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蛋疼小说网>都市言情>御东风> 第4章 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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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军营(1 / 1)

黑山大营,军户所。

林枝背着药箱为冯夫人请完平安脉出来,刚好遇到昨夜守营的将士们下值,一群人正勾肩搭背地往伙房那边走去,他们一见到她就乐得眉开眼笑,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起哄起来。

“小林医女,你怎么还在这儿?”

林枝有些莫名其妙:“我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

“自然是庵庐啊,你没有听说吗,陆世子今早从外面带回来两位美人,估计这会儿人都已经在庵庐住下了,你还不赶紧回去看看,再晚就不赶趟儿了!”

林家是肃州有名的杏林世家,祖上曾出过御医,肃州城内的济世堂就是林家祖业。因容貌姣好又通晓医术,林枝在黑山大营中很受欢迎,许多将士都曾对她表达过爱慕之情,可身为林家后人,她向来眼高于顶,从未将这些军汉放在眼里。

自从陆淮岳率五千铁骑军进驻黑山大营,这朵高岭之花就动了凡心,又是缝香囊又是做羹汤,可陆淮岳始终不为所动,香囊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羹汤大多进了袁知晏和纪峥的肚子,林枝非但没有退缩,反倒越挫越勇,此事在营里已是公开的秘密。

“再敢胡乱编排陆世子,当心我撕了你们的嘴!”

林枝心里火急火燎,面上却强装镇定,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急匆匆地往庵庐去了。

……

熟悉的剧痛袭来,头皮仿佛变成一张劣质的薄纸,万钧雷霆凝积在刀尖,刀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没入筋肉,如同铁犁开荒破土一般,在头盖骨上生生切割,直到肌肤一寸寸、一层层全部撕裂。

宋清和犹如一条搁浅的鱼,毫无尊严地趴在地上,她看见一群白头白脸的老头老太太,每个人都很面熟,都是泽谷村的村民,他们像在看猴戏似的围着她指指点点。

“老宋家的二小子是疯了吧,当着他娘的牌位都敢下这么狠的手,女娃娃算是破了相了,造孽哟。”

“二小子是浑了些,可那丫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娘舅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要我说,最白眼狼的就是她,她姥姥把她养这么大,再怎么说也不能让她老舅去蹲笆篱子啊!”

“那是白眼狼的事吗,她是丧门星!她妈生她的时候就难产,她爸也没挺过去,是车祸走的不?现在好了,不光把她姥也克走了,还要把她舅也送进去,老宋家倒血霉啊,这样的人就是先天刚硬,命克亲友!”

“你们瞧见二小子他娘的遗照了吗,上面一层水珠哇,人走的不安心,是败家之兆!”

宋清和清楚自己是在做梦,身体和意识在黑暗中持续下坠,那些声音不依不饶地追着她,审判她,她被缠困在一个半明半暗的茧里,冰冷的雾气像沉重的枷锁,令她动弹不得。

“小祸害,丧门星,老宋家都是被她克的,咱泽谷村咋就出了这么一号人啊!”

“不,”宋清和痛苦道,“不是这样……”

呢喃间,浓雾趁机涌进肺里,挤压着五脏六腑,她狼狈地蜷在地上咳嗽起来,嗡嗡的颤鸣声不绝于耳。

遥遥地,有人在唤“清和”,耳畔的蜂鸣声渐渐止息,世界重归寂静,那声音却由远及近愈发清晰。

是姥姥,姥姥回来了。

“清和,去把《江城子·风鸢》背一遍,姥姥爱听你背那首诗,背完就给你做风筝。”

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姥,宝珠她爸在镇上给她买了个蝴蝶样式的,我也想要那么大的。”

姥姥带着笑音:“小东西,还学会讨价还价了,你也想要蝴蝶风筝?”

“海东青,我要海东青!”

“好,背吧。”姥姥应道,“就做海东青,准保比宝珠的那只神气一万倍。”

“柳花风急赛清明。小儿擎。走倾城。一纸身躯、便欲上天行。千丈游丝收不住,才跌地,倏无声。凭谁牵弄再飞鸣……御风轻。几人惊。江南二月听呼鹰。赵瑟秦筝天外响,弹不尽、海东青……”

宋清和在浓雾里拼命挣扎,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眼前的画面却陡然一转,变成了姥姥临终前的病床,她的胳膊被姥姥紧紧攥在手里,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姥姥眼里涌出大滴而浑浊的泪,每一滴泪都映着她的影子。

弥留之际,姥姥艰难地蠕动着嘴唇,面罩上呵出团团白雾,如同她急速流逝的生命,宋清和哭着跪倒在她身边,终于听清了那句话。

“清和,飞吧……”

可她注定要让姥姥失望了,牵线的人都走光了,她又能飞到哪儿去呢?

她这只残破不堪的海东青,被永远困在姥姥离开的那一天,再也飞不起来了。

她跪在地上崩溃大哭:“我不是丧门星!姥姥,别带走我姥姥啊!让她回来,回来啊!”

黑山大营中军大帐的软榻上,昏迷了一天的宋清和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两眼失神地望着帐顶,心中大恸,止不住地抽泣,泪水从眼角滑落,在绛紫色的缎面软枕上留下一个个深深的圆。

听到榻上传来动静,一个身穿月白窄袖褙子的女使快步上前。

宋清和原本有些涣散的目光随着帷帐的撩动而停留在女使脸上,身体不由得陡然一震,迷蒙的眼神霎时恢复了清明,脚上的痛感也更加清晰了。

这里不是医院,这是哪儿?

“姑娘醒了!”那女使后退半步,笑盈盈地冲宋清和行礼,“奴婢白鹭,见过姑娘。”

其他女使见状,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屈膝行礼。

宋清和看着这些乌黑的发顶,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好在多年的从警生涯让她练就了一张冷若冰霜的面瘫脸,她沉默了几秒,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领头的女使起身将帷帐束好,扶她从榻上坐了起来,“肃州苦寒,姑娘喝杯热茶吧。”

这边话音刚落,一盏建窑黑釉鹧鸪斑就热气腾腾地端到她面前,就连漱口的盆子帕子也都递了上来,几人配合得有如行云流水,有条不紊。

宋清和道了声谢,接过茶盏举到嘴边象征性地抿了抿,并没有真的喝下去。

那茶盏碗口圆阔,能遮住她小半张脸,她透过碗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众人,最终将目光定格在眼前这位女子身上。

女子身姿高挑,肢体修长,却生得一张圆润的娃娃脸,眉弯如新月,唇红似娇花,说话干脆利落,举止进退有度,让人观之可亲。

就她了。

她斟酌道:“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姑娘不记得了?”白鹭柔声答道,“这里是黑山大营,您被山匪一路追到黑源河,是陆世子把您带回来的。”

“陆……世子?”宋清和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她心里咯噔一下,猛地冒出个荒唐的念头,“现在是哪一年?”

“回姑娘的话,如今是靖平七年。”

白鹭有问必答,态度自然,笑容不减,生怕她觉得尴尬,还体贴地补充道:“您刚受了惊吓,偶尔忘事也是正常的,陆世子已经交代过,您只管问,奴婢们只管答。”

宋清和却笑不出来,整个人如坠冰窟,一颗心算是凉到家了。

原来是穿越了,怪不得她在山里蹿了那么久,愣是没看到一个信号塔,更可笑的是,她是被宋含章一闷棍给敲过来的!

且不说她手头还堆着好几个案子,就说宋含章这个狗东西,他袭完警就没有下文了?亏她还想着回去要怎么收拾他,这下好了,彻底回不去了,一想到他在那边逍遥快活,她就恨不得生剜了他!

他有这手艺还搞什么违法犯罪啊,出去把小广告一贴,人家都得排队上门让他敲!

宋清和咬紧后槽牙,血液哗哗上涌:“你们这儿有没有镜子?”

女使们飞快地端来一面铜镜,镜面打磨得十分平滑,光可照人,宋清和只看了一眼,便像是被钢针扎爆的气球,一脚跌进眩晕而空无的深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镜中的少女已经重新梳洗过了,头上顶着陌生的发髻,碎发散乱地垂在肩头,目光灼灼,轮廓分明,莹润的双唇和眼尾的红痣交相辉映,达成一种精妙的和谐,只是眼神里透出来的凌厉与阴郁有些突兀,散发出的气势更是让人不敢直视。

这模样看起来真像十六七岁的她,那时候姥姥还在,她被教养得很好,身姿英拔如青竹,皮肤光洁如软玉,额头也是这般平滑,根本没有那道长疤……

等等,她的疤呢?!

宋清和怔怔地盯着镜中的少女,右手犹疑着抬起又落下,最终还是轻轻覆上了额头。

没了,真的没了。

像她,又不像她。

脚上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这不是在做梦,她曾无数次梦见过这一幕,可当那道疤真的消失的时候,她又不知该如何形容内心的复杂。

脸上的疤没了,心里的呢?

事到如今,已然多说无益。

白鹭见宋清和沉默不语,虽心有疑惑,却并不多言,她悄悄退了出去,掀起门帘吩咐帐外候着的小厮传饭,回头却看见宋清和自己拄着木杖站了起来。

“姑娘!”白鹭连忙走过去,“您的脚还伤着呢,有事吩咐奴婢去做就行了。”

宋清和轻轻笑了笑:“我想去看看陈潜。”

“陈姑娘伤得太重,还在庵庐救治。”白鹭上前扶住她,“林大夫说您的脚磨得厉害,这几日是万不可沾水走动的,外面那些兵丁也都是粗人,怕是会冲撞了姑娘。”

宋清和摇头:“没事。”

山不就我,我就向山,既来之则安之,尽早熟悉环境总归不是坏事。

见劝说无果,白鹭执意在她的夹袄外又添了一件白绒大氅。

“夜里风大,您伤口未愈,切莫着了风寒。”

走出大帐,宋清和顿时被扑面而来的寒气激得打了个寒颤,随后便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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