣传物料，这阵仗八成是冲着他去的。
沈存真跟回老板消息似的扣了个“1”，把糊弄学发挥到了极致。
楚辞也没怪她敷衍，他好像只要得到了回应就能够满足。
沈存真看着聊天记录里摇尾巴的小狗，忽然有些心软。
她正要多打几个字，肩膀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小师妹？”江炳鉴刚走出休息室没两步，增高靴还没穿好，他不动声色地踮起脚尖，绣着竹叶提花暗纹的新中式长袍总算不再拖地。
“江先生？”沈存真一看见他那这张气宇轩昂的脸，就感觉膝盖在隐隐作痛。
“坚贞”cp营业期间，江炳鉴明确要求：两人同框时，沈存真的头必须刚好到他肩膀。
为了控制这个微妙的高度，沈存真那阵子差点得关节炎。
“没想到你也要来参加《跨界剧场》，”江炳鉴从方袖里伸出汗津津的手，“有机会再一起搭戏啊！”他热络地说。
“一定一定。”沈存真嘴上客套，心里想着千万别。
“小真真？”一个低哑得好似卡了口浓痰的声音在沈存真背后响起。
陆放单手撑在门框上，自以为风流倜傥地扯了把领带，用腋下对准了她转过来的脸。
沈存真卡在这对卧龙凤雏中间，进退两难地缩了缩脖子。
“小真真，记得我吗？”陆放摸着下巴上精心修剪出的胡茬，深情款款地望着她。
他又开始把沈存真的眼珠子当镜子照了。
“……您哪位？”沈存真礼貌地问。
“呵呵，”陆放把他完美的左脸倾斜到了完美的四十五度角，“你还是那么爱开玩笑。”
他除了油，笑点还特别低。
“小师妹，你想好你的节目slogan了吗？”江炳鉴拽了一句蹩脚的英文。
“小真真，你备采的时候有没有被问到mbti？”陆放把他当空气，“我是entp哦，在网上很受欢迎的。”
江炳鉴翻了个天大的白眼，他俩明显很不对付。
沈存真刚要接闹钟跑路，手机连续“wer”了三下。
【那咋了】：我到影视基地了
【那咋了】：你还在吗？
【那咋了】：我来找你
沈存真如梦方醒地往外跨出一步，和两位前营业对象保持距离。
也许是来自楚辞的误会信念感太强，她竟然真的产生了一种快要被现任捉奸的感觉。
【那咋了】：我好像看到你了
沈存真左手抓着江炳鉴的袍袖，右手拉着陆放的胳膊，走到休息室门口，像把大象装进冰箱里一样，推人、关门一气呵成。
“怎么又不回我消息？”楚辞不高兴地拎着一兜子带给她的小零食。
沈存真的后背紧贴着门板，潦草地在他的脑袋上拍拍，心虚地说：“因为太急着见你，都忘记看微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