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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颗板栗(1 / 1)

“泡沫膜……飞机盒……雪梨纸……”舒栗嘀咕着,往手账里汇总将来需要集中采买的打包材料,又打开1688翻看对比价格,这一看就看至凌晨,她背痛脖子酸,索性先合上本子,倒回床上。

放空瞪着吸顶灯许久,她忽得弹坐起身,惊觉有个至关重要的环节被自己疏忽了。

文创计划秘密启动后,她斗志昂扬地筹备画稿,确定品类,也跟好几个工厂询价,只等产品落地。

但,落地之后呢。

囤货要摆在哪儿。

她目前非自由身,还在当老妈老爸的寄生虫,环境受限,行事藏掖,不可能把卧室当库房,更无法在家里打包发单。租赁单独的工作室的话,就要增加新成本。

果然,自主创业不是那么简单的。

舒栗心叹一息,拧灭台灯。

关关难关关过,先睡觉再说。

翌日七点,舒栗准时睁开双眼,她的生物钟已经牢靠到不需要多余的闹铃。但这一夜,她的睡眠质量出奇差,从头到尾都在做噩梦。她梦见自己变身像素小人,高举光剑,像切水果游戏那般,与无数乐高人仔打斗,眼看快大获全胜,所有被腰斩的乐高人仔又集体复活,飘浮到半空,汇聚成高达一般的大BOSS,也将梦里的她吓到傻眼跌坐在地。

淦。

都是云庭公馆那个狗主的锅。

滴一声,舒栗穿过地铁闸机。往镜湖走的路上,她边啃吐司,边低头查找滨湖区周边的空房,毛坯也没落下,将部分勉强入眼的低价租房页面加入收藏,她把手机抄回兜里。

她已基本适应狗主作风,不会再做一些多余行动——譬如短信告知,她即将抵达他家。

纯属无效发言,还不如省几秒时间和一点手机电。

睡眠欠佳的后遗症出现,一到轿厢这样含氧量低的密闭空间,她就不停打呵欠。

电梯门开,舒栗没在门口看到垃圾。

她微微皱眉,将已经滑至肘窝的帆布包挂回肩头,狐疑地解锁大门。

与小狗的一日两会开启,当然,它也热忱如初。舒栗把它抱起来,进行一些一成不变的“亲子交互”。越过书房时,舒栗不由后退几步。

门破天荒开着。

她好奇地往里探一眼。

雇主哥居然坐在电脑前,背对着她,茂密的黑发几乎能把头戴式耳机的中梁淹没。

他对房子里多出一人毫无知觉,屏幕里刀光剑影,键盘动静骤雨般急促错落。

舒栗:“……”

他是起床了还是没睡?

舒栗猜是后者。

她摇摇头,仿佛有点明白她上岸失败后,父母时而在门后叹气审判自己的心理了。

她没有打搅,套好牵引绳带狗下楼。

小狗,你为什么还是只能叫小狗。

双手举高它,跟自己视线齐平,在电梯里大眼瞪小眼时,舒栗不禁对它有些同情。

再回室内,舒栗照旧收拾好狗用垃圾,又往自动饮水机和喂食器里添水添粮,才跟小狗道别。绕到能让人患上雪盲症的厨房找了找,垃圾桶内空无一物。鉴于昨晚已经信誓旦旦答应人家要帮忙带垃圾,舒栗不想食言,于是走回书房门边。

她抬手,用指背叩叩门板。

雇主哥恍若未闻。

舒栗低头,跟脚边的小狗对视一眼。

狗眼睑上方的毛长长了一点,因而显得有点愁苦。

舒栗也有点愁苦。

总不能又鬼嚎一声“哎”吧,她没有自信自己的喉咙能赛过炮火轰隆的降噪耳机,以及,这样做很失礼。

她只能掏出手机,给沉浸式激战的男生弹语音。

按键响动骤停,切换成手机振动音。

房内一瞬安静。

好难能可贵的安静。

雇主哥单手扯下耳机,挂在脖颈上,依然没有回头。

舒栗怕猛一说话会吓到他,在他同意接入后才将手机贴到耳边:“你好,你的垃圾呢?”

现实嗓音与手机声卡传出的一并响起,在同个空间形成奇特的混音。男生错愕回头,目光落到舒栗脸上。

舒栗心绪复杂。

说真的,他懵懂的,睁大眼睛的样子,也帅得出奇。帅到能中和他日夜颠倒网瘾少年的属性。

本来评判的天平已经倾靠到略略不屑那一边,但美貌登场,积极面的砝码霎时加大。

键盘音激发的浮躁也减弱了,舒栗放缓神态语调,掐断通话解释:“我找了一圈,门口也没有。”

男生靠着椅背半转过来,眼皮微耷,恢复至无波动状态:“我没吃饭。”

舒栗:“嗯?”

他怎么总能说出一些她无法立刻理解的话。

她试图解析:“你是说……从昨天早上到现在都没吃饭吗?”

他颔首。很泰然,亦很坦然。

有一瞬间,舒栗很想学习美剧里那些mean mean的女士,毫无负担地评价:噢,你还活着我很高兴。

她心口不一地关心:“你不饿吗?”

也默默替他作答,怎么会饿,电子游戏可以赛博充饥。

男生却直率地说:“现在饿了。”

他扯出一个极淡的,孩子气的笑:“今天还想在这学习一小时吗?”

他到底是做什么的?舒栗越发云里雾里,干她们这行最忌讳对客人产生好奇心,舒栗咯哒咯哒摁着中性笔,任由笔芯一下一下冒头又回缩。

冬季天干人躁,她忍住一焦虑就想要抠嘴巴上死皮的欲望,掏出润唇膏抹一抹,又不耐地摸出手机,发消息给梁颂宜:你猜我在哪里。

朋友很会归纳:在怪帅男子的乐高小人博物馆。

舒栗被她的措辞逗笑:满分。

舒栗分享新发现:他一天只吃一顿饭。

梁颂宜回:难怪都说带着饥饿入睡是美丽的开始。

舒栗不以为然:这种进餐频率不是成为干尸的开始吗?

梁颂宜问:他很瘦吗?

舒栗回想一下:好像是有点。

梁颂宜说:不会是ed吧?

舒栗讷住,从自己有限的认知里将这个英文缩写对号入座:瘦人容易阳痿吗?

梁颂宜:你脑子里都装着什么,是Eating Disorder,进食障碍。我们班有个女生就有这个病,很愁人的。

舒栗为自己的过度展开感到抱歉。又听朋友描述了一下厌食症学生的具体表征,舒栗不由联想到男生昨天那些稀奇古怪的的言行和被她心痛丢弃的虾饺红米肠马蹄糕……也许正如友人所言,这是一种无力自控的病症,她却主观地拉起优劣的界线。

这很狭隘。

朋友去授课,舒栗停止吐槽,收心翻看平板里的图稿。但她没有落笔。她对陌生环境尚不适应,也不想在外人面前过多透露自己的本职工作。

一张张揭过去,舒栗按亮手机看时间,怎么还有半小时。她起身,走到书房外看了眼,狗爪子哒哒追随,也与她一同驻足门边。

救。

他怎么在沙发上睡着了。

好长一条人。

几乎占据整个沙发。

他一只手盖在胸口,一只手悬在外边。手机被随意撂在地毯上。如果没穿衣服,可以演绎现代都市版马拉之死。

外卖到了应该会醒。舒栗暗自揣摩着,回归书桌。相较于刚刚,她自觉放低步行频率和音量。

但小狗不懂控制,短腿急迫踱步的动静分外响亮。舒栗顿足,下意识对它嘘一声,想了想,又屈身把它抱高,坐放到腿面。

小狗没有抗拒,相反很受用。它暖烘烘地贴着她小腹,像某种镇定剂,舒栗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她拿出触控笔,给昨天确定的线稿上色。

她专心致志地涂抹,不觉时间流逝。直到怀里酣睡的狗子梦呓哼唧两声,她才猛醒过来。

第一反应是解锁手机——时钟那栏数字已然指向11,舒栗赶紧放下小狗,急匆匆行至门外。

客厅里,睡神仍横躯沙发,只是换了个更安逸的姿势。

不对劲,他外卖呢。

舒栗打开门检查,外面也没东西。

对着空荡的电梯间发傻须臾,她确定有人的饥饿大概率被困意中途截胡。

不得不强制开机了。

舒栗不喜欢制造出夸张动静。不假思索地,她把地面的小狗挟至沙发,放到男生胸口。

狗顿时像装上聚能环电池一般热切。

绒毛炮弹加口水空袭效果卓越,男生顷刻觉察,他不舒服地动动身体,伸手想将狗撇到一旁——沙发里侧。结果……当然是无果,犬类生来自带越挫越勇的充沛蛮劲与贱性,睡意不敌活力,男生迷糊地掀开眼皮,对上女生从高处俯来的,稍有压迫感的凝视。

“我要走了。”她说。

人是醒了,脑子还没醒。迟知雨怔愣一下,打算先坐起来。

他遽然的动作让女生后退半步。

迟知雨也因此骤停,他用手背揩一下湿漉的嘴角,接着是脖颈与锁骨的交界,旁若无人地清理。

黏糊的触感并不好受,他抬手到鼻端嗅嗅,又挪远,皱紧了眉。

他看向舒栗。

眉压着眼,明显有点烦厌。

舒栗注意到了,但她的时间不是可以肆意浪费的点心。

“我要走了。时间超过很多了哦。”她再次开口提醒,比刚才那句更郑重其事。

男生恍若未闻,瞥了眼一顿闹腾标记后,心满意足跑到沙发角啃脚趾的狗子:“它自己上来的?”

舒栗说:“我扔上来的。”

男生明显哽一下。

他唇线抿平,在克制:“好,你走吧。”

舒栗把手机拿高,屏幕停在他们的微信聊天界面。她另一手指了指,无一句废话。

男生反应过来,低头捞起地面的手机。他摁亮看它,好像又掉线卡住一样。

他到底——在干嘛?

舒栗好想像饲养员称重那样,把这只不紧不慢的灰色大考拉直接腾空架起。

好在他在她真的动手这么做之前站了起来。

舒栗侧身避让,给他挪空间。越过她时,他敛目瞟她一下,而后径直走向盥洗室。

水声和舒栗手机提示音一并响起。

她低头看。他转来了五百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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