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点线那道刺眼的红绸在阳光下“啪”地绷直,被第一个冲过的身影展臂揽过。
三千米只比一次,结果已经尘埃落定。
林疏雨站在人群外围,看着后续选手陆续冲线,她看到柴蔓儿是第三。
她没穿校服,一件淡粉色的小短袖,贴身勾勒着曲线,棕栗色卷发绑着高马尾,明媚张扬,像一株不合时宜却夺目的蔷薇。
那一年还在流行oversize,柴蔓儿打扮地惹眼又漂亮,很难不注意到她。
三千米太累了,能跑完全程就很厉害,有几个女生过线就倒,被几个朋友架着站起来喂水,说跑完不能立马坐下。
柴蔓儿躬身撑着膝盖在缓,聂思思和她一个班,过去送了瓶水,她没要,头也没抬,摆摆手说谢谢。
聂思思回来撇了撇嘴,口型示意:“心情不好别打扰了。”
柴蔓儿表白了,谢屹周没答应。
这是刚刚聂思思对她说的话。
“她大概以为自己是有机会的,毕竟两个人之前在培训班有过联系。”聂思思换班之后对这事了解的多了点。
说是联系,不过是谢屹周脾气好,身上光环多但没架子,同性和谁都能聊几句,异性过来找一般也不会驳面子,更何况柴蔓儿全是去找他问题。
“但其实谢屹周根本没那个意思,开学一个月我都没看过他们说几次话。”甚至柴蔓儿再来问题谢屹周都交给了他同桌,面子给了,也不想带这个风气。
他收过的情书数不清,对这类事情的界限早已明晰。
不出现的算不知道。
当面表白的就回一句“抱歉”,然后礼貌疏离,偶尔会开出隐藏款,比如开玩笑的目前学习为重。
之前某个早自习,有个女生直接跑到谢屹周面前把米色信封摁在他桌子上,说希望他看完再扔。
谢屹周破天荒的没当面回应,女生跑出去,他们班的人就看他面无表情的把信塞进了书桌里。
后来才听说谢屹周还是没看,不过因为早读人多才没作声,放学特意等到那个女生还给了她。
有人不小心听到他说的是:“这种信的内容还是留着以后给同样喜欢你的人看吧。给我挺浪费的,我们不认识,也不知道你喜欢我什么,或许里面的事只是你给我镀的光,喜欢这两个字挺珍贵的在我这里也很慎重。”
所以除了谢谢和抱歉他不会有任何回应。
对任何人都是。
那个女生是,柴蔓儿也是
更不存在戳破窗户纸后还能模棱两可的继续当朋友搞幻想这一说。
“感觉对喜欢他的人挺残忍的,朋友都没得做,但好像又是对的。”聂思思叹了一口气,“不然养鱼吗。”
“这种人,越靠近越停不下喜欢。”
既然没可能,快刀斩乱麻对谁都好。
林疏雨又看了眼柴蔓儿,她自己蹲在草坪上抱着膝盖,抬脸时,似乎很浅的泪痕。
绿茵茵的操场人流往来,男子三千米开始准备。
聂思思和林疏雨说完就跑了,她要去加油。
这场比赛中,有人在终点迎接喜欢的人,有人在声海中给暗恋的人加油,也有人用风当借口,掩盖住酸涩的眼泪。
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
林疏雨垂下眼睫,将视线钉在跑道斑驳的白线上。
不能看。
不能让他发现。
在观众席传来的欢呼声浪里,林疏雨知道。
暗恋是不能说的秘密。
秘密要捂着嘴巴,藏住视线。
是压在舌低的话梅核,酸到流泪,也不能让对话的人看出破绽。
......
“喂,柴蔓儿好像哭了,你真不过去看看?”
“我去干什么。”
“无情啊。”
“本来就没有,你有你去。”
“那你喜欢哪种?”
耿修齐不知道怎么想起暑假公园谢屹周过去解围的那个女生:“隔壁林疏雨那样的?”
他似乎被问烦,语气更不耐了:“我喜欢你这样的,你这样的行不行?”
“.....”
耿修齐还想再说什么,被谢屹周打断。
“谁也不喜欢,都没感觉。”
“有我能不追?”
他不回避这种问题,也不端架子,喜欢就是喜欢,没感觉就是没感觉。
耿修齐重重叹气,少见的同情了下喜欢谢屹周的那些女孩。
这话还好没被人听见,不然听见这大少爷亲自承认会追喜欢的人,要多心碎。
......
那一年的运动会宣传片被发在官网,林疏雨因为长相漂亮亭亭玉立放在主页的最中间位置,不过并没有哪个学生会没事关注这种网站,包括林疏雨自己。
即使老师在朋友圈转发也没几个人点进去。
所以谁也没看到作为背景的谢屹周,也是无意间正对着镜头的。
相比于聂思思拍的背影,这张照片,更接近“他们第一张合照”的概念。
而那时的林疏雨并不知道。
就像一粒种子,卷着灰尘掉入时光角落,等人破土发掘。
**
高二第一次月考,林疏雨一道政治题答偏,考了第五。
林清韵都说这个成绩还可以,但林疏雨不觉得。
她关注了几个公众号,每天带着耳机听一会儿新闻和日报,练习语言和答题角度。
月考结束没几天,高二(3)来了一个转学生。
他们是文重,转学怎么可能来他们班。
“关系户吧。”从听到风声开始班里就在讨论。
“什么鬼,我们班这么好进吗,怎么不去国际班。”
“别这么说,万一人家是学霸呢。”
“那也要等期中结束啊,淘汰制又不是摆设,真厉害就自己考进来。”
不管文理,重点班都是辛辛苦苦自己考进来的,甚至高一下的几次大型模拟成绩也会作为分班参考,一次不敢马虎,骄傲也倔强。现在突然有人突然加入,心里肯定不舒服。
“行了行了都别说了,老师来了。”
靠近门口的人使劲咳嗽提醒。
教室重归安静。
汤兰走上讲台皱眉:“不低头学习在聊什么呢,外面就听见你们吵了。”
“......”
一阵沉默。
汤兰没在意,边整理讲台边朝外说:“贺闻,你进来。”
“我们班今天加入一个新同学,贺闻,你来做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贺闻。”
“祝贺的贺,听闻的闻。”
少年黑衣白裤,身段显眼,不过更吸引人的,是脚上红球鞋。
只能用两个字形容,骚包。
文科班女生多,班里哪有这种花蝴蝶啊。
那时候他们对贺闻的印象各种各样。
装、关系户、钱砸进来的。
没实力,脸还行,骚包,不是好人。
没人鼓掌捧场。
汤兰也不管,往后一指:“你先坐最后吧,下周换座位。”
最后一排只剩了一个角落,两张木桌歪着,空间狭小。
贺闻没异议,落座,把书包甩桌上,手臂一压垫着,看架势要睡觉,简直把不学无术演绎的淋漓尽致。
更加深了其他人的坏印象。
“贺闻,起来坐好。”汤兰呵斥,不满地警告他。
“......”
这件事不止三班,其他班也有听到风声。
下课,林疏雨出去接水。
走廊都在讨论参:“为什么要让这种人进来坏风气啊。”
“就是。”
他们都在离贺闻不远的地方。
最后一排那个人能听见。
但他毫不在意,汤兰走后他又恢复原样,头上还盖了本书遮阳。
肆无忌惮。
这些和林疏雨没关系,她也不在意。
周六碰上许绍国加班,他最近身体有点小毛病,找中医开了几幅食补药方,林清韵得了空做好,装在饭盒让林疏雨去送。
林疏雨带着自己的耳机走了。
医院平常人多,周末更多。
许绍国不在科室,林疏雨等了会儿,护士说许主任在手术,一时半会结束不了,让她把饭先放下吧。
林疏雨走出医院,给许绍国发消息叮嘱要记得吃。
头顶的梧桐叶已经没夏季那么绿,林疏雨在街边站了会儿,仰头从缝隙看到光和蓝天。
她在想要去哪儿,书店买题还是另一条街买水果,林清韵昨天说想吃石榴。
脑袋规划了一下线路,林疏雨往前走。
前面迎面走来一个眼熟的身影,她不禁多看了一眼。
说是眼熟,其实是被扎到了,因为那人穿着一件粉色T恤。
医院附近萧条忙碌,贺闻的穿搭太另类,比学校还...
他面无表情,手里拎着书包和林疏雨擦肩而过。
她回头,发现他去的是住院部的方向。
这是怎么了。
可能因为地点是医院,所以林疏雨下意识往下想,随即又反应过来不该打探别人的私事。
林疏雨当没看见继续往前走。
斑马线,红绿灯,拐角。
柏油路,然后过天桥。
从天桥下来的时候已经换了场景。高楼大厦中心广场,医院外的地面总是灰扑扑的,这片截然不同。
而更不一样的,是林疏雨看见了谢屹周。
他低头看着手机,站在人群末尾等红灯。
下台阶的步子突然迟疑,林疏雨第一反应竟然是往回走。
不然她现在过去就要和谢屹周一起等红灯,那她是打招呼还是不打招呼,是装没看见还是在他后面躲着。
林疏雨朋友不少,但最害怕这种半生不熟的关系,迎面走来对视都别扭,总在想她先搭话对方会不会不记得她,不说话是不是又不礼貌。
何况对方还是谢屹周。
不能越界。
林疏雨瞥了眼红灯,干脆避免这种尴尬,等下一次绿灯。
小姑娘也没过去,别扭地找了个路灯柱背身倚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心里默数着还要几秒他才会走。
五——
四、三、二、一。
转身刹那,瞳孔骤缩。
“谢屹周!”
少年正低头回消息,眉间褶皱未平,忽然被一股温软力道拽开,陌生而温热的体温覆在手腕脉搏上,让他下意识想抽离
自行车铃铛擦着衣角掠过,一个半大小的男孩子骑着小黄人自行车冲过,小孩嘴里咯吱咯吱的笑着,车速飞快,浑然不觉险些酿祸。
“你看路啊!”她声音里带着颤,攥着他手腕的指尖微微发紧。
林疏雨语气焦急提醒:“绿灯过了。”
自己身边突然出现声音,谢屹周被喊的懵了下。
上一个这么吼他的女人还是他外婆。
而现在,少年垂头仔细一看,鹿眼,银发卡,被风吹乱的刘海下熟悉的脸,不是林疏雨是谁。
训他的人是,拉他手的人也是。
那她什么时候在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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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 and Xia’s emails --2017.10.14 23:00
-“数过,从琴房到教室总共108步。”
喜欢你是不能说的秘密,这件事有点酸又有点甜,有点难受又觉得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