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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1 / 1)

寅时初刻,东方刚刚泛出蟹壳青。

颈上针扎般的隐痛将季窈从神思纷犹的睡梦中拖拽出来。

这彻夜纷扰着她的,除却薛辞年昨晚那惊世骇俗的言辞,最首要的,还是乔明韬这一变数。

如今灵台清明起来,细细回想,昨夜情形虽混乱,乔明韬却说她的命不由她任情挥霍,加之那张口未言的刻意之举,何尝不是在试探她?

想来当时他便已经做出抉择,被自己引为同调,半只脚与她站在了同一方立场。

起去盥洗罢,绕过当间的彩绘屏扇回身时,猛地顿在原地。

花草纹透雕的乌木镜架上,铜镜被日光镀上一层薄金,清潋潋仿若藏着一泓秋水,倒映少女的全貌。

她有种羊脂玉般的美,五官细巧而内收,眼睛乌黑透着研润,眼尾略长,弯起来时微微上翘,正因如此,为她平添一股精乖之气。

只是连日病伤磋磨,整个人瞧着无什么气色,就连眉心以血点就、赤金朱砂似的法印都像因此转淡,不禁让她一颗心高高悬起。

她过去于容色上并无过多在意,如今有了这番折转,倒时常揽镜自照——

却从未、从未有过此等现象!

她无法笃定眼下的印记是否还有效用,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不安地在屋中来回踱步,终究是急于出门,抓起角落的一只羃篱,将人严严实实遮住了,确认不能轻易认出面貌,疾步朝西厢走去。

步子一路都生了风,带动柳花裙子和羃纱飞出浅浪,沿途的仆婢凭借身形倒认得出她,知她这几日身子有恙,昨夜又险些出了事,公子宅心仁厚,多允了她几日假,并无差事,怎会这一大早的出门子?

这边季窈往的西厢的门下一立,稍往里照了照眼,还未看到人影,便有道声音从内传出来:“姑娘来的比我预料中要早。”

心中有了定数,推门而入。

乔明韬现在的形容,比之昨夜可谓天壤,身上一袭月白色的长袍,腰间束着一条藏青色的丝绦,绦上挂着一枚莹润的白玉佩,随着他的沾墨的动作轻晃,发出清脆的碰响。

他正在旁临一副蜀素帖,端的是平心静气、八风不动,将自顾坐于对面的季窈晾了半刻钟。

“乔大公子这般好没意思,将人害成这副不敢见人的模样,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么?”季窈冷睨着他。

不知是不是因她影响,乔明韬最后一撇发力稍偏,笔锋失了凌厉,如折翼之鸟。

他叹气,叩了笔,用帕子擦着指尖黑墨,“姑娘若只是来听道歉的,我倒要没兴致了。”

季窈闻言坐的直了直,晓得他看不见自己的神情,只将语气放软一些,“乔大公子若能吐露隐情,奴婢权可以忘了昨夜之事。”

“季乔两家从头至尾都绑在一处,乔公子如此讳莫如深,对自身并无好处,您说是也不是?”

她如今不唤乔长史了,一口一个乔大公子的叫着,每说一句话,都似在提醒他昔日的风光、未雪的冤屈,字字戳人心窝。

乔明韬隔着羃纱看她,却犹如雾里看花。心中暗嗤,小小年纪,当真是深谙人心。

“阿檀姑娘欲与在下为盟,却不肯将真实身份相告,又怎能让人安心呢?”

季窈状似听不懂:“乔大公子都已将奴婢的来历底细调查得一清二楚,又何必明知故问?”

她且说着,指尖抚过案角的牙刻如意,向上轻轻压在他所写的“冤”字上,不大经心地描摹,“昨夜奴婢已将实情和盘托出,欲为季乔两家正名,如今全在乔大公子。”

温和的施压下,乔明韬盯着她沉默良久,妥协松口:“我父亲去往照京前,曾与张玄会面。”

“仓司公事张玄?”季窈愣神,“乔侍郎与他有何事端?”

乔明韬冷笑一声,“张玄贪生畏死,生怕与我乔家牵上关系,对我们是能避则避,自然也难探出口风。”

说着话锋一转:“你和薛辞年曾与他相见,难道不知他的为人?”

季窈悚然一惊,眼前的白纱随着她突兀的抬头发出颤动,乔明韬正温和看着她笑。

“你……你……”

“我当然知道。”他落实她的猜想。

“昨夜我就已经好言提醒过薛辞年,既拽出了张玄,抓获了陈邈仪,足可销差,此时乖乖回京领功受赏,等着进禄加官,如愿踏上他的光明仕途就是……偏偏不懂适可而止……”

薛辞年以他为引,拉整个漕司入局,是抱了削株掘根的决心,而乔明韬将计就计,又反过来婉言相劝,亦藏着多重目的。

至今上至九级丹陛,下到沧海之畔,都已这陷在这暗流汹涌的博弈当中,她在之中混水摸鱼,恐怕稍不留神就要枉送性命。

廊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有小丫鬟的低问同伴:“乔二公子登门寻他兄长,公子怎么看着不想放人?”

“听闻乔大公子昨夜喝疯了酒,险些将阿檀姐姐给掐死……”

二人是姜家的人得悉薛辞年至扬州,住了这处宅院,于是新遣来的两个伶俐丫头,尚未涉手太多差事,不知乔明韬就被安置在此处,更不知季窈亦在这里。

“好在奴婢早来了几刻钟,不耽误乔二公子接您回家。”

季窈离座,撑开半扇门后又微微侧首,门外的风将她面前垂落的白纱吹开一角,隐现她脖颈狰狞的淤痕,以及依稀的眉目轮廓。

“祠堂梁木倾,不敢忘鸦啼三更。”她声音幽微,好似梵音,“乔大公子,下次我将诸般消息透露给您,您当不能再如现今这般话留三分了罢。”

明间内,乔泊霖已喝尽了两盏茶。

盯着渐高的日轮,终于忍不住目露烦色:“我阿兄还未睡醒?”

“酒后宿醉,次日日上三竿再起身本就是寻常之事,子澍且再候片刻。”薛辞年道。

乔泊霖再如何驽钝,也能明白过来薛辞年所做为何,站起身来,好声好气道:“我阿兄昨夜行事的确过分,你有心为难,我没有怨言,你将阿檀姑娘叫来,我亲自与她赔礼道歉。”

日头把屋脊压成金线,在瓦当投下半明半暗的阴影,乔泊霖身处明暗的交界,光影将他的面容割裂成两半,薛辞年一言不发与他对望。

乔泊霖自幼体弱,幼时与同伴顽耍,因身骨生的比旁人小,时常受人欺负。

家中母亲、长兄都将他拘得紧,仆婢也处处小心看护,每回有人欺负他,他倒也忍着气,生怕长辈得知后动怒,再不放他出去。

薛辞年第一次见他,一场雨将将为照京褪去暑热,屋檐水珠滴滴答答落下,在廊外聚出一小片积水。

几个孩童贪凉,又不敢去大一些的池塘,便围拢在这小片积水旁,叽叽喳喳闹个不休。

各自之间本相安无事,忽有人手一扬,往乔泊霖身上撩了几滴水,这雨水含混着沙砾、泥土,并不干净,他左躲右躲,非但没有换来他罢手收敛,反让这人愈加恶劣。

简单的玩闹,变成了群人围堵,捧着雨水往他的后脖颈去浇,乔泊霖又急又恼,到底不是软脾性,与这群人大打出手,就此厮扯起来。

终究打不过,脸也肿了,衣裳也脏了,他也再没有顾忌,索性阿娘这次,定不会再让他出门。

为首的那人正是随父回朝述职的裕王次子梁趡,他自西北长大,三岁能上马,五岁会射箭,生的虎头虎脑,十分健壮,性子也是出了名的说一不二。

仗着是皇亲国戚,父亲亦有戍边之功,颇有些蛮横之气,自然不将小小的侍郎之子放在眼里。

他指着乔泊霖,要他向自己跪地磕头,将不小心沾染泥土的靴尖擦干净。

乔泊霖死不肯服软,在被按着要膝盖着地之际,肩背钳制的力量一轻,梁趡惨叫一声,毫无防备跌进了这已经被他们挥霍混浊的积水中。

梁趡吃了一嘴脏水,一边往起爬一边破口大骂,扬言着要狠狠教训这不长眼之徒,转头看到是薛辞年后,气势弱了半截。

薛辞年骄狞顽劣的声名比他还响,万万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在照京称得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那权重秩崇的爹,不问世事的娘,一个比一个护短,对他的行径可谓放纵。

梁趡哪里敢轻易招惹,撂下几句狠话便仓惶离开了。

乔泊霖得以脱困,瘫坐在泥泞中仰望薛辞年,简直将他视作拯溺扶危的英雄,祈盼他能再拉自己一把。

可那英雄只是眄他一眼,漂亮的眉眼皱着,嫌弃道:“你分明不是懦弱之人,可每遇纷争,便惶惶然退缩避让,长此以往,众人皆视你为软弱可欺之辈,肆意凌辱,予取予求。”

“你得反抗,知道吗?”

乔泊霖眨巴着泪眼不说话。

终是于心不忍,一伸手,动作不大温柔的将他拽起来,“以后你跟着我,我教你。”

于是往后近十年的光阴里,除薛辞年杳无音信的那一年,乔泊霖总会跟在他的左右。

他钟情策马,筋骨底子却不佳,薛辞年便日日塾学散课后带他苦练;他爱吃糖蜜煎,往往要随身装满一荷囊,同窗背地嘲笑是姑娘行经,薛辞年手一发狠,塞人鼓鼓一嘴,笑着问那人明日是不是要穿罗裙来进学。

他身子一年比一年强健,身量也渐渐长过了同岁的孩子,照京中无人再敢小看他。

乔泊霖认为,他与薛辞年会是一生的挚友,斯世当以同怀视之,未曾想家中逢遭变故,求告无门之时,会连薛辞年的面都见不到。

那个曾经用尽力气,鲜衣飞扬站到众人面前的少年,这次坠进了他再难爬出的不测之渊,也再不祈望谁能拉他一把。

薛辞年迟迟不松口,明间内一时间陷入僵局。

此时门房恰好来报:“公子,孙大人求见。”

话未落,只见孙知远行步如飞穿过庭院,无暇顾及身后紧追慢赶的随侍,径直朝着明间奔来。

薛辞年朱唇一勾,起身相迎。

等得便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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