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攸没有带林黎回病房。
两人一路走得不快，路上遇到一个小小的书店，江攸示意林黎在外面等他。
江攸出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个袋子，里面装了几本书。他手里还拿了个只有巴掌大的活页书，里面看着五颜六色的，递给了林黎。
林黎懵圈地捧着活页书，翻开。
第一页画着一个黄色的笑脸，下面写着大大的Happy，第二页是个哭脸，下面写着Sad，第三页是愤怒的脸，写着Angry，第四页是焦急的脸，下面写着Worry……
一本非常简单易懂，不需要任何额外说明的婴幼儿认知绘本，封面的角落里还标着大大的0-2岁。
林黎：……
办法是个办法，但是未免有点伤害到她的自尊心。
江攸见她翻得起劲，伸手把书页拨到第一页，指了指黄色的笑脸。林黎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江攸便伸手捏着她的脸颊，扯出了一个笑容的弧度。他的眼神专注而温柔，整个世界里好像只倒影着她的样子。
林黎眨了两下眼睛，仿佛听见了自己如雷的心跳声。
她脸上飘起可疑的红色，手里下意识举起了绘本，将第一页黄色的笑脸挨到她脸颊边上，然后露出了一个真正的笑容，两个酒窝像是盛满了蜂蜜似的，甜得人心痒痒的。
——她很开心。
江攸怔了怔，嘴唇忽然动了一下。
林黎认出了第一个词是她的名字，但后面的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她下意识觉得这句话对她来说很重要，便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想让他再重复一遍。
江攸停顿了片刻，似乎是有点难开口的样子，却很慢地又重复了一遍。
在他开口的刹那，她耳边传来几声熟悉而刺耳的杂音，震得她眼前斑驳模糊。
一瞬间，整个世界重新有了声音——她能听到路过他们的路人大声说话的声音，道路上汽车飞驰而过的声音，书店的门被推开又合上的声音……但是她就是完美错过了江攸的声音。
系统的声音在她脑海里重新出现，仍旧是吊儿郎当的：恭喜你，你的全能系统带着全村的希望回来了，希望你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没有太想我。
林黎：……
见林黎不说话，系统打量着她：哟，又品鉴上儿童绘本了？0-2岁？怎么感觉更适合你了。
林黎：……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很想把这个该死的系统重新插下线，然后世界重新回到一片寂静。
江攸带着林黎回到了三明治店。
老奶奶不在店里，江攸轻车熟路地绕到店后面，顺着一个铁楼梯爬上了二楼。推开门，里面是一间层高有点矮的阁楼，空间也不大，只摆了一张单人床和书桌，角落里放着一个宽宽的矮柜，上面摞着几本书。
江攸示意林黎进来，又回过身去开了窗户，这会临近傍晚，风穿堂而过，吹拂着两个人的发梢。
这似乎就是江攸的家了。
林黎心里莫名有些酸涩。
明明曾经他也有一个那样温暖宽敞的家，有爱他的家人，现在……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江攸给林黎倒了杯水，把房间里唯一一把椅子抽出来，示意她坐。
林黎捧着水杯乖巧地坐着，好奇宝宝似地打量着四周。房间很干净，东西也很少，没什么太多的个人痕迹。倒是书桌上放着一张全家福，一个很漂亮很温柔的亚裔女人抱着一个小男孩，靠在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男子怀里。金发男子的手紧紧拥着女人和孩子，脸上的满足和幸福显而易见。
一家人都笑得很开心，他妈妈果然很漂亮。
林黎似乎还没有见过江攸笑过。似乎察觉到了林黎的目光，江攸也望向了那张全家福，眼神却只短暂地停留了片刻便挪开了。
他伸手摸了摸林黎的耳朵，神色看上去有点忧虑。
林黎却朝他点了点头，“Yes。”
这是她几个小时以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有点沙哑，词却说得很清晰。她不喜欢看江攸不开心的样子。
听见她说话，江攸看上去像是松了一口气，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林黎也乖乖给他摸。
不让别人摸，自己却摸得很起劲。林黎忍俊不禁。
她抬起手也学着他的样子捏着他的脸颊扯出一个弧度，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不要不开心。
系统一开始没咂摸出什么来，看了半晌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不对，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林黎没搭理它。
系统警惕道：做任务归做任务，少动手动脚啊！这几个小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行，我要去调离线系统记录了。
——说干就干，保修语言模块不行，查个离线系统记录它分分钟说干就干。在看完林黎扯着三明治老奶奶一路狂奔，杀进警局成功将江攸带回，再到两个人回诊所江攸替林黎出口恶气，最后到两个人在书店门口……系统终于知道为什么它的宿主如此大的火气了。
它也很火大，有种自己好不容易养的白菜只是一会没看住就被猪拱了的悲愤。
系统又急又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男主消失一小会就跟我急眼！我才下线几个小时你们就已经关系发展到了可以摸头的地步了吗！
林黎有点无语：……摸个头又怎么了！朋友之间摸个头表达一下友好不行？
系统忧伤：仍旧0个人在意我，我悲伤得都要开启杀毒程序了。
林黎知道自己为了找江攸把系统小小的气了一下，连忙找补：那也不是，你走了之后我的世界一片寂静，还是很寂寞的。
系统：……纯物理寂静是吧。
林黎：不然呢。
系统：……杀毒，现在就杀毒。
林黎倒是有点好奇：你走太急我都没来得及问，为什么你一下线我就听不见也说不了话了啊？
系统冷漠：不是说了是BUG吗？我帮你找到了江攸，还帮你修复了语言DEBUFF，都没有人感谢我，我还当什么全能系统，不如当BUG。
林黎瞬间老实：别啊统统！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系统愤怒：……别叫我统统！难听！
林黎顺毛：对对对，你有名字，你名字叫什么来着……
系统：……一天天的就知道套我话！都说了会屏蔽！
林黎：对对对，英文名嘛，我肯定听不懂。
系统：……
林黎把系统气得刺啦响。
江攸坚持要送林黎回家，林黎却拒绝了。她不想让他靠近那栋房子，也不想让他再次经历之前那样的事情。
江攸见她坚定，便不再坚持。临走前，江攸从抽屉里拿了一把钥匙给她。
是他阁楼的钥匙。
江攸把两把钥匙放在一起，向她展示，眼睫毛垂着盖住了他眼底的神色，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I am here.”
这是在告诉她，需要她的时候，他会在这里。
——他把他的钥匙给了她。
……
林黎揣着钥匙心怦怦跳，边往家走边忍不住开始傻笑。
系统没眼看，它不在的时候管不了，这个时候必须要果断出击：他在后面跟着你呢，男人的嘴，一边说不送你，一边偷偷跟着……
林黎又笑了一声：我知道啊，他担心我。
系统：……
林黎回头，在不远处的转角看到了半个没藏好的影子。
林黎以为江攸至少得在医院待一个礼拜才出来，却没想到第二天就在学校门口看见了他本尊。
他的表情仍旧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头发有些长了，有些打卷的垂落在他额头上，也遮掩了一些他脸上还没痊愈的伤口。他难得穿了长袖，袖口盖过他的腕骨，只能露出一小截红绳的末端来。
林黎还没出声，他却好像能感知到她的出现一般，若有所察地望向她的方向。
林黎不知道他等了多久，她以为他还在医院，学校她也不是那么想去——所以在林妈妈狐疑的眼神中磨蹭到了踩点才到学校。
林黎一边懊恼一边小跑过来冲到江攸面前。
见着江攸，林黎话都还没说上一句，就先献宝似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饭盒，捧到江攸面前。饭盒打开还冒着热气，里面装着看起来香甜可口的煎饼，是林妈妈早上刚煎出来的。林黎喜欢得要死，立马拿饭盒装了几块要带给江攸。
江攸垂着眼看了眼睛里都是快夸我的林黎，捏起一块塞进了嘴里。
林黎两眼放光地望着他。
江攸沉思片刻，抬起手，动作不太标准的在空中划了几下。
林黎愣住了。
似乎是怕林黎没看懂，江攸拧着眉又慢慢地做了一遍，动作轻柔地就像哄小朋友一样。
林黎看了半天，一时沉默了。
半晌，她不敢置信地问系统：他他他……他这是用手语比了个很好吃吗？？还让我看懂了吗？？那我之前那么努力的学英语是为了什么？？？
系统也诡异地沉默了：……史诗级BUG。
林黎有些破防：早知道不是单向奔赴我就不奔赴了!一个Abandon就够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系统的电流声又开始刺啦响：……奇怪，检测程序明明一直都在……男主也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啊……
林黎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从未？……什么叫从未？为什么是从未？
系统没有出声，像是被这个BUG给震撼到了，也顾不上管林黎，着急忙慌地去检修了。
林黎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BUG就给修复了，也顾不上再追问系统，拉着江攸就开始一顿手语输出，都快比划出残影了。
江攸看了半天，略带生涩地比划：不明白。
林黎眨了眨眼睛。
江攸从书包里拿出了几本书，正是昨天他在书店买的那几本。他翻开其中的一本，修长的手指快速地抚过书页，停顿了片刻。
林黎看着他的手指比出熟悉的弧度——刚刚学，慢慢，等我。
他墨色的眼眸一如往常的沉静，却带着某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仿佛在说，任何壁垒都不会拦住我。
……任何障碍都不会阻隔我们。
林黎伸手握着他的手指，用力地点了点头。
江攸手腕上的红绳在空中晃了晃，轻轻撞到了林黎的指尖。
【触发主线任务——Grantham警长的秘密。】
……这都能触发任务？
林黎若有所思地松开江攸的手指。
系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好撞见这一幕，听起来有点咬牙切齿：……没事别老动手动脚的！
林黎：……窦娥都没我冤，我只是在纠正他的手语而已。
系统冷笑：逼我去翻数据回放是吧？
林黎瞬间心虚，从善如流地转移话题：……我刚刚接到任务，浑身充满了牛劲，马上就要开始大干一场了！
Grantham警长。
林黎回忆起昨天在警局那个中年男子，胸前别着的名牌就写着Grantha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