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章向程的空隙中，周麦把那件外套仔仔细细的熨烫了一遍，确认过从里到外都没有一丝褶皱后，她把熨烫机的插头拔了下来，就在这时，一道车灯从晃动的窗帘上一闪而过，并隐约传来车子轮胎碾过地面的沙沙声。
周麦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手机。
两秒后，手机如预期般震动起来。
周麦不慌不忙地将外套叠好，装入事先备好的纸袋，这才拿起手机走向阳台。她轻轻推开窗户，温热的晚风扑面而来，她将双臂交叠搭在晒得温热的窗台上，然后，屏住呼吸，悄悄探出头去——
昏黄的路灯下，男人修长的身影斜倚在车门边，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照着他低垂的侧脸，在夜色中勾勒出一道朦胧的轮廓，周麦正看得出神，章向程却似有所觉般突然抬头，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唇角微扬，声音混着夏夜的暖风飘上来：“偷看？”
周麦指尖不自觉地抠紧了窗台粗糙的水泥边缘：“光明正大地看，老小区安保差，深更半夜有人在楼下鬼鬼祟祟，作为业主的我当然要确认是不是坏人。”她一本正经地胡诌，耳尖却悄悄发烫。
章向程的喉间溢出短促的笑：“那我是吗？”
话音刚落，楼下突然隔着楼板传来一道很轻的女人咳嗽声。
周麦连忙抿住了双唇，住在楼下的贾阿姨可不是个吃素的，她平时和小区里几个阿姨、大妈们凑在一起，就爱唠各家的八卦，前栋楼住着一个漂亮姑娘就因为常有不同车辆接送，已经被编排出了七八个版本的风流韵事了。
自己喝了点酒，怎么就把这尊大佛给忘了？！
她将已经堆到嘴边的话又给重新吞了回去，随后拿出手机，指尖快速在屏幕上打着字：【存疑，有待核查。】
章向程在看见她的动作后，倒也没着急，按亮手机屏幕后，耐心等着。
两秒后，信息来了。
他回复道：【那你就准备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的隔空核查？能查清楚吗？】
周麦挪开手机，往下看了眼，忍不住轻哼：【章总有何高见？】
章向程：【从心理学上来说，要想判断一个人是否在说谎，可以从对方的微表情还有身体语言上看出问题，但你我之间隔的这么远，周围还这么暗，肯定是看不出什么来的，要不然，你给我一个洗刷嫌疑的机会，近距离证明一下自己？】
周麦：【行吧，五楼西户，准予申辩。】
章向程：【领旨。】
周麦回到客厅，提前打开门，顺手把装外套的袋子放到了门口的柜子上，然后转身去了厨房，章向程进来的时候，她刚打开冰箱的门，在听见客厅传来轻微关门声后，她从冰箱门后探出半个身子，晃了晃手中的矿泉水瓶，问：“喝这个行吗？”
章向程进门后，先看见了放在柜子上的纸袋，直到听见周麦的询问，他才将视线投向厨房的方向，并点头：“可以。”
周麦拿着两瓶矿泉水走到章向程身边，手臂往前一伸，递到了章向程的身前。
下一秒，他从自己手里接过矿泉水，但视线却在她的脸上停顿了几秒：“你喝酒了？”
“啊？”周麦皱眉，连忙抬起手臂去嗅自己身上的味道。
窸窸窣窣的吸气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章向程稍稍抬了下嘴角，下一秒，看见周麦一脸茫然地抬头：“我身上有酒味？”
章向程：“没有，你的眼球有红血丝。”
“是吗？”周麦连忙拿起手机，对着黑漆漆的屏幕照了照。
看不清楚，但自己刚才回来的时候，去过卫生间，还在洗手的时候专门照了照镜子，好像和平时也没什么区别啊。
就在这时，章向程又问：“喝了多少？”
周麦皱眉：“忘了，两三杯？或者三四杯？”
“酒量可以啊。”章向程拧开手中的矿泉水瓶：“难受吗？”说完，他用手里这瓶刚打开的矿泉水将周麦那瓶未打开的换走。
周麦似乎也没察觉到这个举动有什么奇怪的，接过来后，便仰头喝了一大口：“有点晕，别的没什么。”
“家里有苹果和蜂蜜吗？”
“有啊，干吗？”
“给你煮个解酒汤。”
说完，章向程突然挽起袖子，就往厨房走去。
煮解酒汤？！
周麦的醉意瞬间醒了大半。
不对啊，他不是来拿衣服的吗？怎么突然挽袖子，进厨房了？！
只见章向程熟门熟路地打开冰箱，然后，从里面拿出两个苹果还有蜂蜜，转过身，走到灶台旁，拿起一个小点的奶白色陶瓷小锅，回头问：“用这个煮可以吗？”
彼时，周麦还傻站在原地，她愣了两秒，才回过神，点了点头：“可以。”声音干巴巴的。
章向程笑了笑，他将袖口卷到手肘的位置，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随后提醒道：“别傻愣着了，很快就能煮好，你先去沙发上躺会儿吧。”
“哦…”周麦像是接收到指令的机器人，条件反射地转身就要朝客厅走，但经过餐桌的时候，她脚步一顿，突然改变了主意，然后搬着椅子到厨房门口，正襟危坐，认真盯着章向程的背影：“要不我还是坐在这里等吧。”
章向程正往陶瓷锅里倒矿泉水，听见声音后，回头看了眼，目光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尖上停留一瞬：“怎么？怕我拿你家东西？”
周麦干笑两声：“这个冷笑话可一点都不搞笑，你一个当老板的人，怎么可能会惦记我家的东西。”
“那可未必。”
“那你说，看在你大晚上卷袖口，帮我做解酒汤的份上，我做主，送给你了。”
“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
“不变卦？”
“不变～”
“行，我记住了。”
“所以，你惦记我家什么？”
“等你酒醒了再告诉你。”
“哦…”
几分钟后，章向程端着一碗还在冒热气的解酒汤走出来：“你在哪儿喝？”
周麦的目光追随着那缕缕上升的白雾，最终扑向男人的下巴，消散不见，一时有些怔愣。
章向程又喊了她一声：“周麦？”
周麦这才回过神，连忙指向客厅：“茶几那里吧。”
章向程：“行，那你拿个勺子。”
“哦，好。”周麦站起来，走进厨房。
只见灶台光洁如新，菜板和菜刀也都整齐地挂在墙上的收纳架上，而那个用来煮汤的陶瓷小锅也安静地躺在橱柜里，仿佛从未被动用过，只有空气中飘荡着的淡淡甜香，证明这里刚刚确实有人忙碌过。
她无意识地抿了抿嘴唇，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回到客厅，周麦递给章向程一个勺子。
“谢谢。”章向程接过勺子，指尖在勺柄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你先尝尝味道怎么样。”
周麦点点头，瓷勺在琥珀色的汤水中划开一道涟漪，她微微俯身，发丝从耳后滑落，在蒸腾的热气中轻晃，她抬起手固定着发丝，另一只手舀起一勺汤水，然后，在汤匙边缘触到唇瓣时，苹果的清香混着蜂蜜的甜味已然窜入鼻腔，下一秒，温热的液体滑过舌尖，那股暖意顺着食道蔓延到胃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突然觉得胃里舒服了不少。
“好喝吗？”章向程的声音从餐桌对面传来。
“嗯。”周麦的眉眼舒展开来，又连着喝了两勺，她突然抬头：“我能再加点蜂蜜吗？”
“不能，晚上喝太甜，容易长蛀牙。”
“你这个语气像是在吓唬小孩子。”
“你是比我小啊。”
“但我不是小孩。”周麦眉心皱起：“我都快三十岁了，应该是一个成熟稳重的大人了。”
暖光下，章向程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他忽然正色道：“已经三十岁的人告诉你，年龄只是一串数字，不代表你一定要成熟稳重才不枉你的三十岁。”
周麦闻言，抬头看着他。
章向程：“怎么了？”
周麦摇了摇头，又将脑袋垂了下去，继续喝着汤水：“说得真好，要是能让你给我家宋女士上一课就好了。”
“宋女士？”
“我妈。”
“哦...”
一时间，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只有瓷勺偶尔碰触碗壁的清脆声响。
寂静的气氛一直维持到周麦将解酒汤喝完。
她满足地揉了揉微鼓的肚子，伸了个懒腰。正要起身时，一阵酸麻突然从右小腿窜上来，让她猝不及防地踉跄了一步，章向程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手臂，温热的手掌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温度：“怎么了？”
“麻...麻了...”周麦皱着小脸，赶紧弯下腰，用右手去揉捏小腿肚。
章向程见状，跟着弯下了腰，修长的手指覆上她的小腿肌肤上：“这里？”他的力道恰到好处，却让周麦倒吸一口凉气。
男人的手掌很大，也很热，覆住小腿肌肉揉捏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这会儿究竟是小腿的酸麻感更让自己慌乱还是章向程。
“好了好了！”她急忙缩回腿，像只受惊的兔子，然后，在对上章向程疑惑的目光时，硬着头皮解释，说：“已经不麻了。”
章向程这才直起身，顺手接过她手中的碗：“那你坐着歇会吧，我去把碗刷了。”
“不用不用。”周麦抢回碗，“你煮汤我洗碗，这才公平。”她倔强地抿着唇，一瘸一拐地往厨房走去。
章向程的眼底漾开笑意，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周麦站到水池前后，拧开了水龙头，水流哗啦啦地冲刷着瓷碗，她能感觉到章向程就站在自己身旁，目光如炬地落在她的手上。
“怎么？章总对别人刷碗很感兴趣？”她头也不回地问，随后，关上水龙头，将洗净的碗轻轻放在沥水架上，顺便用挂在墙壁上的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水渍。
“对别人不感兴趣，但看你刷碗倒是挺有意思的。”声音近得几乎贴在她耳畔。
周麦闻言，忍不住抬了下眉眼，转身时，手肘不经意地擦过男人的胸膛，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腰肢抵上冰凉的水池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