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摆摊,她们的紫苏饮是到下午才卖光,挣了近两百文,算是开了个好头。
收完摊,二人肚子也饿,便花钱买了两个胡饼。
在桥上逛着,闻着热乎乎吃食的香味,又忍不住掏钱买下炙羊肉,随后见水晶皂儿小巧精致,也尽收囊中……一来二去,钱也所剩无几。
陆萱本想阻止,可也不过是十来岁的人,根本抵不住美食的诱.惑。
直到回去路上,她才开始懊悔,嘴里却塞了一大块胡饼,手里也握着另一半流油的胡饼:“早知就不来摆摊了……”
陆琼倒没这觉悟,竹签扎了一块冒着热气的炙羊肉,闭眼嚼起这外焦里嫩的肉,一边啧啧感叹:“汴京的羊肉真不一般,烤久了也不柴,还放了香料,舌头都要腌出味来!”
炙羊肉的香味浓郁,陆萱也忍不住尝一块,肉香混杂了一股胡椒香,吃着便想不起方才的悔意。
替她们赶路的车夫也跟着馋了一路,尤其是一股风吹来,这味道便更香了,只想着赶快回去,好往肚里填点好吃的。
半个时辰后,陆琼才能落地,今日做了两趟“摇摇车”,屁股都坐僵了,下来走动走动才缓过来。
她家院子围着木栅栏,右边是口井,左边留了一块地种菜,尽是些菘菜、韭、茄子、番薯……
家里没有田地,平日的主食还要到村里的市集换,不然便是到山里采野果子,采草药换钱。
在她来之前,原身家里有几亩地,农忙后原身爹便会接些木匠活,母亲则养蚕织布,不是大富大贵之人,却也不用为吃穿发愁。
陆萱八岁时,父母便接连逝世,竞也没有别的亲人往来,那时原身才十二岁,便扛下家里重担,不仅要照顾妹妹,还要下地做农活。
本就饥一顿,饱一顿。半年后还发大水,原身她们来不及抢收,田地被淹,抱着谷子在地里哭。
最后家里断了收入,只好把地卖给别人。
操劳过久,原身为挣钱还瞒着陆萱去上山采药,遇上雨天淋湿了身子,到夜里就烧起来,寒热交加,受不住,再次醒来时便成了现在的陆琼。
还记得初见陆萱时的模样,身子瘦弱,毛发干枯,小脸还蜡黄,身上的衣裳缝得歪歪扭扭,鞋子也是不合脚。
后来才发觉她也没好到哪去。
不过如今都过去了,她们也是可以在汴京城里谋生的人!
有了经验,陆琼也不必像昨日般手忙脚乱,一切都有秩序地准备好,透亮的紫苏饮很快也出锅!
汴京也从寂静中醒来,早起赶路的、贩卖早点的、埠头的纤夫、桥下画舫也都动起来。
排队进了城门,陆琼跟陆萱便兴冲冲挑着紫苏饮赶去龙津桥,这回比昨日还早,卖豆腐的娘子还没来呢。
赶早的好处是清静,可摆摊的却要避开这点,陆琼见这会儿冷清,也泄了气。
许是汴京人都爱熬夜的缘故,早起的人并不多,唯有埠头的号子声还在响着。
陆萱闲得无聊,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头不自觉往前倾,脑瓜子便也一坠,猛地一惊,这才算彻底清醒。
到日上三竿,食客才多起来,总算有事可忙。
“魏盼,走快点,还要赶回去……”
前来的妇人身后跟了位小娘子,跟陆萱相仿的年纪,只是看起来更加瘦小,唯有一双眼睛还透亮着。
陆萱也被吸引住,对上眼神,那人还朝她笑。
妇人还在跟陆琼交谈,用手指勾起竹筒子,颇有些嫌弃:“这竹筒子瞧着有些脏……”
陆琼心里一沉,却还是笑着:“是从山里砍下的竹节做成的,用完都会用水洗净。”
旁边确实摆着干净的木盆,里边的水也清澈,见不着一点污物。
许是没办法,那妇人便买下两份饮子,可要先尝过才肯给钱。
想着也不吃亏,陆琼便给她盛了两份,送到她手里,妇人却将剩下一份给了旁边的小娘子。
小娘子额上被热出汗,发丝都贴在脸颊上,先试探性地饮下一小口,砸吧嘴,有点甜,也有点酸,这才将余下的饮子喝下去。
喝完还朝陆琼笑,叫人看了舒心。
妇人倒不讲究,来不及细细品尝,便一口闷下去,不过见她这般,想必是合她口味。
许是在回味,她眼珠子转了两下才道:“味道还行,就是分量太少,不过也凑合。”
好在不太难缠,临走前也把账结了。
城外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城,车马上插了大纛旗,写着“三合镖局”,乃是运送钱财、护送身份高贵之人的镖局。
镖局的镖礼则取决于货物价值,护送钱财越多报酬也越高。
普通镖师一月能分到五六两银子,时而还会有额外分红,常常引起他人羡慕。
见桥头有卖熟水的摊子,镖头使唤杂役去买些来,其余人则守在镖车旁。
陆琼头回见镖师,忍不住多瞧一眼,却被那镖头凶狠的模样吓到,心里一惊,赶忙收回视线。
谁知他们的杂役却来与她谈话,要了好几碗熟水。杂役一人自是端不过来,陆琼端了两个竹筒子也跟着去。
她鼓起勇气,朝那把玩镖头递了一碗:“客官请慢用。”
镖头也只看着彪悍,实则是讲礼之人,道谢后一饮而尽,嘴角淌了几滴水,直接用袖口擦去。
他原是六扇门的捕头,身手不凡,离开官府后便去做镖师,行走江湖,如今却想收手不干,找个安稳的地方渡尽余下光阴。
坐他身旁的是新镖师,眉上不知为何断了道疤:“这熟水真不错,酸甜酸甜的,不像阿狼做饭,吃盐也是淡的。”
镖师日夜兼程,在荒凉之地往往要平地起炉灶,亲自起火做饭,全是糙人能把饭菜煮熟就是不错了,如今进城自是要犒劳一下。
断疤还了竹筒子又道:“可惜只有熟水,要是能来份鲊脯就更好,就是茄子鲊也可香到十里八街都能闻到。”
鲊脯是当下流行的菜肴,将食材用酒洗,擦干后跟调料一块装入扁坛内,腌出卤水洒净,便可以长期保存,相当于腌制食品。
用酒洗可是极为奢侈之事,凭陆琼的本事还做不出鲊脯,但能将她的紫苏饮跟鲊脯相提并论,也叫她高兴不已。
陆琼笑道:“如今还只是小本经营,往后挣钱了定会再添几样新品,小郎君到时可来尝尝。”
“往后的事才说不准,如今城外不大太平,也不知何时能再来汴京。”
汴京不仅有城墙护着,还有重兵把守,自是太平。别处收成不好再加上赋税重,去当山贼的大有人在,住在当地的百姓也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听这话,陆琼的心跟着一沉,颇有些感慨,不论兴亡受苦的总是百姓。而她也并不奢望过多,能在汴京有一席之地便足矣。回头见陆萱守在摊子,撑着下巴努力睁眼的模样,她的心跟着陷下一块。
不好扰人歇息,陆琼与断疤闲聊几句便离开,顺便替其余镖师又续上一份。
而后杂役去别的摊子买了胡饼,他们很快便继续赶路,赁船走水路离开汴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