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太近了,他们关系好像也没好到可以抱来抱去的程度,于是她身形别扭地躺在明疏的怀抱里,明疏被对方折腾的怀抱不稳,便警告道:“别动。”
他看出时闻折的不自在,便出声安抚:“我不介意的。”
时闻折:“……”“也不是,也不是这个意思,哎……算了。”
他将时闻折放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时闻折的错觉,她总觉得自从他们进了祠堂之后,外面那些吼叫声都小了许多,好像那些腐尸白骨离他们很远很远,所以刚才的紧迫感突兀的消失了。
明疏看了一圈祠堂有些头大,这祠堂设施本就陈旧简单,没什么坚硬的东西,基本全是泥土捏造起来的装饰物,更何况经历这么些年,风吹日晒的,那些东西早就破破烂烂,根本没什么用,怎么抵挡得了奔涌过来的累累白骨。
“哎。”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有些挫败:“早知道当初离开的时候,再给你修缮修缮了,泥身神像……简直是毫无用武之地。
时闻折按了按发肿的脚踝,发现居然不痛,她想:“可能是痛过了。”不过这正合她意,她可不想在危难时刻当一个拖人后腿的废物。
祠堂确实陈旧,还残留下来了许多不知何年的枯草落叶,时闻折扒拉扒拉,企图从中找出件称手的工具当武器,却只在角落里扒拉出一块无名无姓的牌匾,她举着牌匾喉间滞涩,有些笑不出来。
明疏似是被打击到了,捂着脸不愿面对,他利落转身,就朝着大门走去。
时闻折欲言又止,伸出手想要阻拦:“额…也不着急…出去送死……”下一秒便看到明疏叮铃咣啷的从衣袖里掏出…额掏出?
时闻折缓缓打了个问号,明疏掏出个空气。
她被气笑了。
明疏被这笑声刺激到,狐狸眼都快喷火,气不过地在原地打转,他朝时闻折呲了呲牙:“你别笑!我就是穷啊,你认识得我越久就越知道,我明疏是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光蛋!”他抓了抓头发,本来梳得很温润的长发被他乱七八糟扯了一通,现在像个要饭的流浪汉。
时闻折震惊的牌匾都掉了。
“气死我了啊!为什么尊上不多给我点零花钱!我都没有几件合手的本命法器!可恶可恶可恶。”
若素鞭听到刺耳的话,青光一闪而逝,就朝着明疏甩了一鞭子,正好不好地打在了那人的脑袋上。
于是一人一鞭便互殴了起来。
时闻折叹为观止,只能小小声提醒道:“别打了明疏。”
“别打了若素。”
“别打了兄弟们,敌人打上门了。”
门扉被一阵凭空出现的劲风吹动,发出了噪杂的嘶哑声,让那场不知从何而起,也不知何时结束的互殴终于停了下来。
若素好似被这场意外吓到,忍不住在明疏的肩上蹭了蹭,悄默默地变小,缠绕在他手腕上。
时闻折如受惊的兔子,蹑手蹑脚也蹭到了明疏的身旁,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蹲了起来。
“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她小声问。
明疏左瞧瞧右瞧瞧,无辜道:“没有啊。”
时闻折快哭了:“就是因为没有才奇怪啊。”
她和明疏大眼瞪小眼,明疏反应过来,干巴巴说道:“是哈,就是哈,那群腐尸白骨呢?”说完他还歪了个头,看起来颇为可爱。
时闻折被刺激到闭上眼睛。
“太傻了。”她道。
“你说的对,但傻也不是你的错,你不必妄自菲薄。”明疏安慰道。
时闻折再次闭上双眼,深吸两口气缓和情绪,她怕被气死。
明疏傻了吧唧看着,狐狸眼圆溜溜的。
“纯,太纯了。”她喃喃道。
明疏凑近细听:“你说啥?”
时闻折假笑道:“我说你是纯种哈士奇。”
明疏:“那是什么?”
“一只狗。”
明疏被踩到尾巴,眨巴眨巴眼睛,还小小声解释道:“我是狐狸啊……”但看时闻折已经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只能暗暗吞下没有说完的话。
门扉再次被风吹动,砸在墙上又反弹起来,要散不散的样子,发出了幽幽的声音,明疏正对着神像,从后背吹来的风,将他的长发吹了起来,那几束白发已经完全融入了进去,像融入大海的游鱼,早就看不见它们的影子。
但时闻折不知道怎么的,就是看见了那些白发,还在明明灭灭的烛火和神像隐秘的注视下,看见了明疏周身蔓延的那层浅淡的白光。
明疏好像不知不觉,他站立的很直,和神像遥遥相望,时闻折心脏狂跳。
她觉得明疏就是从那座神像里走出来的神明,带着神圣不容侵犯的圣洁。
“嗡——”悠长的钟鸣声起,祠堂里的枯草落叶好像被惊动了,无风自动地旋转飞跃起来,在半空中缠绕飞舞成团,又蓦地散开,像轻柔的裙摆。
她看入了神,不知道飞舞的落叶缠绕了多久,直到眼睛酸涩到不得不闭上眼,时闻折才不舍的移开了半步目光,但也就是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一切景象都在后退,浅淡的白光消失,缠绕的枯叶落地,飞扬的长发静默垂下,从门外吹来的风又吹动了嘎吱嘎吱的门扉。
地面落针可闻,时闻折睁开了双眼,一切一切又回到了原来,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大梦一场。
她激烈的喘息着,直到现在才听到了其他嘈杂的声音,心跳声和血流声冲击着耳膜,她有些恍然,眼前重影叠叠,连明疏的身形都扭曲起来,好像快要消失。
“明疏!”时闻折忍不住喊了一声,她有些害怕,害怕白衣的明疏真的是鬼魅,要遗她而去。
明疏没有回话,时闻折又喊了一声,跌跌撞撞朝着祠堂中央走去。
直到碰到了熟悉的衣角,直到捏在了手心里,时闻折才得以安心。
手臂被人轻轻托起,时闻折借力站了起来,她呆愣愣看着明疏,明疏神情有些冷淡,眼瞳漠然,虽然是同一张脸,但她总觉得是另一个人。
“明疏不该是这个样子。”时闻折想:“明疏应该是摇着尾巴撒娇耍赖的小狗,不是无悲无喜的空壳子。”
她反手抓了回去,却碰到了对方那双似是寒冰的手。
“太冷了。”她想:“活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温度。”
钟声铛铛铛响了三声,朦胧的白光如水雾退散,哗啦啦的风声四响,吹得祠堂里落叶乱舞,门外传来了熟悉的令人恐惧的嘶吼声,迟到的危险终于降临。
时闻折僵硬回头,不知道哪里来的白光照亮了庭院,照亮了那些阴森可怖的腐尸白骨。
它们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朝着新鲜的血肉贪婪爬行。
明疏也被钟声敲醒了沉睡的神魂,眸间冰冷的霜雪终于褪去,染上了一层夺目的温情,连眼角都显现了一道入眉的红晕。
“时闻折。”他喃喃道。
“嗯?”时闻折闻声回头。
“我做了一个梦。”他自顾自说了下去:“那个梦不大好,反正不大好…有好多尸骨,我站在一棵树下,不…不对,我站在山巅上,我在俯瞰人间,人间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好多人在哭,生灵在哭,山河也在哭,好像…”他摸了一摸眼角,声音有些悲伤,缓慢说道:“好像我也在哭。”
他的神情很脆弱,看向时闻折目光不自觉带了些希冀,时闻折眼睫颤了颤,“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她想:“我好像没什么能给你的,但如果是拥抱和安慰的话,可以。”
“你想要我抱一抱你吗?”时闻折柔声问道,其实这话有些不合时宜,因为他们身后就是来索命的厉鬼。
明疏被这话定住了般,他想了会,忽视掉了越来越清晰的嘶吼声,郑重的点了下头,然后张开了手臂。
臂弯里有暖洋洋毛茸茸的味道,时闻折重重的吸了吸,她又想起了老家的小白狗,小白狗晒太阳的时候晒累了,就会跑到晒太阳的时闻折怀里求摸摸,时闻折会摸它,会用手指梳理它的毛发,还会恶作剧地举起它,看它惊慌,看它祈求的看自己,看它哼哼唧唧,最后时闻折会大发慈悲的把它抱在怀里,轻轻的嗅着,就是那样的暖洋洋毛茸茸的味道。
是午后闲逸的时光,是岁月静好。
明疏抱了好一会,时闻折拍了拍他手臂问:“心情好些了吗?”
明疏不知道是反应过来不好意思,还是心情仍旧沉重,他声音闷闷的,答道:“还没有。”
时闻折轻笑了一声,脱离了怀抱,慢悠悠说道:“没有也没办法。”她指了指祠堂外姿势扭曲诡异的腐尸白骨说道:“兵临城下了。”
明疏忽地转头看去,不可置信般又看了眼时闻折,最后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他的表情很古怪,是用嘴角的气音说了出来:“你应该早点提醒我的。”
“我那不是怕你心情不好吗?”
“命都快没了还在乎心情?!”
“好吧好吧,我错了,那顶顶好的明疏,有没有什么救命的方法呢?我是个没什么用的人,只能尽力的保证不拖你后腿。”
明疏好像有些顾虑,低着头不说话,他最后摇了摇头,把若素缠在了时闻折的手腕上,低声安抚道:“我和这地方相生,但也相克,我拿它没办法,它也杀不死我,你跟紧我吧,我护你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