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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生辰(1 / 1)

清明之后,徐南歆就不能出宫了。

那日遇上的老嬷嬷,竟一直都未联络过她。而她,就更没机会出宫寻找此人了。

徐南歆日复一日,往返于藏书阁和她的住处。平日所见之人,除了宫中婢女、偶尔来的明珞公主外,竟就只有秦翊。

他隔三岔五会来藏书阁,有时他们便会遇上。两人虽偶有波澜,但大体上还是相安无事的。

关系看似是融洽了,可徐南歆不敢赌,秦翊会轻易打消和亲的念头。

她心里就只有一个指望,那便是早日临摹完一百遍,早日摆脱禁足。

三个月一晃而过,转眼便至盛夏。

徐南歆已换上轻薄夏衫,豆绿色丝绦在褶裙上轻轻一系,衬出玲珑腰身。步履轻点,裙摆微扬,跃然是一位轻盈窈窕的少女。

今日,她分外喜悦。

若是不出意外,她今日便能临摹完一百遍了!

她便能解除禁足,去见她想见的人,去做她想做的事。

更喜上加喜的是,今日还是她的生辰!正好临摹完一百遍,她就可以去寻明珞公主与长公主玩乐。

一进藏书阁,里面正站着郭沛,还多了些太监。

看来,秦翊正在此地。

一时之间,徐南歆竟都不觉垂丧,反而朝他们莞尔一笑:“郭统领、公公们晨安!”

“见过公主。”他们皆行礼说道。

这三个月以来,即便已经打过无数次照面了,他们心中仍不免嘀咕。

三月前,他们还以为陛下只是一时兴起,吩咐永安公主过来。想必不久之后,便会受不了她时时刻刻待在身旁,打扰自己的清闲。

然后,给永安公主换个地方。

要知道,陛下最不喜自己独处时被打扰了。

然而,都三个月了……陛下竟就放任永安公主在藏书阁临摹,扰自己清净。

他们也摸不准上意,就眼睁睁看着她熟门熟路,自若步入厢房。

——

今日恰好百官旬休,不上朝。秦翊闲来无事,一早便去藏书阁了。

他就静静翻阅书卷等着,不一会儿,雅间房门便被另一人轻轻推开。

“见过皇兄。”徐南歆在他面前收敛了些喜色,复归平日恭谨模样。

他淡淡嗯了声,信手翻过一页书,眼睛都不抬一下。

徐南歆早就习惯了他的冷淡,便自顾自坐在另一张书案前,开始临摹。

很快,就两耳不闻窗外事,全身心投入到临摹字帖中了。

秦翊却察觉到,她今日要比往日写得急切了些,神情中隐约带着一丝雀跃。

深想一番,便猜出是何缘故了。

他默不作声,又翻过一页书。

时近正午,徐南歆放下笔,心中略有诧异。

秦翊竟还未离开。

反正她准备离开了。

就在方才一刻前,徐南歆终于写完了第一百遍。她还来回数过三道,是实打实的一百遍,一遍不少。

欣喜顿时充盈她整个人,她惬意地舒展筋骨,活动酸软的手指。

随后抬起头,跃跃欲试朝上首望去。

该如何向秦翊开口呢?

谁料,秦翊似有所感,目光倏然从书页移开与她对视,凤眸轻凛。

徐南歆登时一僵,干笑说道:“皇兄,那个……今日我……”

“嗯,朕知晓。”秦翊竟是了然地颔首,起身朝门外走去。

却见徐南歆一脸茫然,纹丝未动。

他挑眉:“还不跟上来?”

“哦……”她稀里糊涂起身,跟上他。

面上不显,但脑袋里一团浆糊。

秦翊知道她写完一百遍了?可、可她尚未开口,他是从何得知的?

徐南歆只能安慰自己,他此前也常翻阅她的临摹之作,应该是数过,心中有个大概的。

那眼下,他要带她去往何处?

徐南歆满腹疑惑跟上秦翊。结果兜兜转转,竟来到她的住处,梅韵阁。

今日是她的生辰,她邀了明珞公主和静怡长公主前来。眼下,殿中已摆上一桌宴,两位客人正围在梨木八仙桌前,井水不犯河水,皆等着她。

徐南歆脚步一顿,侧目望向身旁之人,忽然福至心灵,冒出了一个念头。

她大着胆子问道:“难道皇兄……是来为我庆生的?”

“不然呢?”秦翊目不斜视,长腿跨过门槛。

殿中,明珞公主和长公主见到两人一起来,目露错愕。

纷纷行礼道:“见过陛下。”

随后,他们便这样各怀心思落了座,开始用膳。

秦翊一来,明珞公主自不必多说,安静了许多。而比秦翊还年长数岁的长公主,竟也较往日更为清冷。

她眉眼间规整严肃,丝毫不见方才的轻松神情。

难不成,长公主与秦翊二人关系并不好?

徐南歆小口小口饮着汤,默默旁观此景。

最后,她还是打消这一猜测。据她所知,长公主的衣食住行、各方面规格礼制,皆是依着最好待遇来的。

这一切,自然是秦翊默许的。

想来,大抵是去年年初,长公主的驸马因病离世,而两人感情甚笃。

所以,她便时而有些……喜怒无常吧。

午膳过后,明珞公主与长公主皆拿出她们精挑细选的礼物,赠与徐南歆。

“姐姐生辰快乐!”明珞公主递给她一枚令牌,笑吟吟道,“前不久,我刚得了一匹上好宝马,价值千金,个性还颇为温顺。可惜,我已有一匹马了,用不着。适才想着,姐姐正巧没有,便送给姐姐吧!”

“那马如今在皇宫上林苑,姐姐拿这枚令牌过去即可。”

徐南歆惊喜地接过这枚令牌:“多谢公主!”

前世,明珞公主并未送她马匹,而是送了旁的东西。

因为前一世,她没有拒绝明珞的邀请,两人皆跟着郭沛,学过一段时日的骑射了。

故此,徐南歆那时已有自己的马,明珞公主自然不会再送。

托她那段时日吃的苦头,即便重活一世,徐南歆仍牢牢记得御马骑射之术。虽不算行家,但也能做做样子。

而明珞公主送她的这匹马,她还真能用得上。

毕竟每年深秋之时,便是皇家围猎日了,徐南歆还是打算跟过去的。

明珞公主送完,长公主也送出她的礼物。

这倒是与前世无异。

她赠送之物,乃是在皇觉寺开过光的护身符。这种护身符数量稀少,往年只有极尊极贵之人,才拿得到。

前世和亲路上,徐南歆都一路带着这枚护身符,直到死于敌军箭下,都未曾拿开。

若说灵验……似乎也不太对。

可终归赠送之人,是用了心思的。

徐南歆抿唇一笑:“多谢长公主。”

再寒暄一二之后,明珞公主与长公主无意久留,便纷纷告辞了。

这时,秦翊方才开口:“想要什么赏赐?自己说。”

听他这副口气,说得就像是任何稀世珍宝,皆任她挑选一般。

徐南歆大着胆子妄想,若是此时她说,能否免了她的和亲,说不准秦翊还真答应了。

当然,她定是不敢的。

但这也是一个机会。

思忖片刻后,徐南歆试探问道:“皇兄,我能否得您一个恩准?我想……随时可以出宫。”

虽说她禁足将尽,但并不意味着可以随时出宫。

未出嫁的公主,并无宫外的公主府。即便是活泼好动的明珞公主,都不能随时出宫,更别提她。

可出宫之事,于徐南歆而言颇为要紧。

听见她这一请求,秦翊颇感意外地挑眉:“就只是此事?”

“嗯,皇兄可能恩准?”

“自然可以,”他轻飘飘地就答应了,随即话锋一转,“可出宫也不算小事,你需带上足够人手,且要在宫禁时辰前赶回,若能做到,朕有何不准?”

徐南歆唇角刚扬起,他又问道:“还有,你那一百遍可临摹完了?”

她这才想起,今日临摹完的事情,还一直没有告知秦翊。

“就在今日临摹完的!”她脸上绽出一抹秾艳的笑,已是喜不自胜。

不知为何,秦翊却觉这抹笑分外刺眼。

细细回想一番方才她所求之事,他更觉烦躁。

出宫?临摹完毕?原来这些事情,反倒是戳中她的心坎了。

她就这么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当然,秦翊也不想和她有过多牵扯。

数月前一时兴起,他才随意点拨一下她的书写。当时竟觉得不甚麻烦,索性,就多指点了些。

毕竟,秦翊从来没有好为人师的习惯。

他做事,要么是有利,要么是有趣,要么是随手为之。

他与徐南歆在藏书阁所发生的,便属于第三种。

而这只不过是单方面的关系。若他不愿,随时都可抽身,选择权在他。

她只能被动地接受,抑或是被放弃。

然而如今这道明晃晃的笑,似乎昭示着……并非如此。

她甚至为此喜悦。

秦翊冷着一张脸,无情打断她的喜悦:“既然你临摹了一百遍,可有长进?”

还不等徐南歆回答,他又问:“若朕问你那本字帖中随便一句,你可能接得上?”

徐南歆从未听说过,临摹字帖还要顺便把整本字帖倒背如流的。这不是无理取闹吗?

“我、我虽不能把字帖倒背如流,可也算是有所长进的!”

她仰起脸,努力辩驳道:“书写时的横竖撇捺,一勾一圈,皆能写出正形了。如今,我的字迹与我临摹的那位大家,都能做到颇为相近呢!”

书写方面的进步,才是她临摹时的所得所获。当然,其中也少不了秦翊时不时的指点。

思及此,徐南歆辩驳的声音又小了下去。

“哦?”秦翊却睨她一眼,“所以朕还要夸你,模仿能力可嘉?”

“不敢不敢……”

方才那一番话,却似乎让秦翊有了新的打算。

他忽然朝徐南歆说道:“随朕去藏书阁。”

言罢,便头也不回地出了殿。

难不成,他还要亲自数一遍她临摹的次数?徐南歆一头雾水地跟了上去。

来到她再熟悉不过的藏书阁,秦翊却没带她再去那间厢房。

而是朝藏书阁里的太监吩咐道:“去将朕往年批的奏折拿来。”

秦翊登基不足一年,可数年来的奏折,几乎都是他一人批的。

先帝晚年之时,沉迷修仙炼丹之事,不事朝政。故此,秦翊自十七岁时,便接过监国重任,至今已有五年之久。

可以说,其实他已当了五六年的实权皇帝。

徐南歆眼看着太监抱着一摞奏折,送进他们常待的厢房里。

她蓦然生出不好的念头,喃喃道:“皇兄不会是想……”

秦翊随手摊开一本奏折,似笑非笑道:“你来学学朕的字迹,如何?”

不如何。

徐南歆怒火中烧,他是在戏弄她吗?还是当她是闲的没事干,就爱好临摹?

“你不愿?”秦翊语调忽冷了下去。

她听得心中一颤,什么怨气都被本能的胆怯盖过了。

面上虽还有点气鼓鼓,但也不情不愿地应下了。

可真坐在案前,提笔欲写之时,徐南歆才惊觉这不是件容易事。

不似原先她临摹的楷书字帖,秦翊的字迹龙飞凤舞,遒劲有力。想来是师承大家,本就自成一派,自带风骨。

徐南歆在书法上并无太深造诣,仅凭她浅薄的认知,这字甚是赏心悦目。

可也甚难模仿。

她尝试着写了片刻,果真难成正形,手上还总不自觉朝原先的笔迹靠拢。

极度专注时,徐南歆并未发觉,此刻秦翊虽坐在另一书案前,可并未如往常一样阅书。

他杵着脑袋,饶有兴致端详她提笔动作,看着看着,竟笑出了声。

“朕若是写出你这种字,怕是早就羞愧自尽了。”

徐南歆咬着唇,久久不言。

最后搁下了笔,抬起头央求道:“皇兄……我委实不是这方面的料……”

所以,他能不能大人有大量,别给她找麻烦事做了?

秦翊没接话,自顾自走下来。举手投足之间,竟有几分落拓慵懒,看上去心情颇佳。

他径直来到她背后,俯下身来,在她眼前的书案投下一片阴影。她周身顿感逼仄。

清冽的龙涎香随之倾泻而下,身后的侵袭感过强,徐南歆霎时屏住了呼吸。

“哪个字?”

“……第、第一个。”

背后传来一道若有若无的轻哼,似有戏谑之意。

但他并未多言,而是信手抽出一只狼毫,在空白宣纸上写出一个“永”字。

动作笔走龙蛇,行云流水。

徐南歆不敢耽搁,忙提笔跟着写。

她只盼秦翊赶紧回去,不要再……离她如此之近了。

往日他指点她,从未如此靠近过。那时,他只不过是在她临摹后的纸上,勾出有问题的字,再令她去跟着字帖临摹。

眼下,秦翊却像是得了趣,一步不移,就在她身后,看着她临摹。

——临摹他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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