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安静中,司凡突然出声:“梅娘子,不知他二人是因何争执?”
梅青支支吾吾:“是因为…司二娘子。”
自从前日司凡的闺中话被人传出去,世家私下的笑谈声不绝于耳,卜永元听到流言因而嘲弄了几句。
梅青继续说道:“司小衙内与二娘子感情……甚好,所以就与卜小衙内争论了几句。”
司凡无声笑了笑,怕是觉得姐姐丢人羞恼下才与人争辩。
钟惟安看向史文光:“可有她说的这回事?”
史文光点了点头:“有。”
钟惟安:“你们之前为何都未曾说?”
“这…没觉得这事重要。”史文光挠了挠脸:“要不是梅娘说起,我都不记得这事,只拌了两句嘴,后面他俩还凑一起嘲笑绿娘曲子弹错了。”
万青在钟惟安视线望过来时说道:“是这样,不过这应当不算什么事,大家时常待在一处,偶尔争论几句是不可避免之事,哪怕是史文光,他与卜永元最是要好,可前日在学院不也差点打起来,总归都是同窗好友,闹过之后还是会一起玩乐……”
“不可胡说!”万青父亲急声打断他后面的话。
史文光父亲史侍郎此时脸色已经难看至极。
左丘锦目光在几人之间来回周转:“哦?不知是为了什么差点打起来?”
万青舔了下唇:“前日夫子训卜永元所做策论不知所云,与其庶兄相差甚远……”
这本就令卜永元很是恼火,结果夫子随后又夸赞了一番史文光的策论,一前一后的事情,让卜永元火气更甚,所以在其他同窗向史文光请教时,卜永元冷嗤说了句‘不过是个庶子’。
史文光虽是史家庶子,却也是史家唯一的儿子,因此史侍郎对其很是偏宠,听到后便气恼上头,两人差点打了起来,最后被学院同窗拦下,不过没多久两人又重新玩在了一起。
“看来两位疑犯的杀人动机都出现了,凶手若不是你二人确实很难说得过去。”
众人望向突然说话的司凡,只见她不知何时又站到了屏风右侧的香几前,背着众人不知在做什么。
“怎么?”司凡继续询问,语气染上了好奇:“太常卿此刻为何不指问史文光是否心里怀恨趁机报复?”
卜建章一梗,还未说话,史文光立马摇头摆手解释:“我没有,我与永元最是交好,怎么可能会为了这点小事害他,何况我知晓他不快的原因是为了他庶兄,不是为我!”
“与我儿打架的是你,扯他兄长做甚?”
卜建章先是对史文光斥了声,而后甩袖瞪向司凡:“不管是谁害了我儿,只要查明我都不会放过,还轮不到你来多言。”
司凡仍旧没有回身:“嗯嗯,不敢多言,只是闻言有些感慨,太常卿爱子的拳拳之心,确实是让人动容。”
左丘锦绷了绷嘴角,还是差点没忍住笑意,这位司二娘子嘴里说着感慨,但语气四平八直、毫无波澜,让人听着不舒服,却又无话可说。
史侍郎冷然道:“司二娘子切莫再挑拨,犬子即使有嫌疑也不能减轻令弟的分毫,更何况令弟如今什么都说不清楚。”
史文光紧跟着说道:“就是,昨晚之事我说的一清二楚,若真和我有关,我为什么要交代的这般清楚?谁知道司尘他是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万一是他害了永元,不敢承认才装的不记得呢?而且我与永元数年的交情,司尘与我们才相交不到半年,这样看来他杀害嘲笑你的永元,可比我更令人信服。”
司尘跳起来,指着史文光对众人道:“诬陷!他这是诬陷啊!”
钟惟安目光在凌乱的圆桌上来回扫视,不知在想些什么。
司凡转回身,有些好笑道:“汴京城谁人不知晓我们姐弟关系不好,他会为了我的脸面杀人?”
钟惟安眉心微动,抬眼看向司凡的方向,目光却不是落在司凡身上。
众人一时不知做何反应,神色怪异地僵在脸上,谁家女儿会这样当众揭自家的短,而且…你说你们姐弟关系不好的时候,能不能侧身看看你那位关系不好的兄弟紧攥着你衣角的手?
史文光被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气急败坏想要上前继续争辩时被地上歪倒的杌子绊了一跤,跌坐在地的瞬间突然瞪大眼喊道:“我想起来了!”
他撑着地面站直身:“昨晚我们听永元的,将门从内闩好后,又重新睡了过去,可我在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碰到过我的脚,但我头太过昏沉转瞬间又睡了过去。”
史文光顿时有了底气:“现下看来害永元之人就是你,我们三人皆是脚朝着柴房门的方向躺下的,我在最中间,你若是去害永元,必定要经过我,所以肯定是你不小心碰到了我的脚!”
史侍郎面色稍缓:“竟还有这回事,不知司二娘子要怎么说?”
司尘吞下最后一口酥琼叶,小声回道:“我又不记得了,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史文光:“你…我没害永元,没道理撒谎。”
司尘撇了撇嘴:“反正都是你在说,还不是你想怎么编就怎么编。”
他精神一松懈下来,怼人的那股劲也就随之来了。
史侍郎不冷不热道:“你也可以说。”
“钟少卿。”司凡手搭在香炉上,在幕篱下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可否遣人查一查香炉里的香料?”
钟惟安视线从香炉处转向司凡,她也发现了?
这几人相互攻讦的时候,钟惟安一直在观察圆桌,餐具酒壶的倾倒与错位都不像醉酒后伏案所致,倒像是突然昏睡过去身体冲击桌案形成的,所以他才开始怀疑这几人是否被下了迷药。
再加上刚进入玲珑阁内闻到的那股香料味,窗户大开许久,房内还能残存香料味,不禁让他疑惑昨晚这些人到底是焚了多少香。
钟惟安抬手对身侧的左丘锦示意了下:“让屠月过来。”
不过一刻,左丘锦便带着一位身穿揉蓝衫杏黄裙,手提木箱的女子进了玲珑阁。女子二十岁上下的模样,身形消瘦,但一张小脸却很是圆润可爱。
屠月进屋后先是向钟惟安行了一礼,而后才打开木箱取出一个灰色布包准备往香几处走去。
钟惟安叫住了人,指向圆桌:“先查下这里。”
屠月应了一声,便在圆桌前站定,取出布包里的银针,俯身将食物酒水检查了一遍:“这些没有问题。”
钟惟安颔首,又示意她去检查香灰。
司凡此时已经走到了窗户边,手撑在窗棂上问道:“梅娘子,昨晚房内燃的是什么香?”
梅青冷不防听到自己的名字,停了数秒才回道:“回司二娘子,是雪兰香,卜小衙内最是喜爱此香,每回过来都会备上此香。”
司凡:“昨晚燃了很多香吗?香炉中香灰积了许多。”
梅青顿了下:“是,昨晚将备好的雪兰香全部用了。”
“这事我知道。”史文光接过话:“昨夜永元一直说雪兰香味不对,较往日清淡了许多,梅娘这才多点了几支,这有什么可问的?”
史文光最后一句话语气很是讥讽,司尘翻了个白眼,冷嗤一声:“问你了吗就说说说。”
史文光一噎,没想到司尘说话如此粗俗。
“确实是需要问一问。”屠月走到钟惟安面前,轻声说道:“雪兰香中被加了曼陀罗,长时间吸入可致人昏睡。”
房内众人皆是一静。
司凡率先开口:“所以卜永元会觉得雪兰香味道不对,却没想到多点香料之后也加大了曼陀罗的剂量,让你们都昏死了过去。”
卜建章抓住缩在角落里的七彩楼管事:“香是怎么回事?”
七彩楼管事惶恐道:“小人不知,楼内香料皆是在麦秸巷香铺统一采买,从未有过问题啊!”
钟惟安手在桌案上轻叩了两声:“楼内还有雪兰香吗?”
“有的有的。”管事忙不迭点头,对着身后厮波喊道:“快去库房将剩下的雪兰香全部拿来。”
司凡望着厮波和衙役急匆匆离开的背影,有问题的雪兰香或许都在这间房内燃尽了,她收回目光看向管事:“七彩楼内知道卜永元晚间会来玲珑阁的人有哪些?”
“这...小人也不太确定。”
“那你就将卜永元遣人来订包厢之后,七彩楼的安排都说一遍。”
左丘锦打量着窗边的人,暗暗用手肘戳了戳钟惟安,眼神示意:什么情况?怎么变成她在查案?
钟惟安瞥他一眼,向旁边挪了半步,在圆桌旁的凳子上坐下,没有言语。
管事视线在大理寺的人身上打转,见没有一人拦着这位小娘子,便用衣袖擦了擦额角的汗,回道:“卜小衙内是在申时初遣人过来的,之后小人便安排洒扫的杂役将玲珑阁收拾干净,又通知了梅青,卜小衙内只要过来,必然要唤梅青服侍,最后还告知庖厨提早安排卜小衙内的餐食……”
管事越说脸上的汗越多:“实在是说不清有多少人知晓卜小衙内将到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