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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活了(1 / 1)

蔺照雪身上是有实感的锦被,摸上去有精致的荔枝纹样,金丝缝上的。

丝丝滑滑。

不对。

她还有知觉。

蔺照雪动了动耳朵。

登时打了个激灵。

她一下掀起沉重的眼皮——

一入目,却吓了蔺照雪一大跳。

正对上李家家主那张森冷的脸。

这是她平生最怕的人。

家主坐在藤墩上,手拿汤药,脚踏两足隐几。

平静地和她错开视线,不咸不淡地瞥了她眼。

嗤了一声:“也对,算算时间,该醒了。”

“家主。”

蔺照雪有些懵,但对上他,还是下意识地怂,乖乖叫人,吞了口口水。

她不是死得彻底吗?

蔺照雪的记忆还停留在李燕庸赶回府看她的时候,见自己还能活,便下意识问:

“我夫君呢,李燕庸呢?”

她醒了,李燕庸也改了。

那么两个人,就能好好的了。

家主闻言,把手中搅着的汤药随手塞到蔺照雪手里。

蔺照雪烫得缩了一下。

但家主并不关心她有没有被烫到,只似发现件有意思的事,挑眉:

“不愧是晕的这五年里,靠着我说李燕庸的事才吊命活下来的人,一醒来,便想着你那夫君,真是伉俪情深。”

她竟然已经昏迷五年了。

家主:

“现在你也不用叫我家主了,叫我大名李总恒便可,你要乐意,当然也可直接叫李大人。”

蔺照雪抔玉碗:“您是什么意思?”

李总恒淡淡睨她:“他娶亲了,轮不到你来叫家主了。”

“李燕庸?”

“还能有谁?”

蔺照雪的脑子嗡的一下。

她张了张嘴。

李总恒就看着她手足无措。

二人间沉默了好久。

蔺照雪向来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

似是为了说服自己,蔺照雪反驳:“我不觉着他再娶了。”

但转念——

她明白自己的话其实立不住脚。

李总恒说的,多半是事实。

从李总恒的话里,她得知了自己已经昏睡了足足五年。

而她的夫君李燕庸,身为最循规蹈矩让人挑不出刺的世家嫡子——

不可能五年了还没成婚。

这是极为正常的,甚至特别地合乎情理。

相比之下,她的反驳才最为可笑。

蔺照雪抓紧了锦被,

“我要回去看他。”

“即便他成婚了,我也要看看他现在的夫人是谁。”

李总恒:“当然可以,这是你的自由。”

“不过,在他们眼里,你早就死得透,可别莽撞地用蔺照雪的身份回去。”

“据我所知,人家现在恩爱得紧。别到时候夫君抢不回来,还被当成鬼魂,被道士给烧成灰。”

恩爱得紧?

凭李燕庸的性子,再恩爱也恩爱不到哪去。

她又不是没经历过和李燕庸的婚姻。

话虽这么说。

蔺照雪还是五味杂陈。

她气,她怒,她悲伤。

可最终,

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颓废到整个人焉了下来:

“那要怎么办?”

“我不可能坐以待毙。”

“那是我的夫君。”

对。

她不看到李燕庸,是不可能罢休的。

蔺照雪发现自己醒过来的欣喜已经没有了。

一觉醒来,夫君另娶了。

她觉着老天特别不公平。

明明李燕庸都已经主动低头了,她也醒了过来,身体健康了。

多么美好的局面,眼瞅着就皆大欢喜了。

偏偏人家有了新人。

平白地出现,横亘在其中。

为什么不让她死个彻底?

也好过让她生生看到她的夫君娶了旁人。

蔺照雪只是悲哀了一会,便努力克制住了她的刺痛。

还能活就成。

她不是个会轻言放弃的人。

她不可能做那个成全别人的大善人。

她也是无辜的一方——

她得去争取回李燕庸。

李总恒思索片刻,说:

“至于法子,我倒是有。”

“我还未娶妻,但我这个年龄了,有个妾室别人也不觉着奇怪,你可以说是我妾室。”

他,帮她?

他不是素有铁面阎罗的称号吗?

蔺照雪真诚发问。

李总恒说是弥补她执掌中馈,结果被蹉跎死的悲惨人生。

蔺照雪不信,但嘴上还是说:“那您真是个好人。”

这个法子确实是最好的。

借助李总恒的妾室身份,能够进入李府,还能见到李燕庸,同他现在的妻子,也能打个照面。

思索下应对法子。

蔺照雪五年没动的脑子缓慢地进行深思熟虑。

最后点头应下,深深感激。

李总恒事多芜杂,在蔺照雪醒了没多久,她答应之后,就随手给她丢了块作证身份的半块凤凰墨玉佩,便利索地离开了。

整间屋子外,有李总恒的诸多侍卫,嬷嬷医师都在外头侯着。

而屋子里,只剩下了蔺照雪一个人。

蔺照雪就捞了个铜镜,端倪自己的五官。

比起五年前,确实有了长开艳丽的痕迹,但不色驰,气色却比五年前要好很多。

她恢复得很好,都没什么病态。

这个夜里,她独自消化着这一切。

她才醒过来,脑子极为混沌,也有太多的疑惑。

譬如,她为什么会死而复生?

为什么醒来第一个见到的是李总恒?这个她最惧怕的家主。

再比如,他为什么要帮她?

要真论他感激她执掌中馈,那就更论离谱了。

李总恒可没有这么多管闲事,他不是计较这些的人。

对李总恒常年的恐惧,让蔺照雪放不下心防,总觉着他有利可图。

但现下顾不了太多了。

她要见李燕庸。

次日一早,蔺照雪就背好了她的小包袱,坐上了提早便准备好的车马,赶往李府。

车马软塌,即便长途奔波,也并不会劳累。

蔺照雪感慨:

李家家主李总恒,不愧是整个李府对他自己最好的人。

身上穿的是最值钱最漂亮的浮光锦,吃的比皇帝老儿还要精细,车马更是从杭州搬回来的布缎。

一匹匹裁制的,坐上去便陷进来,被锦缎包裹住。

舒适至极。

和李燕庸的质朴吃苦……

简直一极南一极北,堪为两个极端。

但在去李府之前,蔺照雪其实先叫侍卫路过了她的爹娘府里。

也就是丞相府。

方形的石鼓门枕。

她掩着马车,在门前驻足了一刻钟。

她其实是怕如今出现,会让爹娘老两口再伤心。

也莫名不敢见他们。

蔺照雪最终让人掉头——但却不是不见爹娘。

而是打算在李府写封信,讲清楚来龙去脉,再递给爹娘,好让他们有点预备,别被她突然出现给吓了半死。

马车留出一道长长的轱辘印。

阔别五年,却恍若隔世。

她再次见到了李府。

门簪重新固定了匾额。

抬步。

蔺照雪在李总恒身边嬷嬷的搀扶下,从角门子处进了李府。

李总恒这个最有权威的家主,是头次往府里带女人,即便只是个妾,也足以被重视。

她被好生安置在了后罩房。

回到府里,其实最重要的除了李燕庸,是她的儿子。

蔺照雪有李总恒的身份,略微一打听便知道了。

儿子如今已经过了童子科,是响当当的神童, 现在在学堂上课,估摸着到了元宵节灯会才能见一面。

她欣慰之余,松了口气。

儿子好她就放心了。

其次,她给爹娘写了封讲清楚她还活着的信件,揣在手里,打算过会寄出。

做完这些。

蔺照雪打起精神,没等如今李燕庸的夫人来找,她便主动下了拜贴。

从竹茏葱,拳石翠草。

蔺照雪回到了在李府最为熟悉的院子,她也在这蹉跎了七年。

原本是她和李燕庸的婚房。

如今却住了别的女人。

蔺照雪心里颇为复杂。

进了里屋。

李燕庸这个时候还在上直,她没见到李燕庸,只见到了他新娶的夫人。

身着丁香色荔枝纹袄裙,眉眼上挑,精致得像只猫,还有淡淡的零陵香味。

整体看起来柔弱无害,但眉宇间的复杂,却昭示着面前女子并不似表面那般简单。

女子要邀她坐,眼中却有敌对的意味。

很明显并不乐意见蔺照雪这勾引李总恒的“狐媚妾室”。

两两相对。

“你们成婚几年了?”

“晟哥儿呢?你对他好吗?”

“李燕庸呢?他什么时候回来?”

蔺照雪有些心急。

一见面,便问。

当然,她也不蠢。

急着问出这些,是因为她本来以为面前女子会认识她。

毕竟她记得她的画像就挂在屋子里,李燕庸又是个不心细的。

她曾经因为醋意,要李燕庸处理曾经婚配时相面的画像,他都忘了好几次。

如今更是绝对不可能会撤。

他根本不可能考虑这些细节的事,蔺照雪都习惯了。

但女子明显并不认识她。

女子愣了会,原本还算亲和的眼神,多了几分警惕和疏离。

蔺照雪看到这份陌生,才反应过来。

她不认识她?

面前女子脸色更冷了,对她的不喜更为明显,但还是回答了,估摸着是顾及李总恒的身份。

提到李燕庸,她的模样甜蜜:

“我同夫君已然成婚一年有余,正是新婚蜜月。”

“至于我那儿子,家主连晟哥儿都跟姑娘讲了?晟哥儿不是和他最熟?应当知道得很清楚才是。”

“夫君……夫君每日回来都会提前托信给我,得看他愿不愿意见。”

夫君两个字刺痛了蔺照雪。

她的脑袋突突跳。

最终逼着自己稳住心神。

这是正常的,她必须面对的,迎难而上才是。

稳住心神后,她借此机会好好打量面前女子,同略看只知风格不同——

细看过面前女子面貌,蔺照雪有些恍然。

打量过后。

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真年轻啊。

李燕庸新娶的夫人,脸上的水嫩,琥珀色眼里的清亮,是看着这些年就没有受过什么苦的一类人。

而她呢?

蔺照雪想起来铜镜里的自己。

她其实原先也是这样的。

但这个时代,尤其像她这样的贵族小姐,都讲女大当嫁,她在李府的苦闷中,脸上的娇嫩只剩下惨白,黑色眼睛里也独独看到木讷。

等等,不对。

同样是嫁进李府,同样的处境……

李燕庸新娶的夫人的眼睛为何还能如此明亮呢?

甚至算得上春风得意?

一见便是没有受过什么蹉跎的模样。

李府的那些亲戚呢?

他们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成日找事。

还是说面前这女子本事了得?能把那些亲戚治得服服帖帖?

蔺照雪有想问的,便就问了:

“听闻李府亲戚繁多,还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姑娘没少在李府受苦吧。”

“李府的日子,怕不好过。”

但面前女子却面露疑惑:“在李府被亲戚蹉跎?”

蔺照雪点头。

女子更不解了:

“整个府里只有我同我的夫君,哪有什么亲戚?”

蔺照雪察觉不对。

她弯弯的眉头一跳,紧了嗓子:“什么意思?”

面前女子讶然:

“你不知道?我同夫君,早早已经从李家分家了。”

“更别提什么亲戚,逢年过节都见不得一面的,哪还会来蹉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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