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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刺客(1 / 1)

轰隆隆一声惊雷,混杂着盛夏燥热黏腻的热意,浇在身上,这种不凉不热的燥湿天气格外令人心烦。

柳府朱门紧闭,没什么行人路过,只有侧旁两个石狮张扬舞爪地耸立着。

正中心跪着一娇小女子,发丝凌乱,衣裳尽湿,与高调华贵的府邸格格不入,打眼一瞧竟有些像是个赖在门前讨要赏银的泼皮乞丐。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两个小厮合力推开了那道笨重的朱红大门。

濛濛雨幕中,柳明珍穿着一袭鲜亮的牡丹花罗襦裙,裙摆打着巻,悠闲地跨过了门槛。

待到站定,她便懒洋洋地缩在油纸伞下,眉梢扬起,满怀鄙夷地瞥向一步之外的“乞丐”。

粗略一瞧像是“乞丐”,可细看却又觉地上女子眼眸潋眸,柳眉弯弯,生得一副浓丽妍艳的好颜色。

这般潦倒的境地,她腰杆却挺得极直,没一丝羞愤窘迫的神色,瓷白脖颈微扬,水珠顺着淌湿衣裳,贴紧了窈窕身形,透出着股浑然天成的矜贵,将一身单调灰衣都衬得华丽了些。

柳明珍微眯起眼,嗤笑一声:“我当是谁呢,原是南枝姐姐啊,怎地跪在这了,还不快快请起,若被母亲瞧见了,怕是又要心疼难忍,叫人打发些银子给姐姐了。”

南枝长睫沾满了雨水,视线早已被层层厚重又细密的灰纱盖上了,什么也瞧不着真切。

摇摇欲坠间,一双坠着玉珠的嫩黄绣鞋蓦然闯进了昏沉的视线。

她提起神,嗓音嘶哑,混在呼啸的风声中,微弱道:“我只想再见母亲一面,当面向她叩谢养恩。”

“养恩?”柳明珍骤然被踩中了脆弱的猫尾巴,声音变得尖细锐利,充斥着浓浓的怨恨。

“你竟还有脸面说出这等话!若不是你顶替了我的身份,我又怎会在乡下孤苦伶仃十几年,靠给旁人浆洗衣物为生?母亲宽宥饶你一命已是开恩,你竟还没脸皮地肖想再见她!真将自己当成柳府大小姐了不成?”

南枝咬着唇,脑袋也像是被浆糊黏在了一块,根本没力气思考她的话。

就在三日前,一乡间姑娘忽而跪在了府门前,称说自己才是柳家真正的大小姐,脖颈上挂着的银锁便是证据。

众人瞠目结舌,半信半疑时,柳夫人郑氏当即严审当年接生的稳婆,狠打了三十大板后稳婆哭嚎着言明当年仓皇逃难一时粗心,误抱错了襁褓,将善堂内一孤女错当成了大小姐,却心忧惩戒不敢向夫人禀告。

稳婆说,真小姐后颈处是有一乌黑团状胎记的。

柳明珍当即掀起发丝,与稳婆描述的一般无二。

于是,占了柳家十几年宠爱的南枝当日就被赶出了府门,身上的绫罗绸缎,金银玉器皆被扒下,成了街上一无依无靠的乞丐。

南枝自觉对不起柳家上下,可她还是想再见母亲一面,当面叩谢十几年养育庇佑的恩情。

柳明珍从袖口掏出一荷包,抬手猛地砸到她脸上,讽道:“这银子想来够你花一段时日了,还不快快拿着滚开,莫要污了柳家的府门!”

南枝脸上被砸出了一团红印。

她怔怔垂眸,看着那做工精良的荷包,然后调转身子,在沉默中俯首朝向那柳府牌匾跪拜。

额头砸在湿漉漉的地上,沉闷又紧实的声响在瓢泼大雨里格外震耳。

南枝嗑了三个响头,而后踉跄着站起身,没看再那荷包一眼便离开了。

柳明珍面露讶色,意外她竟就无声无息地走了。

原以为要闹到母亲出来瞧她才肯罢休呢。

“大小姐,绣娘将嫁衣送来了,唤您进去试试呢!”

小丫鬟满脸喜色地朝她行礼。

柳明珍脸色柔和了些,再没心思去琢磨南枝的意图了,愉悦地在小丫鬟的簇拥下进了府门。

刚转身,便见到郑氏站在面前,身旁只跟着一婆子,抿唇垂眸,也不知在想什么。

“母亲!”

柳明珍眼睛一亮,微提起衣摆,小跑着到她身前,双手揪住她的臂弯撒娇道:“今日雨下的这般大,母亲怎地出来了?是特意来等我回去的吗?”

郑氏扯起唇角勉强朝她笑笑,抬手轻拍着她的手背。

“嗯。绣娘将嫁衣送来了,我瞧着样式新颖,却不够贵重,便派人将房中收到的几枚明珠拿出来加到嫁衣上了,你去看看,怎么点缀合适。”

柳明珍更欢喜了,将脑袋凑到郑氏肩上摩挲着:“母亲对我真好。”说着,便迫不及待地抬脚穿过,一边道:“我先去看看,母亲也快些进房吧,今日风冷,再吹下去您头疼的老毛病又该犯了。”

郑氏应了几声,和王妈妈一块站在雨里,看着府门前稍显干燥的两个小团。

好一会她颤声道:“真要如此吗?”

王妈妈抹着通红的眼角,她是自小看着南枝长大的,心里的滋味没比郑氏好受多少,叹声道:“如今不下狠心将姑娘赶出去,若被揭露,到头来还是要苦了夫人自己,您又该如何在府内自处?夫人,当断则断啊!”

“是,是……”

郑氏喃喃着,尖锐的指尖划过了掌心,沁出血痕:“是得下狠心。”

——

扬州六月,暴雨倾盆,每一颗雨滴狠狠砸净石板小路,将斜插的树叶洗刷得郁郁葱葱。

南枝无处可去,又身无分文,只得在城外的一处破庙安身,破庙先前供奉的是土地神,好些年没清扫过了,房顶瓦片破碎不堪,好几处都已漏了雨,在庙内积了雨洼。

幸而,土地神像前有碟干净糕点,估摸是途径此处赶考的书生留下祭拜的,南枝闻了闻,没什么异味,便放心地捧在手心大口吃起来。

她身上仍是又潮又黏,额头也似起了烧,昏昏沉沉没什么力气,腮帮子无意识鼓动着,心里一阵阵泛起酸涩的委屈。

柳家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富商,府内除几个公子外就只有她一个年纪最小的姑娘,兄长们处处惯让她,母亲又素来娇纵她,对她无有不应的,在外若瞧上了什么珍宝绫罗,第二日睁眼便能在床前见着,这些年来事事顺心得意。

可如今才知,这一切居然都是抢占了别人的。

还有沈言灯……

她死缠烂打才得来的亲事,却连手都没拉过几次,就要便宜别人了。

想着,她实在憋不住,肩膀颤着哭出了声,眼泪啪嗒啪嗒和齁甜的糕点一块被咽进肚子里。

更难吃了。

吃完两块,根本没饱。

她珍惜地摸摸剩下几块,才将它们藏到帕子里。

看了一圈,角落里有不少茅草和被风进来的小树枝。

仔细捡了几根,堆叠到自己面前。

南枝想了好一会,才犹豫着捏起树枝来回转动生火。

她只进过几次膳房,通常只待个半刻便捧着糕点走了,又满心念着怀中的糯香软嫩,根本没注意过铁锅下的事。

树枝摩擦着掌心,泛起了一大片红。

她疼出了泪却不敢动,只能侧首,用湿漉漉的肩膀蹭干净泪花,却越蹭越多。

等到外面天色低沉下来了,漆黑一片,阴风哗啦啦吹荡在庙旁,又灌到她身上,冻得她打了个寒颤,四肢哆嗦,连一丁点火花都没冒出。

南枝果断放弃了生火,站起了身,衣裳被风干了大半,还有些湿,但至少能穿着躺下了。

她将破旧的庙门用树枝抵住,又收拾了会,将茅草堆成一团,小心地缩了进去,再也忍不住,困倦地闭上了双眼。

……

庙外数里外都没什么人家,又静又黑,风雨混杂在一块,浇得泥地湿烂,又刮掉了屋顶的碎瓦,咣当摔在地上。

庙内南枝微微皱起了眉,蜷成一团向茅草堆里缩了缩。

四下漆黑。

蓦然,一柄泛着寒光的刀刃从门缝中缓缓生出,又小心地调转刀身,想悄悄潜入。

可啪嗒一声巨响,抵住木门的树枝骨碌碌摔在了地上,在沉闷的雨声格外明显,睡得再死的人恐怕都会被惊醒。

门外几个黑衣人身子僵住,彼此对视一眼,咬牙径直破门而入。

他们蹑声迈入,其中一人拿出火折,幽幽光亮瞬间照亮了周围,却因茅草堆处于死角,一时竟也没见南枝。

像这样的土地庙常流连一些乞丐,南枝没敢睡死,始终绷着神,悄摸睁开眼时,却见是几个黑衣黑巾的男子,一看便不像好人。

这些年她在扬州城里得罪了不少人,柳家经商也树敌不少,现今她落魄了,不会是他们买凶要杀她吧?

南枝提起心,牙关都怕得发抖,却要强撑着去观察他们的动作,观察他们走到了哪里。

趁着他们还没排查到这,她猛地跳起,闷头直往庙外黑漆漆的地方跑。

“她跑了!”

“快追!”

黑衣人反应过来,快速沿着她逃跑的方向追去。

脚步声细密震耳,踩在烂泥地里,留下一串串深陷的印子,远离了这处。

约莫半刻钟后,南枝从庙后悄悄冒头,细听了会见没声响才敢悄悄出来,又回了庙中。

和他们跑,她一个高烧的病患不被抓住才怪。

南枝虽然沦落成了乞丐,但还是很珍惜这条命的。

她小跑到土地像前,有模有样拜了三下,祈求他能保佑自己渡过此劫,往后她一定寻天底下最好吃的糕点供奉他。

拜完了,她蹲下身,将一小小包袱抱出来。

里面藏着她包好的糕点,一对耳环,和一根男子样式的木簪。

南枝将簪子紧紧捏在手心,眼前闪过一双清隽冷沉的黑眸,唇色发白地念叨:

“我救过你一命,也算是你的恩人。如今不知惹上了哪个仇人,饭也吃不饱,睡也睡不安稳,今夜动身去京城寻你,观音娘娘保佑,保佑你不是个恩将仇报,背信弃义的小人。”

念完,她将东西团好,擦擦眼角泪水,屏息凝神地走出了庙门。

灰扑扑的身影很快和夜色融为一体,彻底消失在雨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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