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夜,天上繁星点点,地上灯火长明,毫不逊色,运河两岸更是繁华,家家屋檐下彻夜燃着花灯,每年都会有这么一夜,万盏齐明。
今夜宴饮繁多,城中最大的万福酒楼早已满座。
江辞往东宫递了帖子,邀太子魏王来万福酒楼小聚。
不久便是亲戚了,而且萧黎还有提拔江辞之意,近些日子多有来往,当然不会拒绝江辞的好意。
来人不止是太子和魏王,还有陆景云沈彦临等自小相熟的王亲贵胄。
“人是出来了,可是我接下来该怎么接近太子呢,总不能直接冲上去表明心意,那样也太直白明显了。”江妤柔问。
“等,会有机会的。”
梨若侧耳在墙上,隐约能听见隔壁的说话声。
看来江世子的分量不小,太子殿下竟然这般给面子,还带上了萧越和陆景云等人,应是要为江辞引荐认识,扶持江辞在朝堂中的势力。
万福酒楼中人多眼杂,自然不是私会的好地方,若要见面自然是要找个幽静怡神之地。
从酒楼出去,会沿着河岸走好一段路,柳岸边清幽,且有许多年轻男女互许心意,共放花灯,正适合私会见面。
过了二更天,推杯换盏几轮,酒意微醺,瞧着天色不早,萧黎说散了,众人便都接连起身,缓缓往外走去。
“殿下,梨若也在这里。”
众人缓缓往酒楼外走,百越出厢房就看见梨若了,趁着众人不注意,低声在太子耳边禀告。
萧黎脚步微顿,回首望着上层厢房,他们刚刚走下来的地方。
目光透过层层彩带宫灯,繁阜纱帘,这一眼清晰看见了二楼栏杆边,那抹熟悉的身影。
梨若就站在他们落座的厢房旁边,守着隔壁厢房。
百越:“梨若盯着江大小姐,她出现在这里,应是江小姐在这。”
不难猜到,应是江世子出门时将妹妹带上了,安置在隔壁厢房里,想让妹妹远远看殿下一眼,毕竟江小姐是要嫁进东宫的,对未来夫君好奇是应当的。
萧黎:“唤梨若去马车上。”
他出了酒楼,在马车中等待,没一会,梨若掀开帘子进来,恭敬行礼。
马车中只有一盏小灯,烛火微弱。
萧黎免礼,指着侧边的长凳让梨若坐下,问:“江氏女来此为何?”
梨若正色回:“属下没有听清江小姐和江世子说了什么,只是浅浅几句,好像是江小姐求江世子帮忙,要见殿下一面。”
“见孤?退婚?为了姬行暮?”萧黎把玩着手里的玉佩,薄唇轻勾。
“据属下观察,江小姐已经和姬行暮决裂,应是真心对殿下好奇,没有退婚之意。”
“当真决裂了?你可看清了?”
“是,上次两人见面,互相退回了定情信物,神色决然,不像是有情意的样子。”梨若一本正经胡说。
萧黎捏紧玉佩,沉了眉眼。
若是如此,这步棋就走错了,他若无法用江妤柔引姬行暮犯错,便无法抓住姬行暮的把柄了。
之前的探子明明查到他们二人情谊匪浅,私定终身,怎么不过一个赐婚的传言就让一对有情人决裂了?
“既然江氏女相见孤,那便给她个机会,孤听听她要说什么话。”
正好试探试探江氏女和姬行暮是否真的决裂。
“是。”梨若领命往外走。
“等等。”
梨若唇边的笑容一顿,立马收敛了笑,生怕被看出端倪,压制紧张回头。
萧黎拧眉盯着她身前,抬手勾了下大敞的纱料外裳。
大燕风气开放,女子穿衣大胆,抹胸裙只到雪山中间,没有完全覆盖春色,半遮半掩更显风情,外裳也是薄薄一片,白皙薄肩和精致锁骨一览无遗。
“你就穿这个当差?”
如果他没记错,这是已婚女子的装束,未婚姑娘的着装没有这样大胆。
梨若低头看了眼,不觉得有问题,“属下盯着江小姐动向,自然要随之变换装束,未婚女子独自来酒楼引人注目,妇人装扮行走酒楼比较方便。”
她还挽了妇人发髻,上了妆呢。
“换回来。”
“啊?为何?”
“难看。”
“???”
梨若差点就要问候一声你眼瞎吗,但一抬眼看见太子殿下那双深浓不见底的黑眸,只好将叛逆的话都咽了下去。
“很难看吗?”梨若摸了摸发髻,还蛮喜欢这身装束的,“明明很好看呀。”
她小声嘀咕着,得意洋洋又自恋地晃晃脑袋,眉眼弯弯的,唇瓣红润,娇俏可爱。
萧黎双手放在膝上,右边的宽袖里,手指紧紧攥着玉佩。
“殿下?”梨若看他神色不对劲,往他身边挪了下,扶住男人的手臂,担忧问:“殿下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坦?余毒又发作了?”
萧黎神色越发不对了,眼底晦暗,酝酿着深重的暗色。
柔若无骨的小手搭在他手臂上,整个人凑过来,那双清澈的眼中倒映着他的脸,她的眼中全是他。
“啪嗒。”
这是玉碎的声音。
梨若低头翻看衣裙,又去看地上,她好像听见了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是簪子掉地上了?
没找到碎掉的东西,梨若不管了,又抬头看向太子殿下,柳眉微蹙,“殿下可有哪里不适?能听见我的话吗?不如梨若先去给您请大夫吧,殿下,殿下?”
绯红的唇瓣一张一合,她好像说了什么,萧黎没听清,眸光定定落在她的唇上。
身体不受自身控制,强烈想要抓住她,将这具柔软身躯压在身下,尽情肆虐……
不,定是身体中的余毒又发作了。
不能再拖了,定要解决这侵蚀心神理智的毒素。
萧黎强迫自己清醒过来,抬手推开了梨若。
“出去。”
梨若眨眨眼,抿了抿唇,转身退了出去。
一刻钟后,东宫马车缓缓离去,没多久,一辆马车跟着驶走,不远不近跟在后面。
江妤柔坐在马车里,紧紧捏着手。
跟这么久了,前面的马车一点动静没有,梨若说了太子殿下会见她,那可是太子啊,宫宴上遇见都不可抬头直视真容的储君,真的会如梨若说的那样,给她说话的机会吗?
正想着,马车忽然停下,男子冷硬的声音传进来,“江小姐,我家主子有请,请移步河边叙话。”
真的来了!
惊喜之余,更是惊讶。
江妤柔调整神色,笑着走下马车,在百越的指引下,款款走向河岸边。
“臣女江妤柔,拜见太子殿下,请殿下金安。”
“免礼。”
江妤柔扶着膝盖,缓缓起身,抬眼望去。
尽管心中有了许多准备,但当她真正站在气势冷肃的太子殿下面前,仍忍不住紧张,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远处,梨若和百越站在有一处,均往河边望着。
虽然听不见殿下和江小姐说了什么,但依稀能看见殿下的神色。
百越冷着脸,“你当真听清了,姬行暮和江氏女已经恩断义绝?”
“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话?我还能骗殿下不成,说谎对我有什么好处。”
“并非此意,只是一个月前我暗中跟踪他们,那时还情意绵绵,甚是深情。”
梨若嗤笑,“姬行暮不是魏王殿下一样,都是京都有名的纨绔么,这种男人要是会深情,母猪都能上树了。”
百越:“不可妄议魏王殿下。”
他侧眸看了眼梨若,说:“纨绔只是表象,姬行暮岂是那么简单的人物,他远在大燕都能把控千里之外的南疆,我们扶持的南疆皇子夺位艰难,可想而知姬行暮心机深沉,善于玩弄权柄。”
“既然如此,殿下干脆换个太子妃,将江小姐赐婚给姬行暮,直接把姬行暮收买了不就行了。”
“说得简单,这些年殿下遭遇不少刺手是,很多都与姬行暮有关,双方已经结下深仇,讲和是痴人做梦,胆敢对殿下不利的,都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梨若一怔,眯着眼看他,“所以殿下已经有了除掉姬行暮的计划?什么时候?”
百越:“这桩事没交到你手里,少问,你做好你的差事就行了。”
梨若一颗心沉下来。
听百越话里的意思,应是计划好对姬行暮动手了。
几日后就是香山行宫的踏春宴,为期半月,届时肃王、德妃和七皇子都会去,也许殿下会挑在那时动手。
梨若咬着牙,眸中划过一丝冷意。
…………
一个时辰后,马车回到东宫。
梨若和百越跟在太子殿下身后,一齐往承恩殿走。
周遭宫女太监俯身行礼,皆退散开来,不敢往殿下眼前晃。
殿下脸色很不好,谁这个时候撞上去怕是要丢命。
“去查清楚,姬行暮对江氏女是何态度。”
百越应是。
萧黎:“梨若,明日开始不必盯着江氏女。”
“是。”梨若暗自笑了下,问道:“敢问殿下,为何不盯了?是属下办事不利,殿下要换其他暗卫顶替这差事?”
萧黎:“是孤看走了眼,江氏女薄情寡义,移情别恋之快,既没利用价值,也不是贤德之人,当不得太子妃一位。”
他明日需进宫一趟,对父皇禀明,不用下赐婚圣旨了,太子妃一事先搁置着。
几人行到承恩殿前,太子和百越进了殿,姜正德则是拉住了梨若,笑着说:“梨若姑娘等等,我这里有事要找你呢。”
“什么事?”
姜正德往偏殿瞥了眼,为难道:“魏王殿下这几日在东宫养伤嘛,后背的伤需要人换药,你去换一下。”
“又是我?”
姜正德哄着,“去吧去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顺这些,省的这位爷闹腾,太子殿下和魏王殿下刚才一起出门的,喝了酒,魏王殿下是喝醉了回来的,非要你去换药呢,不肯让府医近身。”
梨若翻了个白眼,很明显的嫌弃。
姜正德尬笑,也是无奈了。
“行,我去。”
梨若掉头往偏殿走。
偏殿站着两个小太监,正棘手地伺候魏王殿下,他们一见梨若进来,承蒙大赦般拜了拜,一脸得救的表情。
梨若摆摆手让他们出去,拿去药粉和纱布往床榻走。
“滚!都给本王滚出去!本王只要阿若,阿若……”萧越趴在床榻边,一脸烦躁地扯着衣裳。
梨若面无表情看他,“魏王殿下,该上药了。”
萧越一听到梨若的声音,立马不喊了,晃晃悠悠站起来,对着梨若傻笑。
“阿若,你来了。”
他身形不稳,脸色泛红,显然是喝醉了。
“好,上药上药。”
萧越温顺了,老老实实趴在软榻上,脱了上衣。
梨若站在他身后上药,下手粗鲁,跟泄愤似得。
“疼吗?”
“嗷嗷嗷,不疼!一点都不疼!”
“呵呵。”
上完药,梨若用帕子擦手,很是细致。
萧越酒气散了几分,转头看着梨若的动作,双眸顿时落寞。
竟然这样嫌弃他吗。
“阿若,你嫁我吧,我会对你好的,此生不会再有别的女人,只要你一个,全心全意对你。”
“不敢当魏王殿下抬爱,殿下莫说笑了。”梨若随意回道。
“我没说笑,你知道,我的认真的。”
“殿下尊贵,梨若不敢高攀。”
萧越骤然沉下脸,“是不敢还是不愿,梨若!我要你,你要抗命吗!”
梨若正色抬头,神色冰冷,“属下,恕难从命。”
“你……”
萧越猛地起身,双手抓住梨若的肩膀,将她扑倒在软榻上。
他紧紧攥着梨若的双手,双眸赤红,“可我偏要你。”
“殿下自重。”
梨若动动手腕,竟然无法挣脱,可能是喝醉酒的人力气格外大,也可能是她受合欢蛊的影响,力量又下滑了。
越是挣脱不开,她脸色就越冷。
眼看着萧越越凑越近,唇瓣已经贴着她的颈侧,呼吸尽数落在敏感的皮肤上。
梨若挣扎不动,欲要大声喊人,结果萧越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出声。
她岂能让萧越如愿,使尽浑身力气挣扎,一只手挣脱出来,立马拔下簪子,朝着萧越的肩膀刺过去。
“啊!”
两人的打斗掀翻了软榻边的花瓶,连带着小桌也倒了,稀里哗啦摔了一片,动静过大。
外面的人听见偏殿声响,连忙跑进来查看。
姜正德进来时,梨若正拿着尖锐的簪子刺向魏王殿下。
“不可不可!梨若你给我住手!”
梨若没有停下。
鲜血染红了梨若胸前的布料,那簪子刺进血肉,鲜血顺着梨若的手,萧越的肩膀,一滴滴淌下。
一时寂静,所有人连呼吸都屏住了,震惊地看着梨若胆大包天弑主。
萧黎进来时,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偏殿里一片狼藉。
梨若手里攥着簪子,保持着刺入的动作,被她压在身下的,正是他的亲弟弟萧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