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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书坊(1 / 1)

任白芷脑中飞快盘算着,若李林竹开口相询,该如何搪塞过去才好。

正琢磨间,便听他淡淡开口:“这册子,需要装订吗?”

“啊?” 任白芷一时未能反应过来。

“不需要?” 李林竹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用来固定册页的金钗上,似笑非笑地道,“你这金钗可比装订一本册子要贵多了,岂不是暴殄天物?”

“哦,好啊。” 任白芷随口应下,心里却隐隐警觉。

他突然这么好心,莫非是看上了她的金钗?

念头一起,她立刻开口:“这个金钗,是何小娘子为了报答我上次救她送的。”

言下之意——别打主意。

“难怪呢。” 李林竹意味不明地低语,似乎对此毫不在意。

任白芷正琢磨着他的态度,突然想起一事,眼睛一亮,立刻道:“哦,对了,你是不是该把刚才给蔓菁的一贯钱还给我?反正也是给你药铺采购药物,理应报销吧?”

李林竹闻言,神色微变,随即微微翻了个白眼:“我借口让她去采买药物,不也是为了帮你解围?她一个对药理一知半解的丫头,买回来的东西还不知能用多少,你还让我赔?”

“可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开除蔓菁了?” 任白芷一脸不解。她小时候就发现,自己说的话总是容易被人误会,想来这也是遗传了母亲的毛病——毕竟,一个不会好好说话的母亲,又如何教得出会沟通的女儿?

李林竹饶有兴味地盯着她,片刻后,叹道:“我看你还是该多出门走走,学学如何与人交谈。”

“还不是你娘跟老太太不让我出门的。” 任白芷脱口而出,语气里带着些许不满。

李林竹微微一怔。他虽知家中长辈约束媳妇多有规矩,却不曾想竟严苛至此。

但转念一想,老太太一向持重,许是有她的考量,便淡淡道:“她们自有她们的道理。”

任白芷正要反驳,他却已随意一笑,道:“不过今日你与我同行,应当无妨。正巧,我知道万姓门外有一家书坊,可帮忙装订成册,离此不过一里,今日神保观又有庆典。去么?”

“去!” 任白芷眼睛一亮,几乎是脱口而出。

她正愁蔓菁走了后,没机会收集数据,谁知机会转瞬即至。

赶巧了,万姓门附近,正是她下一步计划考察的商区!

更何况,这一趟出门既不需向太太和老太太请示,又有人报销费用。这样的好事,她怎能不去?

她喜形于色,全然没注意到身旁的李林竹正盯着她,嘴角亦悄然扬起了一丝笑意。

当两人步行至书坊,任白芷才猛然意识到——这家书坊竟是自家产业。

原因无他,他们撞见了任一多。

“汤爷爷的小孙女这几日回娘家,我便来这里看店,反正私塾也放假。”

只见任一多半倚在柜台上,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翻看一本印刷粗糙的小册子,连头都懒得抬。这世界,还真是小。

李林竹亦颇感意外,随口笑道:“难怪之前总在这里遇见子文,我还以为你也。”

话未说完,任一多忽然敲了敲桌面,轻咳一声,眼皮都没抬,淡淡道:“老规矩。”

李林竹微微一愣,随即止住话头,嘴角浮现一丝不敢置信的笑意,低声道:“难不成,都是子文的手笔?”

任白芷听着两人对话,眉头微挑,隐隐察觉其中似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然而,两个青春期的小男生,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她略一思索,心中已有了猜测。

是那个吧?

下一瞬,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正色劝道:“那种书少看,对身体不好。”

空气,倏地一滞。

任一多手中的瓜子猛地掉在桌上,李林竹也怔了一瞬,随即猛然意识到她在想什么,顿时笑得直不起腰。

任一多反应更快,刷地站起身,脸色涨得通红,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二话不说,顺手抓起任白芷放在桌上的布袋,转身躲进铺子后堂,仿佛逃命一般。

李林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抬手抹了把眼角,断断续续地道:“你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任白芷眯了眯眼,毫不示弱地回敬道:“你还好意思笑?敢买,还怕别人问?”

李林竹笑得肩膀直抖,好一会儿才勉强止住笑意,凑近她低声道:“我们说的是代笔。”

“代笔?” 任白芷一怔,声音不自觉大了些。

李林竹轻咳一声,解释道:“帮人写文章、作诗,收些润笔费。”

任白芷恍然,随即疑惑:“有人愿意花钱请别人代写文章?”

“小时候贪玩,总有不想写先生布置的文章的时候。” 李林竹理所当然地道,“原来,当年那些文章,是出自子文之手。”

任白芷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后堂的帘子上。

她这弟弟,竟还有这等才华?若他真能考取功名,待她和离后,日子倒也无须太过忧虑。

那苏沫说任一多吊儿郎当、不学无术,或许是她要求太高了?

“可不是我写的。” 帘子被掀开,任一多端着装订好的册子和金钗走出,听到李林竹的话,立刻反驳道。

他把册子和金钗递给任白芷,随即低声道:“诗词是姐姐写的,文章是爹写的。姐姐嫁进你们家后,就再没接过生意。之前还有爹撑着,最近爹不在京城,这门路也就断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任白芷,压低声音道:“不过,若姐姐愿意,我们可以单独接诗词的活计。”

任白芷皱眉,不解地看着他。

任一多意味深长地比了个“五”,接着道:“最近金明池那边新开了几家妓馆,名角艺妓若想吸引富贵人家,不拿出一首好诗词,便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所以,现在一首好的《蝶恋花》,少说能卖五百文!”

他伸出手指比划,认真道:“咱俩联手,我接单,你写,一九分账,你九——最重要的是,这钱不必交给爹娘。”

话音落下,他水灵灵的眸子望着任白芷,满脸期待。

然任白芷的神色,却渐渐抗拒起来。

这买卖是好买卖,利润也极高。但问题是——她不会啊!

她轻叹一声,果断道:“算了吧。”

见没得商量,任一多立刻闭嘴,面无表情地坐回柜台,重新翻起那本印刷粗糙的小册子,头都不抬地道:“十文,结一下。”

任白芷从袖中摸出荷包,数出十文递过去,随口问道:“那这书坊,平日到底靠什么正经生意赚钱?客流如何?日盈多少?”

“卖书,卖文房四宝,偶尔再帮人装订,眼下,入不敷出。”任一多继续翻看他的册子,敷衍地回答。

“你在看什么?”任白芷好奇地问。

李林竹在一旁回答:“《大唐三藏取经诗话》,这是一本很有趣的话本,我当年也追过。”

西游记啊。等一下,西游记不是明朝才有的吗?难道自己又记错了?任白芷心中开始自我怀疑。

“姐夫知道这位作者是谁吗?”任一多眼中闪烁着光芒,像是找到了知音般看向李林竹。

“这个就不太清楚。”李林竹说道,“大约七八年前,有种每月发行的小报,里面连载过这个话本,但后来那个小报也没有下文了。”

任一多的小鹿眼睛里的光芒慢慢暗淡下来,“那恐怕是作者早已作古了。”

“你找作者干嘛?这个故事没写完?”任白芷问道。

“写是写完了,但结尾感觉太草率了。”任一多回答道,“我想问问作者能不能续写。读一个好的话本,就像亲自经历了一场不可能的冒险。如果能参与到创作中,就像亲手编织了这个冒险,太有意思了!”他越说越兴奋。

“那你自己写呗。”任白芷接道。

虽然她对西游记的剧情记得大致,但她根本不可能写出来。无论是西游、水浒、三国、红楼,还是别人的诗歌,都是别人的创作。上次无意间背出秦观的那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就让任白芷后悔了很久。幸好现在的年代秦观已作出此诗,若被误认为是她的作品,那实在是承受不起的荣耀。

这也是她之前不爱为一些穿越小说或电视剧花钱的原因,大多数主角穿越回去后,拾人牙慧、欺世盗名。这样的成功,真的能让他们心安吗?或许有人可以,但她做不到。

虽然她也很想赚钱,但靠窃取他人的成果致富,她实在无法做到。即使将来会非常后悔,但即便重来,她也会做同样的选择。就像她二十四岁那年,因为不愿抄袭别人的策略而升职失败一样。

“我若能写得出来,还用你提醒?”任一多白了她一眼,不耐烦地道,“再说了,写话本费时费力,能赚几个钱?麻烦得很。”

“不是说可以连载在小报上吗?多少也能挣点稿费吧?要是以后印成书,还能拿提成呢。”任白芷理所当然地道。

她话音刚落,任一多和李林竹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天真的笑话。

李林竹忍不住笑道:“小报自己都养不活,哪来的钱发稿费?就算印成书,一旦火了,坊间立刻有人盗印,盗印的赚得盆满钵满,真正的作者反倒一文难求。就像那些曾经风光的小报,人人争相传阅,最后却因为赚不到钱,一个个都倒了。”

任白芷微微颔首,并未反驳,而是思索片刻,道:“那是因为这些还没有形成真正的产业。”

“哦?”任一多挑了挑眉,“听你的意思,你倒有法子?”

“既然是生意,就得算账。想赚钱,就不能只盯着写书,还得琢磨怎么让它运转起来。”任白芷理清思路,干脆利落地道,“咱们家有铺子,有客源,还有印刷和装订的渠道,已经占了先机。完全可以试着办小报,开拓新路子。”

她顿了顿,继续道:“小报可以分栏目,比如时事、理财、艺馆见闻、美食推荐,甚至可以开专栏连载话本,满足不同人的需求。可以零售,也可以推出包年订阅,提前收一笔钱,回笼资金,支撑印刷和稿费。”

说到这里,她看向任一多:“你不是嫌写话本费力吗?那就别自己写,去找那些愿意卖故事的人,买断他们的作品,分期连载。只要是独家内容,坊间就算想盗印,也只能跟在后头抄。”

一席话说得干脆利落,条理分明,连李林竹都不禁认真思索起来。

“听起来,还是那么个意思。”他缓缓点头道。

任一多也是眼前一亮,拍了拍桌子道:“岂止靠谱,简直是天生就该我们家做的生意!咱爹负责官报发行,认识不少印刷匠和写书的人,舅舅和勾栏瓦舍那边熟,理财可以找娘和外婆,美食那块我自己来。”

“既然要做,就不能胡来。”任白芷抬手阻止他的兴奋,语气冷静,“先拟个计划,把启动资金、成本、盈利周期都算清楚给我看。如果可行,我也可以出一笔银子入股。”

“你?有银子?”任一多迟疑地看着她。之前不还在他面前哭穷么?

难道是姐夫给的?想到这里,任一多抬眼看了眼李林竹。

肯给姐花钱,那还算得上是个人。

“钱的事儿我来解决,不行还有爹娘呢。”任白芷轻笑道,“一多,赚钱就要趁早,有了想法咱们就赶紧做!”

“谁是‘一多’?”李林竹却在这个时候插嘴。

“我弟啊。”任白芷翻了个白眼,随即想起他似乎称任一多为子文,热心地介绍道,“名一多,字子文。”

没想到,任一多却不乐意了,狠狠地瞪了任白芷一眼,沉默不语。

李林竹见此情景,又忍不住笑着调侃:“子文,我就说,你还未成年,怎么就着急取字了?”

然后,两人就被轰了出来。

任白芷坚持认为,正是李林竹的话让任一多生气,未成年取个字有什么问题?为什么要多事呢?

接下来的两人,在骂骂咧咧的争论声中,朝着神保观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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