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房间里，老式挂钟的秒针拖着沉重的步伐，“咔——哒——咔——哒”响着，刚开始，周麦觉得吵，但听久了，又觉得这道声音还挺催眠的，她闭着眼睛，整个人陷在沙发里，没一会儿功夫，便被困意束缚，眼睛想睁都睁不开，于是，她干脆用仅剩的那点力气抖落掉挂在脚上的拖鞋，然后，蜷缩起身体，准备今晚就睡在沙发上了。
可就在她的意识逐渐坠入梦乡时，装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嗡嗡了两下。
周麦隔着一层裤子口袋的薄薄布料，感受到了震动，她动了动眼球，把脸更深地埋进抱枕里，不想理会。
但过了一分钟，那不识相的震动又来了。
“......”
周麦的朋友不多，这么晚了，有可能是伦晓清发消息问自己有没有平安到家。
她不想起，可是又怕自己不回，伦晓清会担心，于是，只好动了动脚趾，意识开始和身体对抗，两分钟后，她皱着眉心：“啊——”了一声，强撑着身体，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按亮屏幕的那瞬间，两条消息从通知中心弹了出来：
【睡了吗？】
【已经睡了？】
消息来自章向程。
章向程在发完消息后，低着头，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只见他的手指迅速在几个软件之间来回切换，每隔几次，又会重新返回到微信，然后，点开一个备注名是麦穗图案的聊天页面，习惯性的往上滑动几下，确认没有新消息后，又点开对方的头像，朋友圈里空空如也，只有一行字映入眼帘：朋友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
章向程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心，随后退出，手指无意识地点击着手机的边缘。
“你要是有事要忙，可以先走。”一道沉稳的声音从书桌对面传来。
章向程的爷爷手中拿着毛笔，眼神专注地盯着平铺在书桌上的宣纸，他的悬腕提笔，笔锋在宣纸上一撇一捺，动作流畅而从容，几秒钟后，一个苍劲有力的“静”字跃然纸上。
章向程闻声抬头，随即又低下头，看着倒映在手机屏幕上的脸，声音有些闷：“没事。”
“心不静的人，不适合练字，你在这里反倒打扰我。”章老爷子放下手中的毛笔，随后两手捏住宣纸一角，提到眼前，细细打量着纸上的字迹。
章向程闻言，抬眉：“行，那我先走了。”说完，他便站起身，轻轻挪开身后的木椅，然后，朝着门口大步走去。
可就在他的手掌刚搭上门把手的瞬间，章老爷子再度开口：“等等。”
章向程回头时，嘴角挂着无奈的笑：“您到底是想让我走，还是不想让我走，要不干脆给个准话吧。”
章老爷子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宣纸上：“你奶奶知道你今晚要过来吃饭，说要给你做蛋糕吃，别白费她的心意，等她做出来了，你吃完再走。”
章向程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叹出，任由老爷子的安排。
“行。”说完，他又坐回到原处，重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屏幕。
今天是章家每月一次的家宴，章向程向来不喜欢凑这种热闹，吃过饭后，便借着和章老爷子学练字的借口躲进了书房，而这一躲就是两个小时。
书房内，安静无比，唯一能听清楚的声音就是偶尔从门缝里传进来的说笑声。
一时间，两边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章老爷子年纪大，但心思还是明亮的，他听着外面的声音，忍不住分了心思，用余光细细打量着章向程。
自己这个孙子从小就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很少哭，也很少笑，不论待谁都是不冷不热的，就像是时刻带着面具的假人，让人看不透。但是，他这次从国外回来，倒是有了些变化，不仅话多了点，似乎...脸上的表情也更生动了一些。
章老爷子放下手中的毛笔，拿起旁边的湿毛巾擦了擦手，说：“我看你说想要陪我一起练字是假，躲着你父亲和你顾阿姨才是真的吧？”
章向程倒也没回避：“他们一家人在客厅里热热闹闹地看电视，我干嘛去讨那个嫌。”
“是你想多了。”
“我不是小孩子了，基本的察言观色能力还是有的，再说我在这个家里不被欢迎也不是第一天了，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在恨你父亲和顾阿姨？”
“不恨。”章向程短暂停顿了两秒，“毕竟恨也是需要感情付出的。”
所以，他连恨都懒得恨。
话落，攥在章向程手掌心中的手机突然嗡嗡响了几下。
他低头看了眼跳到屏幕上的消息：【没有！！！！】
啧，没有就没有，后面跟这么多感叹号干吗？看着就凶巴巴的。
与此同时，章老爷子还在语重心长地说：“当年你顾阿姨的确做过一些糊涂事，可她也都知道错了，在你出国之前，也按照你的要求，当着家里几个长辈的面和你道过歉了，有些事情——”
“这些话您都说了多少年了，可我还是只有那句话回您，让我原谅他们，这辈子是不可能了，有机会的话，我下辈子尽量做个心胸宽广的人，说不定到时候会认真考虑您的提议。”章向程没等他说完，突然站了起来，木椅被力量推动向后时，发出“呲啦”的响声，“我就不打扰您练字了，先出去了。”
说完，他又把之前奶奶送进来的中药往章老爷子手边推了推，笑着提醒，“另外，您还是早点喝了吧，奶奶一会儿进来要是看见你还没喝，那后果——”他抬着眉眼“啧啧”了两声，然后，转身往外走。
章老爷子先是看了眼那碗黑乎乎的中药，皱紧了眉头：“你干嘛去？”
今天的家宴，章顾泽的新婚妻子也来了，可千万不能闹起来，让人家看了笑话。
章向程知道老爷子的心思，背着身子，摆了摆手：“有人找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您和奶奶。”
章老爷子盯着他的背影：“臭小子，你奶奶做的蛋糕！”
章向程：“知道～我打包带走。”
夏夜的风裹挟着潮湿的热气，章向程刚从章家出来几分钟，脖颈后面就已经开始冒起了薄汗，只可惜他的车停在小区外面，他只能忍受着肌肤的粘腻，再走几百米。
他左手提着一个蛋糕盒，右手攥着手机，低头回复着消息：【我猜你就还没睡着。】
周麦被吵醒后，干脆也不睡了，爬起来，从冰箱里拿出矿泉水灌了一大口，瞬间清醒了许多，然后她盯着这条消息，忍不住呵呵了两声：【那你还挺会猜的，都可以出摊给人算命了，生意绝对比我家小区附近的那个大妈好。】
章向程：【感谢推荐，等哪天我公司要是黄了，我就去你家门口干兼职，麻烦周小姐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多来光顾。】
周麦：【情分？我们两个哪来的什么情分？】
章向程：【你确定要我细细说来吗？如果这样的话，那我可就要从你的手放在我的腰带上开始说起了。】
紧接着，后面又跟着发来一个‘害羞’的表情包。
......
靠，混蛋。
周麦气得咬紧了后槽牙：【你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
这次章向程正经了一些：【我是不是有件外套还在你那里？】
屏幕的亮光在黑漆漆的环境中照亮了他的脸，嘴角挂着一抹淡笑。
周麦看见这句话后，视线往门口的衣架扫了一眼，随后说：【嗯，黑色的那件，在我这里也放很久了，你要是没空的话，要不，我叫个快递给你送过去？】
章向程：【不用，那多麻烦，还浪费钱，我有空，现在就有空。】
周麦：【现在？】
章向程：【你没空？】
周麦犹豫了一会儿，她这会儿倒是也不着急睡，但是哪有晚上十点跑来拿衣服的，再说就他平时开的那辆车，一来一回，光是油钱就不知道是快递费的多少倍了吧？！
于是，她问：【这么着急？】
这时，章向程又发来一条消息：【其实，也不是特别着急，你要是实在没空就算了吧。】
周麦刚想回复说：那就改天吧。
可没等她把字给打完，章向程又发来了一条新的：【不过，我明天要去外地出差，谈一个很重要的项目，而那件外套算是我的幸运外套，之前每次谈项目，我就算是不穿，也会特意将那件外套带在身边，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一点小迷信吧，项目实在没谈成，那也只能说明我们团队的水平还不到位，下次再努力呗，肯定不是我没穿那件外套的问题，肯定不是，所以，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时间不早了，赶紧睡吧。】
周麦：【......】
周麦觉得他是故意在编瞎话忽悠自己，可是她没证据。
靠，周麦皱了皱眉心：【别，我担不起这么重的责任，既然你不嫌麻烦，那你来拿吧。】
章向程眉心一挑：【好嘞，二十分钟后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