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伊波澜不惊。
两年来，类似的场面，她不知遇到过多少次，早就习惯了。
欧琳把话题岔开：“听说黑晶城的那位很久没露面了。”
夏伊竖起耳朵——因为事关她的任务目标。
缇娅笑道：“怕是要狂化了吧，谁让他固执地不肯接受向导的净化疏导呢？”
“只怕边境不稳。”欧琳面露忧色。
缇娅不以为意地摆手：“也有可能是烟雾弹。奥菲斯最擅长这一手——散布半真半假的消息，引起双边局势紧张，他趁机哄抬黑晶价格，还能白白消耗两国的军费。”
“砰！”
一旁突然传来酒杯摔碎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只见洛月华站起身来，一脸怒气，抖着手指，叱责身旁伺候的哨兵：“放肆！”
那哨兵跪地俯首，额头贴着地面，脊背颤抖不已。
周围骤然安静。
洛月华身份非同小可，是新一代中兼具背景和实力的向导，也是缇娅重点拉拢的对象。
缇娅瞟了一眼那哨兵，冷声道：“竟敢冒犯贵宾，拖下去，军法处置。”
她又望向洛月华，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照顾不周，请见谅。”
两名警卫立即上前，把那名瑟瑟发抖的哨兵从地上拽起，像拖死狗般往外拖去。
与此同时，一名副官快步走来，动作娴熟地收拾桌面，清理玻璃碎片，撤掉用过的餐碟，把桌面擦的干干净净，再换上一套崭新的餐具。
洛月华的视线却始终落在那名被拖走的哨兵身上，他身体抖的像筛子一样，可怜极了。
她出声阻止：“且慢。”
两名警卫脚步一顿，回头看向缇娅。
缇娅点头，示意他们停下。
洛月华问：“这个人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电棍一百，还活着的话，就发配到前线做苦役。”缇娅回道。
电棍一百？
即使是身体素质超强的哨兵也承受不住，这是要人命的！
缇娅这分明是滥用私刑！
她继续轻描淡写地说：“如果你觉得还不解气的话，可以把他钉在惩罚墙上，让他受尽痛苦，慢慢腐烂死去。”
“或者，可以玩点更有趣的？他身材和耐力都不错，可以改造成哨兵玩具，身为向导的你只需动用一点点精神力，就能让他像狗一样摇尾乞怜，任凭摆布……”
谈笑之间，视哨兵为玩物，视人命为草芥。
“够了！”
顾曜珩实在听不下去，忍无可忍，刷的站起身来打断缇娅的话：“指挥官就是这么对待哨兵的吗？”
少年琥珀色的眸子里燃烧着压抑的怒火。
白塔虽是向导掌权，但他出身权贵世家，又是顶级哨兵，走到哪里都是被人捧着，从没觉得哨兵比向导身份低下。
直到今天。
缇娅露出抱歉的微笑：“顾少，我无意冒犯你。你出身高贵，实力非凡，将来定会成为军区要员，而这些哨兵，出身低贱，等级不高，也就一点皮相可供人消遣。”
自从进了这座塔所，顾曜珩就觉得处处憋闷，此刻正处于情绪爆发的边缘。他冷笑一声，正想义正词严地斥责缇娅，旁里却伸来一只小手拉了他一下。
他怔住，反应过来，是夏伊，她在提醒他按捺。
满腔怒火仿佛被一阵春雨轻轻扑灭。
他忘了身在何处，周围又是何人，心头满满地涌动着一股久违的温热——
时隔两年，她又一次主动触碰了他。
那只柔嫩白皙的小手，哪怕只是短短一瞬的接触，也如电流般划过他每一根神经，令他身心臣服，生不出任何反抗心思。
所以他乖乖地坐了下来。
场面有些诡异。
欧琳及时救场，向缇娅提议：“一百电棍重了些，这样吧，把那个哨兵送到我房间，由我来惩罚。”
缇娅露出会心的笑容：“好啊。”她吩咐侍从：“把他洗干净了，仔细绑好，送到欧琳老师的房间。”
夏伊瞳孔震碎，以一种崭新的目光重新看待欧琳。
这就是为、人、师、表！
显然，欧琳的“上道”令缇娅很是满意。气氛轻松下来，两人谈笑风生，把酒言欢，宾主融融。
顾曜珩压低嗓音问夏伊：“你是在担心我吗？”
夏伊瞥了他一眼：“别自作多情。”
顾曜珩固执地说：“你就是在担心我。”
另一边，洛月华在低头单手翻包包，晾着另一只手背。
夏伊刚才看到了，那名哨兵侍从给洛月华斟酒时，装作无意地碰了下洛月华的手背，挑逗之意不言而喻。
虽说哨兵轻浮，咎由自取，其实还不是受上面指使，否则一个小小侍从，哪有这么大的胆子。
洛月华想必也明白这点，不愿草菅人命，所以才叫停。
夏伊把一袋湿巾递到洛月华眼前。
洛月华没接。
夏伊直接把湿巾扔到了洛月华面前的桌子上。
洛月华犹豫了一下，终是从湿巾袋里抽出几张，用力擦拭手背，直擦到肌肤泛红。
夏伊眼角余光扫过，耸了下肩。
这是有洁癖？
应该还是心理上的厌恶感吧，换做自己，也会觉得恶心。
缇娅这招算是用错对象了。
洛月华擦完手，把剩下的湿巾还给夏伊，夏伊以为她会说声谢谢，结果人家张口就是：“别对我的哨兵眉来眼去！”
夏伊：“……”
她眨了眨眼，善解人意地提议：“要不我们换下位置？”
“不要！”
顾曜珩和洛月华异口同声，犹如两只被踩到尾巴的炸毛猫！
夏伊默默低头，专心吃饭。
——内部矛盾，你们自己解决吧，和我无关。
酒过三巡，夏伊借口上洗手间离席。
从洗手间出来，一眼便看到她的哨兵倚在走廊窗边，双手环抱，身姿英挺，犹如一尊沉默的雕像。
夏伊唇角轻轻扬起。
他总是这样，事无巨细，细心周到。
比如他一定是早早就在等她，却在她去洗手间时不现身，而是在她出来的路上。
她走到他身边，靠着他的肩头，一起看窗外的风景。
精神链接能够传递很多信息，无需对话，他也知道刚才主桌上发生的事情。
窗外下方是中央广场。
恰逢整点，惩罚墙上的大屏幕亮起，播报着滚动字幕的新闻：
【……本年度的议会决案顺利通过，顾青菲议长在总结发言中强调：向导与哨兵的共生体制，是白塔的基本国策，绝不会动摇。】
屏幕发出的冷光映照着两侧挂着的哨兵尸体，还真是讽刺。
夏伊轻叹：“赛琳娜若是看到这一幕，定会难过。”
叶沉收紧了环着夏伊的臂膀。
两人静静依偎了一阵，直到缇娅的副官找来。
缇娅的副官有好几位，眼前这位似乎地位比较高。她叫安吉尔，容颜姣好，体态丰盈，端庄的向导长裙穿在她身上，摇曳生姿，透出一股制服诱惑的味道。
她浅笑盈盈地说：“抱歉打扰两位了，夏向导离席太久，我特意来看看，是否有需要照应的地方。”
夏伊再次感到，自从进了这座塔所，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
她于是和叶沉跟随安吉尔返回宴席，却在经过一个側廊时，安吉尔闪身进入，并示意两人跟上。
夏伊谨慎地停住脚步，探出感知，側廊深处的房间隐隐传出奇怪的声音，像是皮鞭击打在肉/体上，夹杂着低哑的呻吟。
安吉尔回眸嫣然一笑：“白玫瑰和红玫瑰，你喜欢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