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绵到最后也没有找到。
初雪过后,北城陷入了久违的沉寂。寒风料峭,抖落下枝头雪。
翌日,沈绵有点感冒。
醒后便头昏脑胀,太阳穴跟着钝钝作疼。
她向公司请了一天假,洗漱照镜子时,才发觉眼睛肿着,泛起了一圈红。
憔悴又恹恹,半分精神气都没有。
幸好请了假,沈绵想。
她不太想用这幅面貌见人。
沈绵昨天凌晨两三点才睡着,醒来发现枕边电话还通着。
不知是不是忘了,顾亭钰一直没挂电话。
考虑两地的时差,她试探地叫了声,没听到回应,心里默了句晚安。
沈绵承认。
顾亭钰哪怕什么都不做,仅仅是沉默的陪伴,都能给她带来支撑下去的温暖。这份温暖令她止不住上瘾,她从未和人提起,也明白除了自己,没有人会懂。
就着温水吃了药,沈绵状态好转少许。
她打开电脑回复了几个办公邮件,目光一扫,却又看到了自己空空的手腕。
就好像硬生生挖去了一角。
她心思不由泛空,郁气也堵在心头,就这样周而复始。沈绵垂眼,努力整理情绪,强迫自己不要去想。
她只能努力说服自己。
要……学会去接受失去。
沈绵补了个觉,醒来后打开微信,发现朋友圈已经被昨夜的初雪给刷屏。
她随意点开一段视频。
视频里,正是落雪时分。有人在雪地上玩仙女棒,细细绽开的小火星跃动夜空,将寂寥的雪夜逐渐染上红光。
沈绵点了个赞。
下一秒,她指尖一顿,顷刻反应过来。
发的人居然是林子越。
沈绵不喜欢林子越,但碍着对方和林纵舒沾亲带故的关系,微信就搁置没有删。
她抿了抿唇瓣,刚打算取消。
须臾间,最上面跳出一个对话框。
林子越:“?”
沈绵眼皮都没抬,直接把赞取消掉。
她想了想,又设置了屏蔽。
沈绵不喜欢谁,不硬钢、不对抗,就是安安静静,不去理会。
对她而言,这样是最省时省力。
中午,她开了电脑,把最新画好的完结篇上传到了平台。
结束了一个系列单元,这篇漫画也彻底铺开了故事线。沈绵画画只是业务的水平,本以为会一路单机,没想到中间会收获那么多粉丝。
下面很快滚动了评论。
【恭喜老师完结!年度仙品,期待下一个篇章!】
【啊啊啊啊太好了终于可以追了,这么治愈就适合冬天看】
【救命谁懂我真的好爱啊,小乌龟也是努力爬了好久才被看到…】
【疯狂撒花~】
编辑给沈绵主页放了微博链接,沈绵如今点进去一看,已经陆陆续续收获了几百的粉丝。
清一色的都是温暖的鼓励。
蓦地,沈绵有种被真正认可、接纳的感觉。与此同时,内心的空虚被寸寸填满、抚平,涌起无法忽视的热意来。她温下视线,手指滑动屏幕,挨个下来一一点赞。
晚上。
阿姨过来做了晚饭,见沈绵一愣,忍不住关心,“多吃一些,我看你最近又瘦了些。”
沈绵一整天没出门,松松的垂感睡裙盖过了半片膝盖,她低盘起头发,乌发勾勒过分纤白的脖颈,握筷的手骨更是又薄又细,没什么肉。
沈绵指尖一顿,弯唇笑,“好。”
她也想多吃些,但实在没什么胃口,吃得仍是不多。停掉了筷子,沈绵抬起了眼睛,轻声问,“周姨,外面还下雪吗?”
阿姨想了想:“还在下呢。不得不说,下雪天倒是没之前那么冷了。”
“这样啊。”
沈绵想。
她却想,如果一直下雪,那顾亭钰回来,也能赶上这一次的初雪。
毕竟雪要亲眼看,才最好看。
闲聊完,沈绵一如既往陪糯糯玩。
小猫闹腾地跟随逗猫棒跑来跑去,小短手实在抓不到了,就忍不住摇头晃脑,发出不服气的闷哼。
沈绵终于忍不住笑。
然而余光一晃,却是什么东西被撞到,从矮柜前掉在了地面。
啪的一声——
既而响起淅沥沥的破碎音。
不只是糯糯,沈绵心脏都漏了半拍。
她安抚地摸了摸它,定了定神,发现是原本摆放在那里的雪山装饰画。
外面一层玻璃裂开,零散散撒了一地。
沈绵走过去收拾,曲指抬起后,呼吸却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不知何时。
嵌在装饰画后夹缝的照片跟着掉了下来,正正好地被大块碎玻璃盖住大半。头顶的温光静默扫下,将褶皱一一磨平,泛着岁月更迭的黄。
沈绵安静蹲在地面。
她眼皮下垂,睫毛阴影覆在眼底。
目光一瞬失去焦距,变得有点空洞。
照片里的站着三个穿登山服的人。
其中两人再熟悉不过,是少年时的顾亭钰和许斯菲。
另一个她没有见过,却依稀觉得眉眼眼熟,盯了几秒才发觉,原来他和身边的许斯菲长得很像。少年乌发黑瞳,勾起唇笑。神态意气风发,是她近乎未曾见过的鲜活。
沈绵看的眼睛干涩,浑身血液倒流。她心脏压抑地难受,胸口细密痛楚隐隐发作。
沈绵看着手中的照片,止不住地想。
究竟有多难以忘怀,所以要把关于那人的照片珍藏到现在,珍藏如此之久。久到除了他自己,几乎都无人知晓?
可是,她算什么呢。
是一个无聊时的消遣,还是无足轻重的存在?
沈绵唇瓣抿地发白,喉咙生疼。
无论是什么,结果都是一样。
顾亭钰没那么爱她。也或许,根本不爱她。
沈绵收拾完残局,将照片放回原处。
糯糯似乎察觉主人的难过,一直拱着毛绒绒的小脑袋在她脚边晃。
沈绵伸出手摸了摸它。
再抬手一摸脸颊,却是湿凉凉一片。
她怔然,发现最近她好像越来越爱哭了。
沈绵忽地想起曾经父亲曾说过的话,“我家绵绵,以后一定要找一个真正能带给你幸福的人。”
沈绵照做了。
可为什么这样得来的幸福这样如履薄冰、名不副实呢。
她不明白。
也参不透。
凌晨,顾亭钰回了家。
他并未透露航班,回来的时间令人意外。
沈绵本是在翻来覆去地失眠,听见动静后,呼吸却也跟着慢下来。
她知道是顾亭钰回来了。
但平生第一次,她睫毛低颤,忽然不想,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顾亭钰。
沈绵蜷在被子里,闷涩不流通。
某一瞬,她多么想不顾一切去质问。
但如今,漆黑夜色恍惚放大感官,那些朦胧的悲伤早就胜过了怒火。
她怕露怯,怕自己的眼泪。
卧室没有开灯,浓夜漆黑一片。
顾亭钰去浴室洗澡,卧室房门没关,淋淋漓漓的水声于耳畔隐现。
沈绵模糊听着,不知觉来了睡意。
不知多久,额间忽觉一凉。
沈绵微微转醒,眼皮颤了颤,理智也渐渐复苏。
冷冷清清的夜。
属于他的呼吸就这样徐缓烫在脸颊、不经意略过了耳垂。
有些痒,又说不出的湿热。
沈绵已经醒了,又不想睁开眼。
即便如此,她仍依稀感觉出顾亭钰投来的视线,漫不经心,却强烈到近乎无法去忽视。
时间缓慢流动,薄淡的水汽无声氤氲。
身侧床边稍陷,顾亭钰略略侧身,伸手揽过沈绵的腰,把她往自己的怀里带。
沈绵浑身一僵。背身蜷缩的角度,她看不见顾亭钰的神情。只感受着男人身上尚存的水汽、和落于耳畔平稳温热的呼吸。
细细麻麻,在蚕食神经。
顾亭钰抱的很紧。
长夜寂寥,漫无边际。
有那么一瞬,沈绵闭了闭眼,心脏好似被攥了一下,酸涩无边。
而后,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冲动。
她紧抿着唇,一瞬想挣开怀抱,拉开过于暧昧的距离。
而恰在此刻。
顾亭钰的手指穿过她的指间。
掌心的热度隔肌肤烫了过来,仿若不知掺混来自谁胸腔的心跳声,一拍又一拍,不时牵扯心脏。
沈绵紧抓住身下的床单。
忽觉手腕一凉,继而落下熟悉的缚感。
她一怔,恍惚睁开了眼睛。
大脑嗡嗡作响。
顾亭钰下巴放在了她的颈窝,不经意拨弄她的手指,忽地轻笑了一下。
沈绵发现,他似乎早就发现。
她在装睡。
下一秒。
男人声线压的倦淡,却仿若隐晦藏着钩子,低低沉沉落于她的耳畔,“别哭了。”
“帮你找到了。”
她丢失的手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