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昨夜,遇到莫名其妙的五条悟之前,长纯云遇到过一个更莫名其妙的人。
她去天文台观星,临近深夜回家时,她经过一条昏暗的巷口,路灯的灯光照不进去,天上飘下细细的雨丝,让她不由得加快脚步,眼角忽然瞥见浓郁的阴影中站着一道高大身影。她本想就这么静静做个路人,视而不见,阴影中的人忽然出声:
“我该怎么才能救你,小云。”
只见那人往前走了一步,袈裟衣角随风飘到光下。她还是看不清那是什么人,仅能判断是名和尚打扮的成年男性。
“现在停在这,别再往前走了可以吗。”
“……你是谁,什么意思。”
那人静默几秒,长纯云没耐心听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说话。鼻尖萦绕的茶香打断她的脚步,她微微睁大眼,这股香气给她一种奇妙的感觉,像两张拼图拼凑在一起重合。
男人一半身影站在阴影分界线,轮廓半明,他垂眼轻颤,“一个想救你的路人。”
“你到底是谁。”她警惕起来,也没多警惕。一面说着,她一面从包里拿出一沓钱递给他,“是想诈骗吗?罪犯没有好下场。拿好走吧,我不会报警的。”
不报警,其实是她觉得报警也没用。
他没接,他们的呼吸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明显,冷空气中,他们说话时呵出的白色热气像交织在一起的结。他用一种极为复杂而她看不懂的目光看她,对她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
“如果你一定要往前,切记不要被狡猾的诅咒蛊惑,他们只想毁掉你。”
长纯云不想听了,神色不耐地一把抽出手腕,飞速离开这条奇怪的巷口。回家路上,她还热心地举报了一手,让附近业主别走那条路,小心诈骗。
……
听到熟悉的女声,长纯云站在家门前,抬起头只看到遮盖她视野的蓝色发丝,湿漉漉得像水草。
“小业。”真子轻声呼唤。她是长纯云收留在家的一个可怜姐姐。
肩颈被一双纤瘦的缝合线手臂勾缠,真子体温像冰块般,冻得她缩了下脖颈,脸颊被一张比冰箱冷冻层还要低温的脸贴着。长纯云偏头,看到女孩的脸是不健康的苍白,嘴唇很红。
“真子姐姐,你怎么出来了。”长纯云问。
“我好想你啊小业。”
真子没有重量,长纯云也就任由她趴在她背上,索性背着她进了家里。望着家中墙壁,地板,家具上到处是喷溅状的黏稠液体,像有生命仍在蠕动,她叹气一声,打扫起来是有些麻烦,但对完美玩具她耐心还是有的。
她刚准备拉开窗帘,让室内有光源方便打扫,蓦地,她耳尖被真子咬住,幽幽的声音萦绕她耳畔:“为什么不跟我说你去见谁了?不是说喜欢我吗?是骗我的?”
“只是不重要的人而已。”
“不重要?”
真子歪了歪头,苍白的脸像一面惨白的停尸间墙壁,红色的嘴唇高高扬起,“说谎的话要像匹诺曹被割鼻子的。小业。”
她的手摸上长纯云侧颈,缓缓滑到她后颈连接肩胛骨的位置,猛然按下去让长纯云面朝地摔倒地毯上。她愕然睁大眼,没想到真子会突然发疯。发丝连带后背被地上黏稠的液体浸透,呼吸间全是真子身上湿冷的气味,压在她后背的z真子骤然如万斤巨石般沉重。
“骗子,我要割掉你的鼻子。”真子冷冷地说。
长纯云颤抖着手努力向前够,就快要摸到茶几抽屉的水果刀,再完美的玩具如果发疯,她也是忍受不了的。此刻她懊悔自己为什么在三天前一上头,要收留突然出现在她家且和她睡一张她床上的真子。
“不用你……”长纯云艰涩地发出声音,“我自己去死好了。”
反正她也没多想活。
压着她身体的力度蓦地变得像阵风从来没压着她一样。长纯云翻了个身疯狂地呼吸新鲜氧气,蓦然滴下一颗透明液体腐蚀她的脸颊,她感觉到脸在溃烂得发疼。真子的手摸了摸她疼痛的位置,她就瞬间不疼了。只见真子眼尾发红,苍白面庞滑过一行冰冷眼泪,喘着气说:“不行,你不能死,我不要你死,不要……”
真子就是真人。
不管是昨晚长纯云和夏油杰的相遇,还是今天,她和五条悟在居酒屋的接触,都令真子歇斯底里地尖叫过,咆哮过。将女孩的家弄得一片狼藉,她已然想将那他们所有人都大卸八块,妒火和恨意使她平静又疯魔,冷静地想,小业就算是死,也要和她死在一起才对。从她刚才回到家门时,真子就看见了她身上浸满了五条悟的咒力残秽,将她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完全覆盖。显然就是在挑衅她。
五条悟。她牙齿用力咀嚼这个令她生厌的名字,总是要把她和小业分开的可恶咒术师。
杀了他。一定,一定,要杀了他。
“我不死了不死了,今晚就是平安夜,要去看看嘛?”长纯云拍了拍真子的手背,她的眼睛疼得像被针扎,还得装出安然无恙的样子来哄真子。
真子拉着她坐起身,见她两只深浅不同的蓝色眼睛流露笑意。她俯身用额头抵住女孩锁骨处,眼眸垂下可怕的阴翳,笑起来:“在那之前有件事你该想起来了,我不叫真子,叫真人,是咒灵,两天前我挖出了你的一只眼睛,做成咒物,把你的灵魂融合进去,现在你变成了我的同类,作为人类的你已经死了,被咒灵食欲支配的小业太坏了,第一个就把我吃掉啦,当时我好痛呢。”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长纯云眼睛越来越疼,疼得她开始喘不上气。
真子是突然出现在她床上的。
她一度以为过真子是她幻想而出的。彼时她还想是不是她的人格分裂变成了精神分裂,得去多开点药吃,直到真子向她展示了超自然的力量,她能改变灵魂的形态。
太过不可思议,真子说她无处可去,长纯云对她很好奇,便把她留在家中。现在她没有任何前兆,对她说什么,她现在变成这样是她做的。还说她遗忘了某件事。说她是咒灵,不是人。她早就死了。那她为什么还需要呼吸,需要进食,被囚禁在世界这座庞大的监狱里。
她太混乱了。
这比跟五条悟发生一夜情更令她觉得惊悚。
公寓没有开灯,窗帘被拉紧,没有一丝光亮透进来。真子伸手抚摸起金发女孩微颤的嘴唇,指尖按了按她的唇角,嘴唇对她痉挛的左眼皮落吻,她异色的瞳孔燃烧危险的火焰,神情阴郁,“我说的可是实话,小业你都不愿意相信吗。你这里明明很痛吧,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这里面装的是我们两个的眼睛哦。”
长纯云脸色煞白,脑子像被电钻切割成两半,一半能听见真子说话,另一半已经在流血。她的嘴唇张开半晌说不出话。
真子扑哧一笑:你已经不能回到人类的世界啦,我和你才是同类,还有呢你这里除了我,还吃了真正的人类哦。”
“别骗我了。”长纯云咬牙,“你们一个两个都这样,都为了什么。”
“我从来没骗过你。”真子身形抽条,变得高大,清晰的少年轮廓逼近长纯云,膝盖顶进她腿间,充满压迫感地审视她。他微微歪头,指尖伸进她的衣服摸到她小腹,“全部都是实话,像你不会骗我,我也不会欺骗你,你除了我,还吃了一个很无辜的女孩哦。我在这里看到她的头骨了,那可怜的孩子刚被你吃掉整颗头就被腐蚀得只剩骨头了。”
“是在骗我吧,要是我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是怎么回事?我能呼吸,有心跳,我也有那一晚的记忆——”长纯云话音戛然而止,她缓缓抬起脸,凝望少年的缝合脸,“只要你说你说刚才都是骗我的,我就当一个字都没听到过,我没有做你说的那些事,对吧。”
真人像听到天大的笑话般,肩膀震颤,皱眉又挑眉,脸上绽放出红苹果般的甜蜜笑容,他轻笑:“为什么你要逃避事实呢?……嗯嗯,好吧,刚才那些都是我开玩笑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