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阴风穿堂而过，坐在电脑前整理表格的杨茂打了个寒颤。
他背部僵直，缓慢回过头来，眼睛大睁，眼里倒映惊恐。
“师父……”
千阳背靠沙发，神色风平浪静，仿佛在说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
连线网友和直播间同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片刻后，密密麻麻的问号大军从屏幕上方飘过。
【？？？？】
【啊？？？？】
【你要不要听一听自己在说什么？？】
【操……】
【我一个人在家！】
【草！！！我特么在洗澡！！客厅挂着直播，我衣服不敢穿就跑出来了！】
【千阳！！我跟你拼了！】
【不要零帧起手啊！】
【开玩笑吧……】
千阳道：“我没有开玩笑。”
【……】
【（咬牙切齿）你最好是在开玩笑。】
【哈哈哈（苦笑）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鬼呢？我不信。】
【小黑猫转世不就是……】
【啊啊啊！闭嘴！】
【喂……我、我在殡仪馆工作呢！】
【主播这么说好吗？】
【对胆子小星人太不友好了。】
【对啊！人家可能就是随口一问……】
这时，沉寂已久的连线网友吸了口气。
“果然……”
一阵布料摩擦声音后，屏幕光线亮了一些，镜头拉近，半张年轻面孔占据屏幕三分之一，刻意将大部分镜头对向自己身后的位置。
女生问道：“……它在说话吗？”
千阳点了下头，“在说话。”
【？？？】
【住口啊！】
【你俩没事吧？？】
女生再次吸了口气，鼓足勇气问道：“它在说什么？”
千阳停顿数秒，仿佛在仔细倾听，半晌后，说道：“它说，你的蛋挞烤焦了。”
女生一愣，旋即想起了什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卧槽……我还烤着蛋挞呢！”
“大师，你等我一下！”
千阳颔首道：“好。”
女生将手机放下，镜头正对着昏暗的天花板。
【？】
【真的？】
【别这样搞……】
【剧本吧。】
【我讨厌这种剧本。】
杨茂听了半天，莫名感觉身后阴风阵阵，不自觉向千阳靠近了些，咽了口唾沫，问道：“师父，真、真有鬼啊？”
千阳疑惑地看着他，说道：“你没见过？”
杨茂：“？？？”
“我没见过啊……”说到这里，杨茂忽然想起什么，神情惊愕，“老、老祖宗？”
千阳摇了摇头，目光怀疑，说道：“你的体质应该很容易见鬼。”
杨茂冷不防地抖了一下，磕磕绊绊地说：“师父，您之前说我适合的方向，该不会是……”
千阳道：“通灵啊。”
见杨茂脸上神情逐渐龟裂，千阳拍了下他的肩膀，解释道：“你身上怨气重，更容易和鬼魂建立连接。”
谁知杨茂听后脸色越来越难看，千阳安慰道：“放心，通灵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可怕。”
“……师父，我能不能不学？”杨茂期待地看向她。
师父肉眼就能看到鬼魂、听到鬼魂说话，他可不想变成这样啊！
千阳收敛表情，冷酷无情地说：“不能。”
【啊……】
【我承认小黑猫和盈盈的事情主播很厉害，也相信世界上有鬼魂存在，毕竟太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了，但是……】
【emmm我算半个同行，窥屏半天了，感觉好离谱啊。】
【我师父算是远近闻名的通灵师，经常帮助普通人和鬼魂建立连接，每一次都要通过复杂的仪式才能和鬼魂对话，主播肉眼就能看到鬼魂？还能直接和它对话？怎么可能啊。】
千阳看到了这条醒目的弹幕，回答道：“一般通灵师当然做不到。”
【？】
【牛逼。】
【之前就想说了，主播真的好狂。】
【可能并不是猖狂，她只是实话实说？】
片刻后，屏幕一阵晃动，女生声音再次响起：“大师，我回来了！”
随着镜头移动，屏幕上出现了一盘黑漆漆的东西，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女生哭丧着脸说：“烤箱太旧了，好可惜啊。”
【好家伙，真是烤焦的蛋挞。】
【她身边不会真有鬼吧？】
【……她看起来不怎么害怕。】
千阳对她碗里乌漆嘛黑的东西不感兴趣，倒是有点好奇她对于鬼魂的态度，毕竟大部分人都是避之不及。
千阳问道：“你怎么知道自己身边有鬼？”
女生将盘子放下，顺势坐在沙发上，露出了完整的脸，看起来二十来岁。
女生叹息道：“大师，不瞒你说，我已经在网上和很多玄学主播连线，他们要么说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糊弄我，要么压根不相信世界上有鬼。你还是第一个，一眼就看出来我身边跟着脏东西的主播。”
闻言，千阳语气迟疑，说道：“……你感觉到什么没有？”
女生摇头，旋即意识到什么，左右看了一眼，“它在做什么？”
“它好像不喜欢‘脏东西’这个称呼，踹了你一脚。”
女生活动一下身体，嘀咕道：“没有感觉啊。”
【到底怎么回事？】
【说得跟真的似的。】
千阳道：“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
女生耷拉着肩膀，娓娓道来：“大概一年前，我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上夜班。突然有一天，我在柜台打瞌睡，不小心碰到茶杯，将水倒进了通着电的插排里。半梦半醒间听见一道声音，不停喊我的名字，我立马从梦中惊醒，插排已经开始冒烟了。”
闻言，千阳眯起眸子，没有说话。
【哇……】
【那只鬼救了她诶！】
【不是自己潜意识闻到了烧焦的气味吗？】
女生看到了弹幕，摇头说道：“一开始我也以为是巧合，可是一年时间里我遭遇不下十次类型的事情，每一次叫住我的都是同一道声音。所以，我怀疑自己身边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类似于守护灵之类的？”
【？？】
【发生了几次？】
【……你不考虑一下自己的原因吗？】
千阳问道：“你能听见它的声音？”
女生道：“平常听不见，遇见危险的时候就能听到，还挺清楚的。”
千阳：“……”
“你就没有怀疑过吗？”
女生神色微怔，“怀疑什么？”
千阳道：“怀疑自己近一年时间，为什么屡次遇到危险情况。”
“……我还真没有。”女生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憨笑一声，“我这个人比较冒失，以前也经常做错事情，我都习惯了。”
【难怪。】
【太冒失了，一年当中十几次差点死掉，怀疑你是怎么平安活到现在的。】
【我厌蠢症犯了。】
【纯纯活该啊。】
弹幕飘过了很多指责呵斥的字眼，女生抿着唇低下头。
片刻后，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大师，我看过你和盈盈她爸的直播，我相信你可以帮到我。我想和我身边的守护灵说说话，向它道一声谢。或者它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可以烧给她，你能帮帮我吗？”
【你是该好好道个谢。】
【这鬼为你操碎了心，不烧点什么过不去。】
千阳道：“我能帮你。但是，为什么要向它道谢？”
女生道：“我太冒失了，如果没有它在我身边，我可能已经死了很多次。”
千阳瞟了眼弹幕，说道：“你们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啊？”女生怔愣道。
“不是你的错。”
女生神色疑惑，没听懂她的意思。
千阳解释道：“你们搞错因果了，不是你遇到危险，它救了你；而是它跟着你，所以，你会屡次遇到危险。”
女生面露迷茫，“啊？是这样吗？”
【……】
【对哦！】
【前面骂人的可以出来道歉吗。】
【鬼魂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是、可是……它救了我啊。”女生嗫嚅道。
千阳道：“嗯，它不是想害你。只是它自己也不知道，留在你身边，会为你带来厄运。”
女生讪笑道：“其实我从小到大都挺倒霉的，只是这一年格外倒霉。”
千阳看了眼镜头外的杨茂，提醒道：“徒弟，以后你也要学习通灵，正好趁这个机会，我给你讲一讲。”
“直播间有兴趣的观众也可以听一听，不过能不能领悟、学会，和自身体质有关，不要强求。”
杨茂苦着脸，勉强点了下头。
这段时间以来，千阳每日带杨茂和直播间观众心经修行，除此之外没有教过其他东西。
一是杨茂心性不够坚定，二是直播间观众太少，这些内容她可不想重复第二遍。
如今，正是好机会。
【啊啊啊！】
【你敢说我不敢听啊！】
“大可不必如此害怕，事实上，并不是所有人死后都会变成鬼魂。”
“只有生前遗愿未了、前缘未断的人死去后，才会逗留世间，不得往生。”
千阳语速不徐不疾：“它们死后会忘记生前经历的一切，无欲无求，不会轻易生出害人的心思。而且，生人为阳，逝者为阴，阴阳为界，一般情况下，你们遇不到、感觉不到它们，鬼魂也没有办法碰到你们。所以，不必担心。”
“一些体质偏阴的人比较容易吸引它们，但是也只能通过梦境或者意志薄弱的时候，才能建立微弱的联系。”
杨茂好奇道：“师父，我是体质偏阴的人吗？”
千阳道：“你是第二种情况，怨气太重。”
杨茂：“……”
女生道：“那我是吗？”
“嗯。”千阳点头道。
“它们毕竟是已死之人，长久和它们相处，阴盛阳衰，运气自然奇差无比，更甚者头昏眼花、精神萎靡，稍有不慎就会死于非命。”
说完，千阳停顿片刻，继续道：“即使，它并不是存心害你，而是……有求于你。”
千阳看着屏幕若有所思的女生，提醒道：“你印堂发黑，厄运笼身，再这样下去，运气会越来越差，迟早有一天会横死街头。但是，我可以帮你赶走它。”
【唉。】
【鬼也没有恶意。】
【它不知道自己会给别人带来厄运。】
女生迟疑数秒，犹豫不决道：“大师，您是说，它可能有求于我？”
“没错。”千阳道。
女生抿唇道：“大师，麻烦您帮我问一下，它需要我做什么。”
千阳道：“它已经不记得了。”
千阳看了看她的表情，问道：“你想帮它？”
女生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嗯。”
直播间如火如荼，网友在各大平台奔走相告，观看人数直逼五万。
要知道在青柠这样的新平台，头部主播也只有两三千的流量，千阳相当于在短时间为平台引流了几万的下载量。
对于这样的盛况，青柠平台其他区域的主播纷纷涌进直播间看热闹。
【吃瓜.JPG】
【听说主播以一己之力拉高青柠下载量，特来观摩学习。】
【不懂就问，玄学区不都是一群神棍吗。】
【上面那位建议你把主播回放全部看一遍再说话。】
【……一般来说玄学区没有这么热闹？青肆大师一场直播观看量都在十万左右。】
【有没有可能我们主播有本事呢？】
【怎么还有人吹嘘青肆？他碰瓷蹭热度的事情还有人不知道吗？】
【那是粉丝做的事情，青肆本人没有承认过。】
【千阳粉这么喜欢拉踩？青肆大师也很厉害，帮了很多人。】
【恕我直言，一直不明白千阳哪里比得上青肆大师。】
【不是你们先拉踩？】
【烫知识：青肆对盈盈的病情束手无策，千阳想办法救了盈盈。】
【不需要对比，高下立判。】
……
漫天礼物特效中，混着一些彩色字幕，同平台签约主播进入房间还会显示金名，各执己见的观众互相嘲讽抨击，一些观众则打赏礼物默默表达对直播间的支持。
千阳劝道：“你们不要轻易吵架，对自身磁场有影响，生活、工作、爱情上都容易遇到不顺。”
【（闭嘴）】
【真的？？】
【……】
此话一出，弹幕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这时，一条金色弹幕从上方飘过：【这么神奇？突然就安静了。】
【笑死我了。】
【青肆粉丝继续吵啊。】
【你们不是对千阳不屑一顾吗？继续拉踩啊。】
【哈哈哈哈。】
千阳无视弹幕上那些话，提醒道：“如果感觉心浮气躁，可以把专栏心经的剪辑听一遍。”
由于杨茂心性稳定下来，千阳不再每天早上带他学习心经，一些观众又非常喜欢心经，杨茂便将过去心经直播片段剪辑成一个合集，放在专栏里供其他人学习。
【建议某某粉丝多听听，少在别人地盘撒野。】
【附议！】
“嘿嘿。”
这时，处于连线中的屏幕传来一声憨笑。
“大师，您直播间真热闹。”女生笑道。
千阳道：“说正事吧。”
ID苍苍的女生沉寂了数秒，重新开口：“大师，我怀疑她是被杀害的！”
【卧槽？！】
【这么刺激？】
千阳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苍苍面露迟疑，不确定是否应该说出来。
千阳道：“有话直说。”
苍苍抿了下唇，问道：“它还在我旁边吗？”
千阳点头，“在。”
“它长什么样子？”
【……】
【裹紧小被子。】
千阳的确可以肉眼看到一些东西。
师父曾经说过，她可能是千家数百年来乃至数百年后最有天资的人。
“她是个女孩，看起来十六七岁……正在尝试吃你烤焦的蛋挞。”千阳淡淡道。
杨茂坐在旁边，咽了口唾沫，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屏幕里焦黑的蛋挞，可惜什么都看不见。
看不见好啊！看不见好啊！
通灵的天赋？他倒宁愿自己没有。
千阳瞄了他一眼，说道：“放心，你还远远做不到肉眼见鬼。”
杨茂：“……”
突然有一点被打击到。
听到千阳说的话，苍苍眼睛一亮，高声道：“大师，你果然没有骗我！”
千阳：“？”
“你觉得我之前在骗你？”
苍苍讪笑道：“不是，我只是没想到你那么厉害。”
【十六七岁？年纪太小了吧。】
【好家伙……】
【怎么回事。】
【蹲蹲。】
苍苍接着说：“其实，我梦到过她好几次。”
千阳道：“她跟在你身边太久了，无意识给你托梦了。”
“在梦里她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虽然我尝试和很多玄学主播连线，但是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们这一点。”
【嘶……说起来，我确实见过苍苍。】
【她去过鲨鱼和小月亮很多小主播的直播间。】
【怎么只找小主播？？】
【废话，大主播连线动辄几百上千，小主播几十块就可以连线。】
即便千阳能够肉眼见鬼，也没办法洞悉连鬼魂自己都不记得的事情。
千阳问道：“你梦到了什么？”
苍苍说：“梦里画面很模糊，她的父母关系不好，家里气氛特别压抑，母亲总是在哭，父亲总是在夜里喝酒……”
“反正来来回回都是这些画面，家人忽视她、不关心她，好像经常将她关在一个屋子里。”
千阳低眉沉思片刻，“除了天生的体质，她跟在你身边这么久，应该还有其他原因。你确定，你要帮她吗？”
苍苍点头，“我想帮她解开心愿，早日投胎。”
“即使，她差点害死了你？”
苍苍道：“可是，把她赶走的话，她一个人……不是，一只鬼也太可怜了。而且说不定她以后也会跟着别人，给别人带去厄运。我帮她做了想做的事情，她应该就可以投胎了吧？”
“嗯，一般来说解开它逗留人世的牵绊，就会进入轮回了。”
苍苍目光坚定，说道：“她陪在我身边那么久，我想要帮她，但是……”
说到最后，苍苍声音变得越来越弱，“但是……希望大师您能帮帮我，我一个人做不到，而且、而且……我没有多少钱。”
千阳“哦”了一声，“没有钱，我帮不了你。”
【……】
【啊这。】
【打赏这么多，帮一下别人不行吗？】
【你的怜悯之心呢？】
【她不帮算了，有几个大主播每天免费抽取一次连线，苍苍你可以蹲一蹲。】
千阳道：“既然你们看过不少玄学直播，难道不清楚帮人做事，一定要收钱吗？富贵者多收，贫穷者少收……哦，也有不收钱的。”
“想知道是什么吗？”千阳莞尔一笑。
【什么？】
【什么什么？】
千阳波澜不惊道：“将死之人不收，大难临头且无法避免者不收……”
“给钱！”
话音未落，苍苍率先发出声音。
“我肯定给钱！”苍苍举起三根手指，一脸信誓旦旦，“大师，您收我的钱吧！”
就在这时，杨茂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恍然大悟道：“卧槽？！师父，你那天没收我的钱啊！”
千阳道：“你愿拜我为师，自然就免了。”
【还有这种说法？】
【有的，而且受益者要做好人好事，否则终有一天会大难临头。】
【那如果有人反悔？不给钱呢？或者有钱装没钱呢？】
千阳看见了这条弹幕，唇瓣翕张：“必遭飞来横祸。”
“不过，事情办得好不与好有区别，若是遇到招摇撞骗则无副作用。”
【懂了，有真材实料的大师才管用。】
【那还不错。】
“大师……”苍苍脸色窘迫，“前段时间我被开除了，没有学历找不到新工作，已经没剩多少钱了。”
“一个榴莲有吗？”
苍苍点头，“有。”
“那就行。”
“谢谢大师，现在就给吗？”
“事成之后吧。”
“谢谢大师！”
【……】
【五十块？？】
【我以为收多少呢！】
【性价比之神啊！】
苍苍问道：“大师，那我该怎么做？”
千阳道：“你要亲自和她建立连接。”
“今夜你需将卧室窗门大开，床头放上一把空椅子，记住椅子上什么东西都不要放，也不要在床上放任何尖锐的物品。”
苍苍郑重其事地点头，“好，我知道了。”
千阳看了一眼屏幕，接着说：“身上不要佩戴任何玉饰和金饰。”
苍苍把脖子上的项链拉出来，上面用黑色绳子穿着一只指腹大小的玉环，“这个吗？”
“地摊货，五块钱的。”
千阳道：“睡前取下来吧。”
“好。”苍苍答应下来。
“今夜你要在子时前入睡，夜里梦见了什么，记住一些细节，明日告知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