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失败。】
游雾用的是翻盖手机，屏幕上的划痕昭示着它不小的机龄，将信息发给柯行也后“啪”的一声合上了盖。
她回家换了件干净的衣服，被脱下的黑色短袖的右侧肩膀位置赫然多了两个小小的洞，边沿是被火星子烧过的痕迹。
是柯砚楼用烟尾点的位置。
柯砚楼对于温度和力道的把控很准，只是烫坏了游雾的衣服，而此时镜子中的少女，肩膀上只有些许的泛红。
但对游雾来说，烫伤她的衣服实际上比烫伤她本人要严重。
“混蛋。”游雾对柯砚楼进行了第一次的评价，费劲儿地搓着沾了烟灰的短袖。
卫生间只能容得下一个红色的盆子和游雾，飞溅起来的泡沫映照出游雾发红的脸，不知是被晒的，还是被气的。
“雾雾，你在洗衣服啊？”外婆许琼芳趿拉着黑色的塑料拖鞋，佝着腰走到卫生间门口，对游雾轻声开口。
游雾“昂”了一声：“刚刚弄脏了，您睡醒啦？”
许琼芳其实没什么大病，但小病是不断的，糖尿病、膝盖积液等等老年病都砸在了她身上，身体不太好，所以游雾有空就是游雾守店，许琼芳就去睡午觉。
“你这件短袖洗得颜色都发白了，改天我带你去买几件新衣服吧。”许琼芳扯了扯游雾的衣袖，将褶皱抚平。
游雾把水挤干：“不用，反正开学都穿校服，花那个冤枉钱干什么？”
游雾推着许琼芳出去，说了老半天才断了许琼芳要花钱给她买衣服的心思。
游雾住的房子没有阳台，晾衣服只能去大平台的地方晾，这种晾衣模式总会遇上变态偷人姑娘家的衣服。
时常都能听见女人的唾骂——“哪个死不要脸的偷老子内衣，狗日的！”
游雾也被偷过一次，后来她捡了个小架子，只在上面晾内衣，平台晾不贴身的。
“叮当”的手机铃声响起，游雾把衣服晾好，甩了甩手上的水渍，打开手机。
柯行也：【什么叫任务失败？大姐，任务才开始不到一天！】
游雾将今儿下午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柯行也，隔了半天，柯行也没来由地问到【他抽烟？】
虽然不清楚这柯行也和柯砚楼是什么关系，但现在游雾敢确定，柯行也和柯砚楼不太熟。
柯行也【他居然抽烟啊哈哈，想象不到啊。】
“傻逼。”游雾骂了一嘴柯行也，诚然她也很难想象柯砚楼那幅三好学生的样子会抽烟。
柯行也又给她冒了条信息进来【我不管，反正你得继续追，我找不到比你更穷更没有下限还漂亮的人了。】
游雾：【？夸我还是骂我？】
手机对面的柯行也大少爷放下了手上的游戏手柄，收敛了嘴角的笑，在屏幕上摁下字【欣赏你。】
“啪嗒”发送信息的瞬间，智能门锁的“欢迎回家”也在门口响起。
“砚楼回来啦？”王阿姨穿着围裙跑到门口，笑着接过了柯砚楼的书包：“热不热啊？我刚冰好了西瓜，要不要吃？”
柯砚楼对着王阿姨颔首轻笑：“不用，谢谢阿姨。”
柯行也斜睨着柯砚楼，将柯砚楼的言行举止尽收眼底。
柯砚楼也看向柯行也，眉眼清冷，看不出半点情绪。
柯砚楼只冲柯行也微扬了扬下巴：“弟弟。”
柯行也“切”了一声，心想屁的弟弟，巴不得背后弄死我吧？
但柯行也最终说出的却是：“哥哥今天回来的有点晚啊？”
柯砚楼换好拖鞋，边往自己的卧室走边道：“嗯，学校事多。”
柯行也是柯砚楼的父亲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生的，兄弟俩都知道对方不喜欢自己，但都演得很好。
柯行也在柯砚楼进了卧室后，突然走到柯砚楼门前道：“你抽烟了。”
是肯定而不是疑问。
柯砚楼坐在椅子上，轻悠悠地转了个身，两只手环抱在胸，气定神闲道：“柯行也，你想死？”
...
南城一中收假要比其他学校早差不多半个月，返校的当天每个人都在对学校领导父母表达最真心实意的问候。
游雾在学校没什么朋友，没跟人一起问候领导，反而是问候了好几遍柯行也了。
在游雾第一次跟柯砚楼会面，偷鸡不成蚀把米后，提出终止和柯行也的合作，柯行也甩出了当初签的承诺书，这倒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暑假期间外婆确诊直肠癌。
游雾在许琼芳确诊直肠癌的当晚给柯行也打了电话，柯行也还是那句话：“追到柯砚楼再甩了他，你要多少我给多少，我有的是钱。”
...
开学第一天不是死气沉沉睡一片就是小话不断，加上天气热，老师们也心浮气躁的，到了六点半准时下课。
人群一窝蜂地涌出，什么理科班文科班，什么国际部普通班，各种阶级划分都在放学的面前化为云烟。
多亏了柯行也给游雾发了很多张柯砚楼的照片，以至于游雾现在已经可以精准的在人群里找到柯砚楼了。
柯砚楼本身就是个很打眼的，西式的校服衬得他气质清绝，加上皮肤比女孩子还白，更多了些书卷气。
跟在柯砚楼身边的板寸男叫周桥，皮肤稍黑的是吴越，这些信息都是柯行也给游雾的。
游雾混进人群里，跟在三个人身后，三个人出校门后并没有分道扬镳，而是一起拐进了一家卖清补凉的店。
“老板，三份清补凉！”周桥两腿一敞，“当”一下坐在了凳子上，吴越也顺势坐在了周桥身边：“腿，收收。”
周桥不情不愿地收收腿，柯砚楼则坐在了周桥和吴越的对面。
游雾也同样走进店内，老板问她要什么，游雾扫了一眼价格表，对于柯砚楼这些人来说，清补凉只能算是垃圾食品，对于游雾来说，这里的小吃她都嫌贵。
“冰汤圆吧。”游雾挑了个最便宜的，然后拍照发给了柯行也：【8块，报销。】
柯行也【我让你追人不是让你享福的！】
游雾拍了张柯砚楼的照片发了过去。
柯行也【什么a.v画质？这柯砚楼？】
游雾【柯砚楼在吃清补凉，我跟着他进店总得点东西吧，你就说报销不报销。】
柯行也耐心告罄：【报报报！】
柯行也大方地转了一万给游雾。
柯行也【能不能把你的破手机换了？破画质。】
游雾也不矫情，直接点了领取。
周桥和吴越聊得火热，柯砚楼一直没说话，一幅冷淡样子。
周桥突然对着柯砚楼没来由的问了一句：“欸，今儿沈清颂今儿没缠着你啊？”
柯砚楼坐得很正，低头用勺子舀了一勺的椰奶，慢条斯理道：“她缠着我干什么？”
吴越猛吸了一口椰.奶大呼一声爽后，撇嘴道：“嚯，优等生看不出来人沈大小姐喜欢你啊？”
柯砚楼神情依旧，只慢悠悠地吃着塑料碗里的水果，他勾起一个笑，弧度很小，像是绿叶被微风轻拨弄了两下。
柯砚楼：“看出来又怎样？”
店里的学生越来越多，当然其中不乏柯砚楼的助力，不少女生都掏出手机装作自拍却是将摄像头对准了柯砚楼。
“妈妈呀，有钱有颜，柯砚楼晚上回家打开小说，心说这也不爽啊。”
“呜呜，看起来就好温柔，难怪老师都喜欢优等生呢。”
“噗——”
人声中响起了一阵不合时宜的喷笑。
“咳咳！”
游雾扯了张纸巾掩住自己的脸，随后将头埋得很低，用勺子刨着将冰汤圆里的糖水喝了个干净。
温柔？优等生？好学生？
这三个词哪一个跟柯砚楼沾边？
游雾对柯砚楼的评价只有一个词——“表里不一。”
游雾吃冰汤圆的时候，周桥将视线落在了她身上，忽然皱眉道：“欸，你们有没有觉得那女生有点眼熟？”
吴越扫了眼游雾：“没印象，不过在你眼里，哪个女生不眼熟？”
周桥懒得喷吴越，只转头对柯砚楼道：“你觉得眼熟不？我怎么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
算起来，周桥、吴越都只见过游雾两次，游雾在人群里通常都是镶边的存在，加上距离他们第一次见面已经过了将近两个月，所以周桥和吴越都记不清游雾。
算上这一次，见过游雾三次的柯砚楼也打量了一番游雾。
女生扎着高高的马尾，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跟这年纪喜欢在头发上做文章的女高中生不同，看得出来心思不在外表上。
她的眼型明明很圆，但偏偏眉毛有着一股倔强感，看起来不像是任人欺负的类型，整个人皮肤很白，跟碗里的冰汤圆似的，但不像冰汤圆那么圆滚滚的可爱，而是被刀斧凿出来的棱。
周桥还在不断催促柯砚楼验证自己的猜想：“你说话啊，我们是不是见过她？”
柯砚楼拿起纸巾擦嘴：“不认识。”
周桥：“......”
吃完后，周桥、吴越、柯砚楼三人起身去结账，游雾也跟着起身，一起往店内收银台走时，游雾在地上看见了一只机械表。
柯砚楼的表。
游雾捡起表，走到柯砚楼身后：“同学。”
柯砚楼起初没理会游雾，周桥和吴越也没意识到是在叫柯砚楼。
游雾又叫了一声：“同学！”
柯砚楼转头，对上游雾的眼睛。
柯砚楼语气平和：“有事？”
游雾上前两步，刚想把表递给柯砚楼，结果脚下一滑。
人群：“......”
游雾：“......”
柯砚楼反应很快，没有传统电视剧里的扑倒情节，柯砚楼拽住了游雾的书包，将游雾整个人扯正。
游雾也顺势将手表递过去：“同学，你的表掉了。”
柯砚楼接过表，辨不出情绪：“谢谢。”
从头至尾，柯砚楼都没有多看游雾一眼，游雾猜他肯定不记得自己撞破他抽烟的事，也不记得她这号人了。
柯砚楼等人结完账走后，游雾才上前去结账：“老板，我的冰汤圆八块对吧？”
老板娘“噢”了一声，冲店外扬扬下巴：“对，但是刚才那个帅哥已经帮你一起给了。”
游雾：“一起给了？”
...
柯行也是个急性子，隔几个小时就问游雾情况如何，游雾一开始还会回复，后面直接晾他半天，她不是只有追柯砚楼这一件事做，她还要打工还要读书。
这段时间，她学校时经常顶着两个黑眼圈。
上完第一节语文课，游雾倒头补觉，这十分钟的时间堪称黄金睡眠期。
然而天不遂人意，教导主任黄老伍挺着个大肚皮走到讲台上，用戒尺拍拍桌子：“睡觉的都给我去洗把脸！班长去把每个人的书包打开，我们要看看有没有烟，最近学生宿舍居然都有烟头！”
众人怨声载道，心说对门的国际部明明才是抽烟重灾区，不查他们查良民干什么？
一番搜.查下来，烟没找到一包，倒是找到了一堆小说和爱豆周边。
有人不满——“谈恋爱的不管，打架的不管，管我一个破看文的苦命追星的。”
就在众人想要硬气一次控诉教导主任冤枉好人时，搜包的人突然拎起一个书包道：“找到了！”
黄老伍怒道：“谁的书包？！”
那只书包很破，黑色的底面都洗得发白，书包内里打着一个又一个的补丁，像是主人小心翼翼地拼凑出来的。
班里很久都没有人吭声，因为除了那个人，根本没有人会用这么破的书包。
就在黄老伍要发飙的时候，游雾走过去拿走了书包。
游雾直视着黄老伍的眼睛：“我的。”
......
游雾的手掌心疼得发烫，生理性的泪水堆积在眼角。
“雾雾啊，我一直觉得你是乖孩子，怎么会抽烟呢？”班主任秦月当着黄老伍的面不得已打了打游雾的掌心。
在秦月眼里，游雾一直是很听话的孩子，家里情况她也知道，游雾根本不可能抽烟。
“我看啊这小姑娘就是平时装乖。”黄老伍叉着腰，滚着烟气的口水星子吐了些在游雾的脸上。
黄老伍似乎还气不过，转手就想拿戒尺，然而下一秒像是看见了亲娘老爹似的冲到了门前：“诶哟，小楼来啦？”
“黄主任。”
男生清冽的声线从身后传出。
柯砚楼走进办公室，将物理卷子放在了黄老伍的桌上，他一进来就成为了办公室的焦点。
“小楼这么快就把周测的卷子收拾好了。”
黄老伍跟哄老爹似的靠在柯砚楼身边：“诶哟，要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乖就好了，你看！”
黄老伍指着游雾对柯砚楼道：“这姑娘才不听话，哪里看得出来是抽烟的？”
一直沉默的游雾在此时抬头，对上的是柯砚楼的眸子，话却像是说给黄老伍听的。
游雾：“不是我的烟。”
黄老伍最讨厌有人反驳他，立马道：“还顶嘴。”
游雾的眼角堆着泪，像是摇摇欲坠的冰凌。
游雾拿着烟盒道：“老师是觉得我一个吃低保住廉租房的穷学生抽得起进口烟吗？”
游雾的情况老师们多少听说过，这么一看也知道是个误会，秦月赶紧给游雾台阶下：“我就说是个误会吧，哎哟打疼了吧？快回去用冰水敷一下。”
秦月给游雾使眼色，游雾低声道谢后出了办公室但却没有立刻离开。
一分钟后，柯砚楼从办公室里出来，像是早有预料地走到了游雾身边。
少年很高，宽阔的肩倒映在墙上的影子盖住了游雾大半个身形。
游雾冷眼看着柯砚楼，将手里的烟盒砸向他的脸。
柯砚楼接住了烟盒，对着游雾轻轻皱眉：“啧。打人不打脸，给我打破相了怎么办？”
游雾冲到柯砚楼身前，踮脚拽住了柯砚楼的衣领，像是露出尖牙的凶兽：“你记得我，烟盒是你放的。”
那天在清补凉的店里，游雾被柯砚楼扯住书包时，柯砚楼将烟盒塞进她书包里的，这包烟是柯砚楼的，她记得他在巷子里抽的就是这一款。
柯砚楼没有被拆穿的心虚，而是摁住了游雾的手。
少女的手并不大，但柯砚楼竟然还费了些力气才摘开：“劲儿挺大啊？”
游雾：“陷害我，看我出糗，你很开心？”
游雾现在有点理解为什么柯行也要对付柯砚楼了。
柯砚楼低头，微抬了抬眼帘：“你不是说喜欢我？要追我？你忍心看着我因为烟盒被老师骂？”
如果此时有人在旁边，一定会因为看见柯砚楼这幅样子而惊掉大牙。
游雾气得一时笑出了声。
柯砚楼也笑道：“现在还打算追我吗？”
游雾想到了柯行也的那张卡：“追。”
柯砚楼右手拿着烟盒，烟盒在他手里转了一圈后稳稳落在掌心，他疑惑开口：“为什么追我？”
柯砚楼：“给我个理由。”
少女仰头，玻璃珠似的眼珠转了转，唇瓣轻启：“因为你够富、够帅、够劲儿。”
“是吗？”柯砚楼显然没想到游雾说出了这样的一串理由，他若有所思地点头，随后弯腰，附在她耳边道：“我劲儿不劲儿，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