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今天天气好，又不忙，姜玥决定好好收拾一下仓库。
所谓仓库，也只不过是厨房后面，顺着延伸出来的一个木头棚子。村民们家里都有这样的后屋仓库——小空间地方不大，遮风避雨又连着厨房，正适合日常储存食物。
只是，姜玥的仓库尤其破——木头板子搭的墙壁和顶棚，漏风又漏光。冬天临时填补的稻草，已随着时间流逝，所剩不多。
阳光透过木棚各处的大小缝隙、窟窿照进来，线条样的光柱把小仓库照得半亮。
姜玥站在原地四处瞅，算了下银子，还是舍不得花钱修。
——凑合用吧，先收拾干净再说。
随着姜玥动作，架子上、杂物上的灰和土被她带了起来。
“咳！咳！”
姜玥皱眉，从厨房舀了一瓢水过来，用手蘸水在空中泼洒，想要压压灰尘。
“咳……咳……”
她用手扑腾脸前面的灰。
然后，姜玥听见木头响动的吱嘎声——好像是房顶传来的？
意识到不对，姜玥立刻从棚子里跑出来。
莫不成，现在这个破棚子要塌了？
姜玥站在厨房等了一会儿，没再听见其他响声。
——也许是自己多虑了。还是老鼠的可能性大一些。听说偶尔也有聪明的老鼠，能爬房顶偷吃腊肉。
姜玥找了布巾包住头发，又抄了扫帚，快步进了后屋仓库。
管它什么大老鼠，今天就必须给它赶走。
举着扫把大力挥动，屏住呼吸，姜玥顺着架子使劲扫。空气中扬起尘土，呛得她鼻子直痒痒。
片刻后，她举着扫帚站定，试图分辨是否还有“大老鼠”的声响。
不行不行，顾不上了。
“阿—阿嚏——”
姜玥忍不住打喷嚏。一个喷嚏没止住，又一个喷嚏跟着来。
灰太大了，不能再待了，姜玥赶紧退出来。
她前脚回到厨房，后脚就听见仓库里面传来一声“咚”——很沉闷，很明显是有重物掉下来了。
无奈，姜玥又回去。
一个筐倒扣在地上，半筐干菜撒了一地。
旁边还滚落一块两掌长的腊肉。
啧……就剩这点东西，怎么都一股脑儿地掉了下来。
姜玥蹲下捡腊肉，又珍惜地拍了拍腊肉上的土——这是她冬天舍不得吃的呢。
然后，她用手麻利地划拉干菜装回筐里。就在要起身时，她无意间看见了旁边架子最下层的鸡蛋篮子。
——怎么只剩六个了？突然少了两个？
鸡蛋是留着卖钱的，平时她也舍不得吃，结果省下来倒是让老鼠捡了便宜。
姜玥皱眉，提着腊肉和鸡蛋篮子进了厨房。
得快点找到老鼠，要不她都不敢吃放在仓库和厨房的东西了。
……
姜玥用扫帚轻扫仓库的灰尘，又出屋进院拿撮（cuo）箕（zi）。
正在这时，她突然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一声很明显的闷响。
又是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姜玥转身。
厨房门口，院子地上，距离姜玥位置不到三米处，躺着一个正在挣扎着坐起来的黑衣人。
黑衣人骨瘦如柴，又明显受了伤。
姜玥目瞪口呆，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古代，果然危险……
她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上次那样的好运气——这次，黑衣人大概会杀自己灭口吧。
跑是不跑不过的，姜玥只好闭上眼睛，用行动表示诚意——她什么也没看见，希望黑衣人放过她，赶紧离开。
还没组织好语言，姜玥就听见黑衣人先开口说话了。
“你还活着？”对方声音沙哑。
“嗯？”姜玥不解，黑衣人似乎认识她？
犹豫了下，姜玥终于睁开眼。
站在那里不敢乱动，姜玥想仔细看黑衣人的脸，却又收住目光——不能多看，看清楚了那不就必死无疑么。
这时，黑衣人已经站了起来。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姜玥面前，恭敬地双手抱拳朝她行了个礼，“你好，请问……可以借水吗？”
“行行行。”
只要不杀自己就行。
姜玥刻意忽视地上的那摊血迹，立刻动起来。
她快步走进厨房，出来时，左手的瓢里是满满的水，右手还拿了个空碗。
“这些够喝吗？”
不等姜玥把水倒进空碗，黑衣人就主动迈前一步，上手接过瓢，“抱歉，太渴了。”
他嗓音干涩含糊，端起瓢就大口吞水。
姜玥端着陶碗，站在黑衣人面前，有点不知所措。
黑衣人……好像，还挺有礼貌的。
但她仍心里打鼓。
——他一身黑衣，血腥气比杀猪铺子的味儿还重……她害怕。
黑衣人喝罢了水，把瓢递给姜玥。
姜玥沉默，接过来，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自己独居，如果真发生什么意外，估计……很久之后才可能被其他村民发现吧——总之，求救是没什么希望了。
黑衣人打量着姜玥，他觉得自己没看错：“你是……”
他略一停顿，语气从试探犹疑转为坚定，“一年前，我救过你。在距离这座村子三里地的小树林，我帮你指了路，还给了你银子。”
虽然这女人一副普通农妇打扮，但分明就是自己之前救过的那个怪人。
“……别别别，我……”姜玥不想提起那惨痛的杀人场景，她大着胆子，正眼回看黑衣人，“……恩人？”
只知道害怕的姜玥，哪里记得“恩人”长什么样？
但……能说得这么详细的，也就是救了自己的那个黑衣人吧。
——姜玥没和任何人说过自己穿越的事，更没提过自己银子的来历。所以……这个吓人的黑衣人，还真是救过自己的人？
“那个……恩人，你……”姜玥紧张讷讷，“我……那个……”
——恩人，这是又来杀人啦？
应该不是来杀我的吧……
“我是李修。不用叫我恩人。”黑衣人很平静地纠正。
面前的女人在发抖，李修知道，是自己吓到她了。
“那个、那个……恩人……那个李修公子？李大侠、……我是姜玥，谢谢你救了我。”
话说完，姜玥自己觉得更尴尬了。
她一直惦记着说句感谢，但偏偏这时候自己脑子不灵光、嘴巴又打结，怎么连个适合恩人的称呼也想不出来。
甚至连谢谢也带着颤音又含糊，磕磕巴巴的……又傻又没礼貌。
“叫我李修就好。”
李修再次纠正，脸上没什么表情。
“李修？那，你现在是……”姜玥不知道说什么，“额……你稍等啊，我给你拿个凳子坐。”
说着姜玥快步进屋，拿了个条凳出来。
刚拿了凳子，她又觉得后悔。
太失礼了，怎么能让恩人在院里坐着个破凳子呢。
“您，要不进屋坐？”
李修面无表情地接过她手里的长凳，摆在旁边但没坐下。
“你别紧张，我只是路过这里。刚了结了些事情，为了甩开几个杂碎，所以才受了点小伤。”
李修边说话边四处看，动作时，姜玥还能看见他掌心滴落的血迹：“我想……再借点水。”
“这边、这边……您随便用。”姜玥抿嘴，她突然意识到李修刚才第一次借水，应该不止是想喝水。
姜玥侧身指了下放在房檐下的几个木桶，“厨房水缸里还有水，要是不够，我就去村井那边再给您打。”
李修点了下头，不再多言。他走到水桶旁边，干脆脱了上衣，拎起一桶水就浇在身上，自顾自简单擦洗。
姜玥有点惊讶于李修的“坦诚”——夏秋时，村里男人们干活也会打赤膊。若大姑娘小媳妇撞见了，肯定会自行躲避的。
姜玥觉得尴尬，不敢多看。
独属于习武之人的健美背肌，还有劲瘦的腰线……真实动人的画面，一下子就钻进了她的脑子里。
她还注意到，李修肩上有道伤，虽然不深，但是很长。——所以，李修受得伤不算很重，大概，他身上的血……也都不是自己的。
他说他只是路过，他说他的事情了结了，他之前救过自己……姜玥努力稳住自己，别害怕、别害怕。
一定没事的……他是恩人，是好人……所以不会伤害自己。
李修想快点洗去身上的血腥气。他又举起一桶水，毫不犹豫再次倒在自己身上。他浑身滴滴答答地，又左右各拎了一桶水，冲去了自己从房顶跌落时、蹭到姜玥院子里的血迹。
姜玥冲进房子里找伤药找衣服，她有一套刚来村里时，好心村民一齐凑着送给自己的男装——虽然满是补丁，但很宽大。
抱着衣服出来，姜玥对着李修说：“恩人……，现在天冷，我给你烧点水吧。”
她的关心真心实意，今天是比较暖和，但毕竟还没立夏。李修拿冷水把自己冲了个透心凉，很难不感冒。
“没事，我习惯了。”李修回答得干脆。他转身，回看姜玥时，却发现她在长凳上放了套带着压痕和补丁的男人粗衣。
显然，这是姜玥主动借他的。
看出李修眼里的疑惑，姜玥立刻解释：“这是……是干净的。很久没人穿了，您可以换换……尺寸大些。”
李修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我去给您烧火烧水，你一会儿坐在厨房灶台那边暖暖身子。”
姜玥又找半瓶跌打药和几条布巾，一齐放在长凳上供李修使用。
她动作间，余光不小心瞟过李修健美的身体……好看，尴尬……真的不是故意的。
————
李修坐在灶边，一边烤火一边擦头发，没什么表情。
倒是姜玥，对李修刚才处理自己伤口的举动很是佩服——他动作利落得吓人，拿起药粉就往伤口上倒，咬着唇不发出一丝声音。
疼，但是能忍……不愧是江湖中人，佩服佩服。
“李修，你的脚……没事吗？”姜玥还记得他走路时一跛一跛的。
“没断，只是扭伤。修养几天就行。”李修回答的很干脆。
姜玥点点头，没多接话。
现在，姜玥心里的惊恐和害怕已经消散了些。而以前想过很多次的“再见恩人时要好好表达感谢”的念头，又再次浮现心头。
姜玥抓住机会，鼓足勇气，好好地看了看面前这位救命恩人——李修很瘦，瘦得有点吓人了。
刚才他的背影，气质如刀样犀利冷酷，肌肉紧致又充满力量感，但正脸……两颊和太阳穴都瘦得凹陷了下去。
若不是他目光炯炯、精神状态良好，姜玥肯定以为他是灾民。
于是，姜玥犹豫了下开口，“李修，你饿不饿？”
李修一顿，端起碗喝了口水。
“如果……不麻烦的话。”
姜玥注意到他滚动的喉结——也许是喝水，也许是咽口水。
总之，李修的言外之意很明显——他饿，但不想给姜玥添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姜玥咧嘴，“您稍等啊，很快就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