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栗吃过早饭了,罗森的金枪鱼沙拉饭团,被她在赶地铁的路上三下五除二解决。幸好她没有生活在东京,听说那里的人不允许边走路边吃东西。
不知狗主意欲何为,她照实回答:“来之前吃过了。”
“哦。”他应一声,抓了下本就不整齐的头毛,欲言又止:“你方便……”
“嗯?”
“方便再待一小时,等我吃完饭把垃圾带下去么?”他补充:“我准备点外卖。”
舒栗无言以对。
有那么一秒钟,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
男生似乎不认为自己的提议有何不妥:“字面意思。”
舒栗沉默几秒:“我还有事。”
“是吗,”他淡着声接话:“做什么?”
他的长相为他带去了更多的人际便利,舒栗几乎没有思考地被引入这个模糊边界的问题:“去图书馆学习。”
男生眼睑微挑:“我多付你一小时费用。你可以先在这儿学。”
“嗯……”舒栗迟疑了,后背往门板贴近:“不太好吧?”
男生没再吭声,转头步入卧室。没几秒,舒栗兜里手机提示音响,她低头拿出来。屏幕里是不由分说的微信转账,两百元整。
男生走出来,仍征询她同意:“可以吗?”
舒栗眼皮眨动。
古怪的人。
相当,超级,无比——古怪的人。
他又偏了偏头,如果这个动作有语气,那一定是,嗯?
舒栗在攒钱,很难不为财富所迷。本来就要扔狗垃圾,顺便带个人垃圾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她咳两声,“行。”
又看看腕表:“现在九点半,我十点半走。”
他走去打开另一扇这这几天都处于紧闭状态的门:“书房,你用。”
“好……”
舒栗再次换上鞋套。
新奇小狗又要来抢,这次舒栗没再让它。一双新鞋套的使用意味着沉没成本多增加一毛五,她做不到一直当慈善家。
再抬头,男生已经靠坐到沙发中央,典型葛优瘫,敞着腿,手机举到眼前,睫毛半蔽,在挑选外卖。
他放松得好像整间屋子里只有他一人,不需要扮演任何社交角色。
舒栗没有去书房,停在半路,依旧:“哎。”
男生刮动屏幕的拇指停下,分出一点视线给她。
“你好像转多了,”舒栗对嗟来之食无法心安,又怕对方刚醒过来脑子还不太灵光,没算对金额,她务必讲清:“按正常收费,你只要给我九十就行。况且这一小时里我也不用遛狗。”
“没事。”他重新看手机。
舒栗勒了勒拳,“那我先去学习了。”她指指房门。
“好。”
一推开门,舒栗就被映入眼帘的绚烂墙体唬住。待她走近,才发觉那是一整面乐高小人展示墙。从上至下由等长的十组搁架组成,每层都配备灯带,柔光将银色铝板映照成长廊舞会。来自不同场景与故事的人仔被分门别类放置在凹槽内,规整且洁净如新。舒栗在第三层看到眼熟的哈利波特系列,又在第五层发现星球大战里的伦武士和克隆人军团,还手持不同武器。
不知该用震撼还是钦佩形容,舒栗心惊肉跳。她放眼房内环境,除去繁复壮观的展示墙,这里的布置相当简单。只设有一张靠窗长桌,剩余就是显示器,键盘,鼠标,水线到底的矿泉水瓶。电脑尚未关机,暂停在一幕全英的游戏存档界面。一旁的全景天窗主机大到像离奇,泛着白光的六边形散热风扇在里面卖力疯转。除此之外,再无动静。
舒栗拉开旋转椅落座,陷入不合时宜的猜想。
狗主到底什么职业?退役爱豆?这么耀眼的脸蛋还会退役?
主播?网红?不可能,家里没看到任何设备。
难道是……影视剧才会出现的鬼才科技宅?
可他长得一点不IT男诶,浓眉重目,发量惊人,仿佛许多日本初生代偶像最好花期的结合体。
住在均价八万的小区,比起搞IT,更像是搞比特币。
一些更为恐怖荒诞的念头浮出来,尤其她还独自一人待在这样全然静谧的空间。舒栗几次回头看门,取出手机,将定位发给朋友梁颂宜,防患于未然:一小时后打个电话给我,如果我没接也没回消息,就报警。
梁颂宜约莫刚下课:?
舒栗还在敲字,对方已急不可耐打来语音确认她人身安全。铃音在空寂的房子里格外突兀和吵闹,也把狗引过来。舒栗脸热,忙不迭挂断,解释:我接到一个遛狗单,狗主人很奇怪。
梁颂宜问:哪里奇怪?
舒栗回想一下,直叙重点: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帅的人。
梁颂宜:……给我死。
舒栗曲曲手指,继续敲字:不是!你听我说完。
梁颂宜警告:待会我有课,只给你五分钟。
舒栗一五一十总结过程,提出担心:我很怕待会儿门突然关上,然后我变成墙上的乐高小人之一。
梁颂宜回:那你一开始就别答应他直接走啊。
舒栗汗颜:富贵险中求。
梁颂宜:……
梁颂宜阐述自己的观点:也许他就是想让你带个垃圾。
舒栗还是觉得离奇:怎么会有人多付两百块就只是让人帮忙带垃圾?
梁颂宜说出残忍且现实的话:富人不都是花钱买穷人的时间吗?
舒栗按住胸口。痛,太痛了。
事实证明,舒栗想太多,到点后,这个很帅很奇怪的男生真的只是想让她带垃圾。他点了好几样广式早茶,每盒四个,但他只食用一枚。
舒栗盯着已经合盖并玩起叠叠乐的点心,再三确认:“剩下的你都不吃了?扔了?”
男生吸着纸杯咖啡,看向她,点点头。
他刘海风干了,松软地耷下来,隐去了锋利的眉,只余黑白分明的眼睛。
咬着吸管从低处看过来时,身高带出的侵略感削弱了,他显得有几分乖顺。
舒栗惯常俭省。她克制着对铺张浪费的控诉心理,只字未语,提上外卖包装袋。
刚要走人,她想到什么,从兜里取出电梯卡,隔桌推过去:“这个还你。”
男生放下纸杯,疑惑看她。
对视几秒,舒栗露出更加疑惑的表情。
他问:“你不来了?”
舒栗说:“来的。”
“那……”他瞥了眼平摊在桌面的电梯卡。
舒栗解释:“家里不是有人嘛?”她以为他可以开门。
男生说话直接:“我想开门第一天就开了。”
“OK。”舒栗心领神会,把电梯卡平移回来,揣回衣袋。
男生这才接着玩手机。
小狗送她到门口。她如前几日一般,蹲在门外同它道别,一顿胡乱搓揉后,她抬眼,注意到岛台餐桌后的男生也望着这边。
她提出建议:“你要不要给它起个名字?毕竟还要一起生活很久。”
对方显然不想动脑:“叫什么好?”
舒栗愣住:“你问我?”
而他终于展现出一点有活人感的冷幽默,撇眼示意她膝前的狗:“没啊,我在问它。”
—
狗无法说人话,但问题却植根到舒栗心底。
这一整天,她闲时就会在小红书搜索“狗狗起名”相关帖,答案大同小异,评论区撞名的也不少。完美主义和多拿人一百块还恶意揣度的愧疚心,让舒栗打定主意要给富哥雇主起个最独特的狗名。
五点整,舒栗准时到达云庭公馆。考虑到这间屋子现在多了人类,以及这位人类有着异于常人的居家属性。慎重起见,她提前发消息:你在家吗?我现在过去。
结果不出所料。
雇主哥依旧没影。
舒栗只能像之前那般直接解锁。
傍晚的客厅被夕照浸润,皮沙发的褶皱泛出金属色的光泽。今日与往昔无异,上午出现的人和画面仿佛只是幻影。
舒栗轻车熟路地往狗脖子上套P绳,再收拢至合适大小。抱着它路过卧室时,她瞄了眼房门,依旧有种不真实的抽离。
去另一户人家喂完猫,回家吃饭洗澡,她才收到雇主哥姗姗来迟的回复:在家,有事?
舒栗停在桌前,低头回信:没事。
他生活在国内吗,他的床上是不是有什么任意门让他能穿梭到夏威夷海滩度假。居然无厘头地发问:你在遛狗?
舒栗忍无可忍,把憋了一整天的惊讶猫表情发过去: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雇主哥:哦,我才睡醒。
舒栗回:好的。
消化着他的神奇作息,舒栗后觉刚刚的自己可能有点不友善了。她打开备忘录,将整合好的“狗名大全”截图,发送给他:你可以挑个喜欢的。
聊天框里安静了一会儿。
Avis:。
句号有什么深意。
句号是她最讨厌回复方式top1,比笑哭表情还让她无名火起。
舒栗耐住性子:是没有喜欢的吗?我再想想。
Avis:谢了。
舒栗:“……”
这种不礼貌又礼貌的矛盾感是怎么回事,舒栗拧拧眉,恪尽职守:你晚上点的外卖可以放门口,我明早遛完狗帮你带走。
她强调:不用多给钱。
聊天框上方显示了好一会儿正在输入,又停滞,又重启。
往复两次,舒栗被拉扯到,干脆保持住耐心。
她等到的最终回复是——
引用上一句“谢了”,附字:x2
舒栗失笑,且有几分无语。
按她平日作风,一定会以牙还牙回复“不客气x2”或不予搭理。
念及白得的110块,她忍下去,挑出一个小狗摆手微笑的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