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度欢愉的纡解之后,温知韫如愿入睡,一夜无梦到天明。
她定了12点的闹钟,却罕见的比闹钟先醒。心底有挂念,竟也不觉困,精神格外充沛。
随便咬了几口面包垫肚子,温知韫就开启了挑衣服化妆的大工程,足足折腾到临出发才没再捯饬。
若不是时间恐要赶不上,必须得出发,追求完美的她怕是还能挑出些压根不会被人注意到的小小小瑕疵出来修正。
司清礼的飞机提前到达,13点刚出头就降落在京市机场。
司星宇紧张得一夜都没怎么睡,吃完午饭就来机场等司清礼了。
温知韫本以为她约14:30已经是紧巴巴的时间了,司清礼必须下飞机后拿了行李就马不停蹄赶来。
哪知叔侄俩两点不到就已经到达餐厅落座了。
司星宇原先想来接温知韫的,但温知韫拒绝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和司星宇在酒吧之外的地方碰面,光是酒吧这一个地方都够展现司星宇的缠人功夫了,她不想把家庭住址告诉他。
14点20分。
距离约定时间就差十分钟,温知韫还没到。
拜托了司清礼一箩筐话的司星宇开始坐立难安,特意做过的发型都被他焦虑抓乱了一揪,“都这个点了,她怎么还没来……该不会连最后的机会都不想给我了吧。”
司清礼端起面前的瓷杯,淡定抿下半口茶水,不温不凉道:“她既然答应了,就会来。”
温知韫应下的邀约从不会迟到,但也不会早到。
算是个很诚信的卡点狂魔。
不过,仅限于对待关系一般的人。
当初作为温知韫男友的司清礼可没少在她宿舍楼下等待,但会收到她各种俏皮话。
譬如:“你的亲亲女朋友因为昨晚过度思念你,迟睡了一个小时,所以迟起了一个小时。”
饶是司清礼知晓她多半是晚上又去网络世界畅游了,但还是一听就生喜,心甘情愿在宿舍底下多等一小时。期间顺便去给她的快递拿回来,再给她买杯爱喝的奶茶,瞧见什么适合她的小物件也一起买下送她。
再譬如娇声嗲气地轻嗔:“化妆化累了,不想动。司清礼~你看我为了跟你出去约会付出了多少努力。”
司清礼笑着回复:[去商场给你买一个心爱的钻石手链能算弥补吗?]
温知韫:[不能!]
司清礼:[那一个包包?]
温知韫:[你好俗,我自己有钱]
司清礼:[那怎么才能劳您尊贵的小手动一动,化完妆下来陪陪孤单的男朋友呢?]
温知韫:[除非你给我摸摸腹肌,不然你未来三天都亲不到女朋友刚做完唇部护理的甜软嘴唇]
……
“小叔,你太过分了……”
司星宇看着司清礼盯着桌子、唇角却漾开的浅笑,满脸的哀怨,“不仅不理我的话,还在这笑我。”
司星宇的话如同当头一棒,司清礼笑容骤收,霎时从回忆里抽离出。
掩饰心虚的,他下意识抬指,又接连抿了几口茶水,“……没笑你。”
司星宇:“那你在笑什么?那么开心的样子。”
司清礼:“…………”
司星宇嘴巴一撇,“你果然就是在笑我。”
司清礼一时语噎,默了须臾,直接换了话题,“你们俩不合适,今天好好道个别,以后就别联系了。”
“为什么!”
司星宇愤慨得要命,“小叔!我是让你来帮我的,不是泄我气的。你都不熟悉她,怎么就知道我跟她不合适?这太武断了,你昨天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你不是也说了吗,她说那是酒醉后的胡话,不作数。”
“那是她因为年龄问题在口是心非。”
司清礼重吸口气,有些头疼地抬指按了按眉心,他头次发现司星宇是个感情木讷还有些自恋的人。
他该怎么向侄儿表示,她真不是口是心非,而且你口中的温柔没脾气表示你压根没看透过她?
又该怎么自我反驳地告诉侄儿,你喜欢的女生我不仅认识,她还差点变成了你的婶婶?
这于素来克谨且作为长辈的司清礼而言,有些难以开口。
面对着司星宇在他面前少有的脾气,司清礼正酝酿说辞之际,身后不远处的门口传来服务生的迎宾声。
“欢迎光临,请问您一位吗?”
“有朋友,已经在里面了。”
每个夜晚盘桓于耳畔、裹挟着淡淡电流感的声音再度真切传入耳中,新鲜的、录音里没有的话语,几乎是她开口第一个字的瞬间,先司清礼就听出了她的声音。
又或是她那“啪嗒啪嗒”的细高跟鞋踩地的声音,那些年里刻入潜意识中的记忆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持久,本能反应比理智更迅速的意识到她的到来。
司清礼身形绷得板直,甚至隐隐发僵,与耳廓相连的那片皮肤漫起了难言的麻感,他像是失去了自我控制的能力,就连搭在杯沿的手指都在微微发颤,不想露出这样没出息的一面,更不想让她知晓——她只需一点声音的靠近就足以让他这般。
司清礼将手放至桌下,搭在腿上,由桌面遮挡住。
只有背脊,那样的听话,那样的直挺,一点朝后扭转的弧度都无。他无比庆幸。
司星宇正对着餐厅入口的方向,温知韫被服务生领入,拐过被墙壁遮掩之处出现在他眼前。
上秒还跟司清礼气呼呼的司星宇瞬间像变了个人,蹭地站起了身,又恢复了元气满满的模样,眸中闪烁着欢喜的微光去迎温知韫,“你来啦。”
餐厅四面都是玻璃的,在进入餐厅之前,温知韫就一眼透过玻璃认出了他的背影。
说不出来的感觉,有些鼻酸,定睛细看却觉熟悉又陌生的,心绪翻涌更甚。
这一刻,近五年的光阴落下的痕迹仿佛在通过这个背影的变化明确告知她,他们究竟错过了多少个日夜。
越靠近他,躁乱的心反倒越沉寂。
就像是丢失多年的宝贝物归原主。
司清礼越是装作无事,越是不看她,越说明他在意。
温知韫都快走到他背后,却见他更目不斜视,樱唇不自觉轻勾。
司星宇都过来迎她了,就算是出于礼貌,司清礼也是得回头看一眼,颔首示意一下吧。但他没有,很不司清礼的作风,温知韫笑意绵绵,故意在司清礼身后半步的位置停下,明知故问道:“这位就是你小叔?”
她掩低了些声音,好似在和司星宇窃窃私语,偏又完全能传入司清礼耳朵里。
司星宇也小声地回:“对,你别紧张,我小叔就看着严肃,心很好的。”
很烦,这句话,司清礼也听到了。
分明是三个人的局,他们俩如此,倒像直接把他隔绝在外。
不动声色地,司清礼轻微皱了皱眉头。
下瞬,身边高跟鞋踩地的声又啪嗒作响,眼前光影一闪,温知韫径直行去了司清礼对面打算入座。
司清礼视线保持平视,他看到温知韫落座前勾下了肩上的链条包。他们的座位是四人座,面对面的,一面两个位置,温知韫朝内去,打算坐在里侧。细指勾下的包下落,顺势被她拿在手上,磨砂质感的红丝绒艳色美甲覆在黑色的包包上,更衬得她玉指纤纤、皮肤皙白。
司星宇体贴虚扶住包包的另侧,“我帮你保管吧。”
“好呀,谢谢。”温知韫顺势将包包拿起些,递给司星宇。
得到她的允可,司星宇才严实握住她的包,笑得无比灿烂,“不客气。”
司清礼清晰地看见,司星宇两手拿过包的瞬间,他左手的拇指擦碰过了温知韫的小指。
眼睑几不可察地抖动了下,他偏过脸,擎起瓷杯,饮下半杯。
温知韫正式落定,稍微调整座椅以便坐得舒服,桌下细腿跟随着动。
一个不小心,高跟鞋鞋尖抵到皮鞋,温知韫还没反应过来碰到的是谁,司清礼就反应快速地缩回了脚,坐得更为直挺。
也是这一个不经意的触碰,让他们下意识地直望住对方。
五年的时间,从校园步入社会的他们都成长了许多,大学时面阔里残留的那点稚气褪去得彻底。好似变了很多,又好似哪里都没有变。
她望着他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眸。
他凝住她内勾外翘、噙着笑的狐狸眼。
突如其来又短暂的一个对视,以天雷勾地火之势开启却又骤然偃旗息鼓。
倘若撕开这一层外皮,就会发现藏在心里的那点火星早在顷刻复苏,已然燃起滔天之势。
司星宇将温知韫包包上的长链条仔细整理好,一圈一圈地裹在包包外,而后小心翼翼放在自己臀后的椅子空面上。
他浑不知这几秒钟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扭回头就忙不迭跟温知韫介绍,“知韫,这就是我小叔,司清礼。”
随后又同司清礼挠了挠头羞敛道:“小叔,这位就是知韫……”
眼瞧着,司清礼依旧没告诉司星宇他们的关系。
氛围说不出的暧昧,像是他们两个在守着一个绝对不能被第三人知晓的秘密,莫名带了些禁忌刺激感。
笑意更甚,温知韫面上却分外坦然朝着司清礼伸出手,“你好,初次见面,我是温知韫。”
司清礼完全听得出,温知韫在说出“初次见面”四个字时稍稍咬重的音,以及那汪漂亮的眼底含着的,明晃晃的揶揄。
司清礼抬手,很轻地只回握住温知韫最前端指节,多半是美甲微凉的触感,还有上面装饰细钻的轻微硌感。
不过半秒,他就松开了手,简短地自我介绍,“司清礼。”
他做不到如温知韫这般自如坦荡的姿态。
司星宇忙得很热切,双手捧过菜单递给温知韫,“知韫,你看看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温知韫睡醒到现在还没好好吃顿饭,说实话,挺饿的,想着有两个大男人在这应该不容易浪费,她放宽心点了不少。
正好还能每道都尝尝味。
司星宇看着温知韫的眼神堪称炽热,仿佛她无论干什么,他都觉得着迷极了。
司清礼看着自家侄儿没出息的眼神,无声叹了口气,隐隐的,还有些不快。
“知韫,你今天好漂亮呀。”
更为直白的话紧跟着就从司星宇口中说出,司清礼抿了抿唇,端起茶杯就想喝,结果喝了一嘴空,茶水已然被他喝完了,心烦气躁之意更甚,面上仍不展分毫。
桌上茶水是入座的时候服务员倒得,三杯,一人一份。
温知韫注意到,顺势将自己面前没喝过的白瓷杯推到司清礼面前,“喝这杯吧,我点了气泡水,不喝茶。”
扭头,她又和淡笑着和上头的司星宇闲适交涉,“之前去酒吧比较随意,没怎么化妆。”
“你不化妆也很漂亮,怎么都好看。”
司星宇直给夸赞的话一出,温知韫给面子的又笑了笑,但笑容愈发寡淡。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生得好看,爸妈朋友常夸赞,时而听到自然是高兴的,但老是逮着这点单说便有些没劲了,好似她除了皮囊外没什么实质的内在。
若是司清礼夸,她倒是爱听。这种甜言蜜语于他而言,似乎是能要命,很难宣之于口。正因如此,她才想听。
落在司清礼眼里,只觉哪哪都不舒服,她倒是在他们叔侄俩间游刃有余。
对司星宇也就罢了,对他怎么也一副随性姿态,好似他们之前的暧昧、缠弄、矛盾、分别都没有发生过般。
司清礼先前怎么都想不通,司星宇为什么会用温柔去形容温知韫。
今日一见,倒是能懂一二。
她的穿着和往日大不相同。
一身奶白色的针织衣配上娇俏精致的公主头发型,妆容也偏大众审美,清纯可人,说起话也总是挂着笑的,倒真有几分乖巧模样。
但司星宇没发现,温知韫是在敷衍他吗?
他巴拉巴拉巴拉说一堆,温知韫要么“嗯”要么“哦”要么专心吃东西连个眼神都不给,这就是他口中说得怎么也不会生气?
这可不没脾气吗?
她怕是连他在说什么都没细听。
饶是有这个认知,司清礼还是不爽。
不知是不爽侄儿被拿捏的愚蠢还是不爽温知韫毫不吝啬给出的笑容,浑忘了当初的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那个得不到音讯的、大雨如注的日子里,他在女寝下从傍晚站到天黑又候到天亮,只为得到她一条短信。
结果呢?什么都没有得到,还不如现在能得个笑颜的司星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