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兆逆着光站着,还穿着校服,领口发皱,书包上的拉链跑到悬在半空,这会才贴下来,他跑的太急,这会还在喘气,“生日快乐。”
宋晚晚看着他呆呆愣愣的。
陈兆终于顺过呼吸,带着真诚的笑,“之前学校让我去参加物理竞赛的模拟,我怕来不及赶回来了,所以那天才提前和你说生日快乐。”
隔着彼此间距离,一切都成为被这样距离而模糊的存在。
看得清的,是不是只有递过去的两个袋子。
——礼物,猕猴桃。
一个是装在精品店购物袋里的,另一个则是塑料袋,塑料盒,里面摆着小果叉,盒上还贴了块红色圆标。
因为她目光落在了上面。
陈兆匆匆解释,“这个……我在水果店里买的,说是很好吃很甜的金果。今天是全世界为你庆祝的日子,而我是全世界的一份子,给你送礼物是应该的。再说了……”
他斟酌着,语气变得万分柔软,“我们是朋友,对吧?”
宋晚晚眼里却有光微暗,随后立马接过来笑了,“谢谢,谢谢你送我生日礼物,还祝我生日快乐。”
陈兆也跟着笑,这好像有点太明显了。
塑料袋在传递间折出细碎声响。
有风吹过,把她视线切的方方正正,变成取景框。陈兆一直都希望自己可以是那个站在正中心的人,让红点瞄准自己,等待她扣下扳机。
但这一刻你想看见的人好像不是我。
宋晚晚仓促又道,“谢谢你,你送我的磁带我听了,很好听,抒情歌,还有好多留白,专业技巧嘛,谢谢你。”
看来磁带,她也没有听见后面的话。
……也对,那晚你身边坐的是刘泽然,何必还来听我一番陈腔滥调。
陈兆视线微垂,看着自己鞋面又一次笑了,温声道,“好。”
“那你,竞赛培训的怎么样呀。”
“我感觉还不错,如果能早点结束就更好了。”
“那你,平时很忙吗?”
“我还好。”
她语气有些犹豫,“那……便利店那天,你还有看到什么吗?”
陈兆喉结微动,他缓缓抬眼,很慢很慢。
太真诚了,他的视线太真诚。
宋晚晚忽然对自己有些难以启齿,一双手紧紧握着扫把,底端粘着的头发甩也甩不掉,她的心像也被一扫而下,“我听说好像…… ”
“没有。”
她脑海里嗡的一声。
“我没有。”
陈兆眼角弯起,他说的很慢很清楚,“那天晚上骑到一半发现有东西忘在了墙角,一路回去拿只模模糊糊看见有几个人坐在里面……有个人,很像你而已。”
仅此而已。
晚上去补习班,顾老师同样为她庆祝,还拿出一直放在冰袋中保存的草莓蛋糕作为礼物,很好吃。
吹完蜡烛许完愿,写完作业整理好错题,结束这一切的时候,已经快零点了。
宋晚晚坐在桌前拆礼物。
谢柠送给她的是一只小狗玩偶,白色的。
而陈兆,则是保温杯。
——纯白,一面上画着许多粉色星星。
宋晚晚看了良久,像回到教室里面对着那盒猕猴桃,站在对面的人是陈兆,她看着陈兆眼里的自己,想着的也只是陈兆而已。
你对我怎么要这样好。
算了。
反正他也没看见便利店那晚自己和刘泽然坐在一起。
宋晚晚还是打开手机,决心给李静楠打个电话,充当自己的生日礼物。
自从刘泽然那顿生日饭后她就又出差了,事业仿佛回春,更是格外忙碌。
耳旁是彩铃,一声一声加速着变成深夜里快要刺破天的喇叭声,和李鸣侨前几天给她送东西不欢而散的声音一样。
等了许久。
手机那头先是一阵躁动,随后变成了她妈妈,“生日快乐。”
她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一愣。
李静楠……居然记得,甚至开篇就是祝福。
“这周六我在锡城出差,来不及赶回来了,明天晚上我在翠府定了包间,你记得过来吃饭,给你庆祝过生日,再过段时间是你舅舅家女儿的生日,也一起吃顿饭。”
宋晚晚一颗心忽上忽下,轻轻跳动着,和预想太大相径庭,内心却反倒涌出一股强烈的失重感,“好。”
“还有,前不久你舅舅去给你送东西,我听他说你们吵架了……宋晚晚,不要总这样,那也是你舅舅的好心。”
这样的声音温和到像一句劝告。
猎猎风声却像浮在耳边,她攥紧了手,“好,妈妈。”
“好。”
话语又被车门关闭声打断,电话那头轻飘飘接了句,“对了,到时候吃饭我会把刘泽然请来。”
屋外微凉的风顺着没关紧的窗飘进来,掠起发丝,她浑身一僵。
如果不是生日,这大概只是很平常的一天。
屋外却忽然变得很吵,有烟火。
硝烟散去,又出现一队无人机,亮着五颜六色的灯飞来飞去,变成一个硕大的两层蛋糕,顶端亮着红色蜡烛。
真是与有荣焉。
宋晚晚忽然什么都不准备说了,不准备说自己和刘泽然之间又发生的一切,不准备问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她把下巴埋在膝盖,面不改色地撒谎,“我们周日晚上有很重要的考试,没法请假出来吃饭。”
“周一呢?”
“一直考到周一。”
嗡——
手环亮了,短信弹出。
卧室里的老式钟敲了十二下,零点也过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啧,随后道,“算了,到时候再说吧,早点睡吧”
嘟的一声,挂了。
手机掉到桌面砸出闷重一声。
宋晚晚缓缓趴在桌上,侧着脸,一颗心重重落空,桌上所有物件却都无比巨大,石头、便签,还有猕猴桃。
已经过了有一会了,果肉也氧化,变成绿黄色,汁水粘在盒壁上流不下来。
果然,每到生日就会想起很多东西。
我明明在朝右看,怎么脑海里还是你坐在我左边的样子。
她只是,只是忽然不知道自己的座位到底该在哪里。
是应该坐在这里过一场不明所以的生日,在翠府的包厢里给你敬一杯酒,还是坐在波音787里数着十四个小时的行程飞到了哪里。
……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去找你。
烟花停了,电话挂了,手环还亮着,也不知道为何如此顽固。
她打开那条短信。
在二十三点五十九分,先冒出来的是一个双层蛋糕,上面插着蜡烛,被聚光灯照亮,随后彩带飞落,落成四个粉蓝粉蓝的字。
——生日快乐。
还有。
——小雨。
她看了良久,忍不住笑了出来,眼里有泪意在闪烁。
喔,高科技,把她小名都给发出来了。
一片漆黑里。
卧室窗帘从下午就拉得严严实实,灯也没开。
陆林桥作为刘泽然的发小,前不久才办完所有手续回国,知道他平时独居时喜欢住在东边的云城一号,没想到找了个空。
打电话问了半天才摸到金玉府来。
这是华荣这几年在云城西侧新开的楼盘,专走高端路线,诺大地区只建了十六栋别墅,他选的是No.5。
陆林桥一东一西跑来跑去更是烦躁。
这个人突发奇想回国,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待个一两天而已,没想到他愣是像难以擦去的马克笔粗暴地把日历上所有天数划到底。
此时推开他房门,语气格外急,“你去给宋晚晚过生日了?”
刘泽然单手拎起苏打水灌了几口,“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给宋晚晚去放烟花庆祝生日了?还请了无人机?”
电脑屏幕灰了,正在等待复活中,那股气泡正在密密麻麻地撞击杯壁,一切像回到便利店。
刘泽然缓缓按着指节,漆黑卧室里,电脑亮度映得他面色冷白如鬼。
陆林桥叹气,“好多人拍了视频发到网上去了。”
复活时间到了,刘泽然只是重新戴好耳机,漫不经心,“是我又怎么样?她的生日我就是要告诉全世界,让她躲不起来……我是在报复她啊。”
“那你什么时候回英国啊,人家都拒绝你转学回去了,你准备赖在这里多久?”
他没理,只是在很久之后才说了句,“凭什么?”
“我说真的,她看起来也有新的朋友了。”
“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已,有什么好需要我上心的?”
刘泽然匆匆打断,他敲键盘敲的无比用力,“难不成宋晚晚还会跟他在一起?陆林桥,你是不是收他钱了啊?”
“不是吧哥们,人家参加物理竞赛的,长得帅,性格和善,到你嘴里就成了普普通通,宋晚晚不是都把你删了吗?”
他起身,衣摆恰好带着桌上一叠相片摔落在地,隐约可见是两人站在一起,男生像扶着女生,她手里还拿着电话,视线相对。
刘泽然摘下耳机,面无表情,语气格外不善,“她让我滚我就要滚……”
他轻笑了声,眼底冷的出奇,“怎么,我难道是她的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