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之后,星顿时浑身发冷。
到底是谁说卡提卡人不会玩战术的?
勘察的战士补充:“押运队只有五十多人,不是卡提卡人的对手,他们最后放火烧光了粮草,水也基本被打翻了。”
“押运队还押送了一批武器,大约有两百多件。东西呢?”
“我赶到的时候,大部分武器都被混进粮草里烧毁了。”
兵器没被卡提卡人趁机抢走,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星用力咬咬下唇,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她抬眼看向信使:“立刻通知阿斯多诺,让他后撤回防,不要和卡提卡人纠缠。如果我没猜错……”
她停顿一瞬:“他们那一千人,接下来不会往庇护所而来,而是会和另外四千人一起,包夹阿斯多诺他们。”
那一千人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路截杀押运队,速度是关键,因此他们必然无法带着过多辎重,没法打持久战。
卡提卡人截杀押运队,明显是打着截断粮草输送、给远征队施压的主意。他们虽杀害了押运队的战士,却没能将粮草抢到手,无法利用这批辎重作为援助攻打庇护所。
那么,那支千人的队伍,最佳的选择便是与大部队一起,前后夹击远征队。
信使略微一想,瞬间明白了星的意思:“我立刻去前线告知首领,我们可以反向包夹那支一千人的队伍。”
星颔首:“我会在后方组织人手,和你们一起包围他们。”
信使和勘察的战士又风尘仆仆地走了,马不停蹄地往交战地而去。
公事处安静下来,星轻抚怦怦直跳的心口,快步走出屋子,找到领地外围的守卫,调集剩余的两千驻守战士,告知情况后要求他们严阵以待。
战士们训练有素,迅速分派人手,以庇护所为中心向四周侦察,随时报告异常。
很快,庇护所内的人们都听闻了战况,皆感惶惶不安,不少空闲的人自发组织起来,有什么工具就拿什么,在外围巡逻放哨。
与此同时,前线的交战地上,阿斯多诺放下单筒望远镜,脸上毫无喜怒。
远征队的征途并不顺利,自交战以来,战况持续胶着,双方各有损伤,远征队并未打出压倒性的优势。
这样的场面,其实早就在阿斯多诺的意料之中。
卡提卡部队的优势明显,狠起来和不要命没什么两样,在远征队的人员和配备都稍逊一筹的情况下,能打出这般看似势均力敌的局面,已经超出阿斯多诺的预期了。
更何况,后方还有源源不断的辎重支援,阿斯多诺何曾打过如此富裕的仗。
只不过押运队被半途截杀的突发状况还是令他吃了一惊,听闻消息后,也在暗自后悔自己居然忽视了对押运队的保护。
阿斯多诺被这次惨剧点醒,正当他重新规划押送路线时,信使又传来消息,星小姐叫他带领远征队回撤。
“后撤回防?”
阿斯多诺眉峰一扬:“这是小姐的原话?”
信使颔首确认:“是的,星小姐要求您带队回撤,和庇护所内的守军夹击那一千条鬣狗。”
阿斯多诺是对战局何等敏锐的人,瞬间就明白了,忽地笑道:“原来如此……小姐还挺聪明。通知所有人,收营撤离。”
“是!”
阿斯多诺看着信使跑远的背影,摸摸下颌,若有所思。
那一千条鬣狗在哪儿还没有消息,如果他们真藏在某处,要趁远征队不备来个前后夹击,到时候腹背受敌,远征队定会深陷重围。
远征队若是全军覆没,庇护所亦是唇亡齿寒。
那个暴君,什么时候这么有脑子了?
阿斯多诺心底掠过一丝怀疑。
首领下令拔营后撤,众战士忙而不乱,迅速收拾物资撤退,半日间行军过十里。
在停下歇脚的间隙,阿斯多诺收到侦察兵的线报:通过附近的篝火残迹判断,那支千人队伍正在悄悄绕道,往远征队原本的驻扎地行进。
看来他们赌赢了,卡提卡的鬣狗果然要包夹他们。
听到这里,阿斯多诺的把握更多了几分。他心算时间:“最多还有半天,我们就会和那些鬣狗碰上。庇护所那边的情况呢?”
“星小姐已经带兵出发,往这边行进了。”
说到这里,信使迟疑片刻:“不过,星小姐似乎并没有领兵作战的经验,会不会太冒险了?”
阿斯多诺不以为意:“没关系,剩下留守的人,我早就交代过了,他们知道该怎么做的。就算没有小姐的指挥,战士们也不会乱。”
恒星谢幕离场,天际一点一点地黯淡下来。孤鸦不鸣,烈风不休,卷过这片土地的黄沙,只有少数人知晓即将发生的血战。
阿斯多诺敛了眉目,沉声道:“告诉所有人,卡提卡的鬣狗就在前方。熄灭明火,慢步潜行,尽量不要发出声音。”
信使立刻照办。
多日的拉锯战久攻不下,远征队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心底暗暗发誓要给这些豺狼一点颜色瞧瞧,皆遵从命令,屏息静气,化身暗夜的爪牙,伺机扑食猎物。
阿斯多诺仰头喝了口酒,摩挲一下手中的望远镜。
这是星在出发前送给他的,非常好使,在一望无际的荒漠上能清晰地看见远处敌军的动向。
靠着这个,远征队才能发起数次反攻。
鬣狗的气味随风而至,众战士无声地传递消息,四下散开,埋伏在一座座沙丘之后。
阿斯多诺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游鱼机巧放在沙地上,启动它往敌人的方向走。
来自仙舟的造物灵活得宛如真正的游鱼,嗖一下就窜出去了。
热成像感应到前方有热源,声控机关自行启动,游鱼机巧尖声唱起了歌:“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斟满美酒把你留下来~”
卡提卡的豺狼异常警觉,刷地拔刀望向声音的来处:“谁?!”
等游鱼机巧来到近前,他们才看清是什么东西:“原来是个机关,吓我一跳。”
有人嗤笑一声,抬腿踢了一脚,机巧打了个滚,咚地砸在沙地里,歌声猝然一断。
有人感到古怪:“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多半是盟军留下的。他们还在没人的戈壁里养蛇呢,做出这种小玩意儿有什么奇怪的。”
阿斯多诺蹲伏在沙丘后,把他们的议论尽收耳中,暗自记在心里。
他缓缓拔刀。
下一刻,游鱼机巧毫无预兆地轰然爆炸!
离得最近的卡提卡人没有一点点防备,被这机巧炸了个正着,数声惨叫响彻夜空。
激战的帷幕刷地拉开,周遭齐声响起呼喝声:“杀啊啊啊啊啊——!”
无数道黑影从沙地里窜出,鬼魅般直奔中间的鬣狗而去,手中武器寒光闪烁,饮血锋芒。
这千名卡提卡人被这一波三折的动静惊得心跳如过山车般七上八下,对突如其来的袭击根本来不及反应,瞬间便被杀得人仰马翻,许多人连呼救都来不及,头颅便已然落地。
远征队全数到齐,五千余人围攻一千人,前仆后继的气势眨眼压倒了卡提卡人的斗志,刀光剑影之间,飞扬的鲜血高高溅起,血染黄沙。
卡提卡人不甘心就此被风沙埋没,拼了命也要拉上一两个垫背的,双方都杀红了眼,招招致命。
阿斯多诺挥刀斩落敌人的脑袋,灵活地侧身避开一刀,反手将偷袭者送入地狱,冷冷地甩下一句:“死吧,为虎作伥的强盗。”
偷袭者竟然没有当场毙命,胸膛血涌如泉,喉咙宛如破风箱般呼哧呼哧喘气:“……阿斯多诺……你这,该死的叛徒!”
阿斯多诺懒得听反派的临终遗言,一脚将其踹飞。
有卡提卡人认出了他的脸,又惊又怒:“是你!你这通敌的走狗,不仅离间首领和族人的关系,还蛊惑族人出逃、投靠那些狡诈的骗子!”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有敌军不顾身后迫近的刀锋,面容扭曲地扑过来,将武器对准了阿斯多诺:“首领大人那么信任你,你居然背叛他!你怎么还不去死!”
相比之下,阿斯多诺冷静得多,他早就对这些指责无动于衷了,叛徒也好逆贼也罢,无关痛痒的话语伤不了他分毫,还不如眼前的一刀。
卡提卡人用俚语咬牙切齿地怒斥,阿斯多诺只当耳旁风,动手杀人时干脆利落,毫不留情,也懒得费口舌骂回去。
陷入重围的千人小队眼见自己逃脱无望,索性破罐子破摔,背水一战的斗志被点燃,狂吼和厮杀声不绝于耳。
远征队的战士立刻就感受到了压力。
卡提卡人武备精良,手上不但有兵刃,身上还有一两件铠甲,刀枪难入,远征战士们一刀砍下去,连道划痕都看不见。
只有这种程度的正面交手,才能感受到双方的真实差距。
激斗正酣之际,远处一座大沙丘上传来呼喝,大地竟开始微微震颤。
阿斯多诺面色突变。
卡提卡人显然也听见了这熟悉的呼声,顿时狞笑起来:“阿斯多诺,我们的增援已经到了,你觉得你们还能撑多久?”
——竟是那四千人的队伍追了上来!
阿斯多诺面沉如水,一刀挥开敌人,嘶喊声响彻荒原:“所有人,后撤!后撤——”
有战士与敌人僵持着,被阿斯多诺一刀砍翻:“走!”
众战士如梦初醒,轰隆隆撤退,黄沙漫天,几乎看不清前路。
远征队边打边跑,卡提卡人杀声震天:“上,杀了那个叛徒!”
阿斯多诺紧咬牙关,他们没有太多装备,厮杀起来不占优,但逃跑的速度倒是比身穿铠甲的卡提卡人要快,须臾便将敌人甩开一截。
卡提卡人仍在背后穷追不舍,再这样下去,就要逼近庇护所的范围了。
就在某个微妙的时刻,阿斯多诺若有所感,蓦地刹住脚步。
一点星火自天边而来,急遽扩大,在视网膜烙下刺目的光斑。
火焰如流星砸落,在远征队和卡提卡人之间轰出一道沟壑。
阿斯多诺心脏狂跳,他转身握刀。
远征队的所有战士都意识到了什么,纷杂的脚步停下,握紧了手中的刀剑长矛。
“——以存护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