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雨不算完全说谎,她的确在书店见过谢屹周。不过是很普通的一次周末,她买辅导书,他也是。
她在付款的时候才发现身后书架旁的他,匆匆一眼,少年高瘦的身影像曝光的拍立得,只剩不完整的光影。
林疏雨不知道汤兰有没有告诉谢屹周她要送试卷这件事。
他明天见到她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觉得她很奇怪。林疏雨睡前迷迷糊糊又冒出几个问题,全是关于他。
月光没拉紧,窗帘一角搭在她的桌子上,和少年的名字一起入梦。
周六林疏雨醒的比闹钟还要早,林清韵买了早餐回来就撞上洗漱完毕的人。
她看了看时间稍微错愕:“今天怎么也这么早起,不多休息会儿?”
林疏雨接过林清韵手中的早餐一一摆在桌上,嘴里含糊:“快期末了,起来复习。”
许绍国从卧室走出听见这话皱皱眉:“压力别太大,身体才是关键。”
“不累。”
甜豆花入口细腻滑嫩,林疏雨垂着眼,忽然想到谢屹周这个时间会不会没起床。
他有几次看着都挺困的,现在又在生病。
这样想着,林疏雨先去了图书馆,做完模拟题是十点,她在马路边打了一辆车,视线对面刚好是一家药店。
好像注定一样。
汤兰给的地址是一片独立的别墅区,司机停在入口,对林疏雨说就在这下吧,里面他进不去。
林疏雨同样被拦住,在她说明来意后,安保让她打电话给户主。
林疏雨犹豫片刻。
“没有?”那人看出林疏雨的窘迫,直接问。
“是给同学送试卷,我们不在一个班。”林疏雨解释。
这理由有点蹩脚,林疏雨自己也知道,他肯定想问那怎么让她来。
那保安确实想这么问,之前不是没有估计装熟来骚扰的户主的,不过眼前这女孩确实是学生模样,不像惹事生非的。
“哪一户。”
林疏雨把地址给他,然后看着他找出信息簿拨了电话,滴滴的声音一声一声拖的很长,从最开始到最后,直至太阳雨落下,也不见人接。
第二个同样。
少女单薄的一件白色棉布裙,是她早上在衣橱前纠结很久才选的,下意识想在他面前漂亮一点,又怕过分不正常被看出打扮,最后还是作罢,最简单的一件,不惹眼但干干净净,好像她这个人一样。
不像夏日浓烈,也不像冬日萧肃,反而很像某个温和阳光日下的细密雨丝,伤害力极小,可以忽略,只有仔细看,才会发现那是金灿灿的。
她没带伞。
保安看着少女单薄的肩膀,皱眉:“下雨了,你可以先回去,我帮你转交。”
林疏雨摇摇头:“有些是重点题,要跟他说一下。”
“那你去里面等吧,别生病了。”
林疏雨道了谢,拿出一张纸写了几个重点,有车辆消失在流水绿松间,雨势也渐渐变大。
正午过,电话依旧没打通,地上成了一个一个水洼,林疏雨收好东西,犹豫几秒还是给聂思思发了消息:「你有谢屹周的联系方式吗。」
聂思思几乎是秒回:「!!什么情况?你要他联系方式干什么。」
林疏雨叹气:「汤老师让我来给他送作业,但联系不上,已经等了两个小时TvT」
聂思思:「两个小时?你等着,我去给你找。」
聂思思加了不少群聊,人脉不少,不知道找了谁,五分钟就把名片推到林疏雨面前。
XYZ三个字母配着一张带耳机的金色边牧头像直接闯入眼帘。
林疏雨震惊:「这么快?」
聂思思催促:「我不能让你干等呀,你快问问他。」
林疏雨之前在学校里听过很多人都想加谢屹周微信,不过多数是被拒绝,但她好像从没想过,如果不是今天...
手指在消息验证那页面停顿几秒,最后一板一眼的打上:高一九班林疏雨
还想再输入添加理由,外面的人却来了。
“小姑娘电话通了,你等挺久了,进去吧。”
林疏雨被吓一跳,验证消息直接点了发送,愣怔之中倏然反应过来不用联系了。
她转了一圈找到位置,摁响门铃。
又过几秒,门开。
少年一身黑,缓慢而清晰的、终于出现在眼前。
两周不见,他头发长了,被随意的拨弄到两侧。
T恤宽松,只有一排白色字母绣在上面,谢屹周似乎没想到是她,抬眼疏离中透着几分诧异。
空气中团着湿压压的水雾,灰白砖瓦和翠绿松竹都被冲的亮眼,站在长檐下的林疏雨被衬的更清透,她借了一把破旧黑伞,听见谢屹周问怎么是她。
林疏雨抿唇:“我是英语课代表。”
这话让谢屹周想起他去教室喊她那次,林疏雨当时也是这样的语调,很像在纠正错误。
他莫名想笑,侧身点头说好:“记住了。”
“进来吧,课代表。”他又学她。
可能是青春期心理作祟,林疏雨本来没打算进,只想把东西给他,她鞋底沾了水,进去难免弄脏地面。
但谢屹周已经给她敞开了门,四周的雨汽黏在手臂上,谢屹周说不用她换鞋,林疏雨不好意思,他就补充那边有鞋套。
外面的独属夏季的闷燥气息和客厅淡淡的柚木香冲突明显,谢屹周不知道从哪里给她拿出了一瓶温热的红枣茶:“不好意思,上午在休息,你等了很久?”
“没有,中午回去了。”林疏雨没承认,红枣茶的暖意从掌心传到全身,她状若自然地看了眼谢屹周,他似乎恢复的还可以,“汤老师说期末考挺重要的,这些是最近的押题卷和易错题,你可以看看。”
谢屹周抿了口水,坐回沙发接过一叠卷子,纸张因为雨汽有些软趴趴的,他翻了翻,中间掉出一张淡粉色的便利贴,上面写着:
卷一 2、7、8、10、11、12
卷二 3、4、5、6、27、28
卷三 5、8、17、18、20
......
女生的字是漂亮的楷书,他收起来,朝着林疏雨说了谢谢。
谢屹周偏头看过来的瞬间林疏雨刚好别开,视线从他身上收回,心脏跳地慢了秒,像是很钝的鼓点。
“你好点了吗?”这句话还是问出口。
谢屹周捏着卷子,目光盯在某道题上,似乎已经开始做了,另只手松了松衣领,拽出了一点锁骨。
听见林疏雨问就答,并没在意她怎么知道的,他笑的懒怠怠的,连自己也调侃,“现在才醒能不好么。”
本来手术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但江焰说没见过他这么废的,接着就生病了,低烧好几天,简直是弱不经风。其实是他换季过敏,抵抗力比平时差,又碰上这档子病。
如果细听,会发现他声音还有点哑。
不过林疏雨没发现。
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变得很快也很慢,像被挤压在一个四方盒子里,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想出去。
客厅中安静一会儿,林疏雨视线轻扫过他,只是很短一秒。她站起来:“那我先走啦。”
“外面下雨,我让秦叔送你。”
林疏雨想也没想就拒绝:“不用麻烦,我自己打车就好。”
谢屹周看了眼手机,微信上的消息刚好出现,他把屏幕往林疏雨面前一晃,让她看。
对面的人刚好到了。
“......”
林疏雨看他,男生挑了下眉,仿佛在说那没办法了。
“是我麻烦你。”
“你来也是因为我,不送你怎么行。”
谢屹周给秦海回微信,刚打了两个字,旁边传来一句清清脆脆、带有强调意味,还有点别扭的。
“不是因为你,只是顺路。”
林疏雨感觉喉间好像含了一块薄荷糖,有点凉,有点冽,所有心思不敢放在太明显的位置,只能拙劣的掩盖着。
可说出去又觉得也不对,反正就是哪哪都不对。
谢屹周掀起眼神看她,林疏雨和他对视一瞬,男生眼睛黑白分明,瞳仁很亮,即使身上没有任何装饰敛着锐气,也带着光跃眉梢的少年感。
话已经变成泼出去的水,林疏雨干脆别开脸,她捏紧红枣茶准备走,开口的声音有点轻:“你好好休息。”
谢屹周不大在意点点头,应了声好。
秦海似乎还记得她,很和蔼地问了几句空调温度合不合适,林疏雨报了聂思思的地址,握着手里的东西觉得自己有点恍惚,和他说几句话的紧张感甚至超过上台演讲。
包括现在。
她记得刚刚撒的小谎,要给别人送,不然会被拆穿。
林疏雨在楼道角落站了五分钟,没上去。
防盗门应该是刚刚翻新,绿漆在陈旧的街景中有些刺眼,飘着似有若无的味道。
她心里算着时间往外走,却没想到聂思思刚好下楼。
“诶疏雨!我没看错吧你怎么在这里。”
林疏雨脚步一顿,眼皮直跳,忽然明白猫被踩尾巴的炸毛模样。
反而是聂思思高兴坏了:“你来找我吗,那你怎么往外走,你给谢屹周送完作业了?怎么样,他这两个周为什么没来。”
一连串问题让林疏雨下不了台。
聂思思拎着垃圾走到她身旁,林疏雨干笑解释:“有个同学住在附近,刚刚给他送完作业。”
聂思思追问:“谁呀。”
林疏雨干笑,觉得果然做人还是不能撒谎。
而手机在这个时候震了两下。
她下意识低头,看见屏幕上的多出的信息。
「XYZ」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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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 and Xia’s emails --2017.7.08 21:00
-哪里来的勇气?
其实当时只觉得是分班前的最后一次,以后大概很难再见到他。明明知道他不缺感冒药,还是藏在书包里想着万一呢。夏夏,你有过这种很傻的行为吗。
-以前大课间十五分钟也要跑去他的楼层,路过他会故意和别的男生聊很大声的天,很傻,也是少女时代幼稚的勇气。
川流不息的河,总有人明知不必过而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