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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1 / 1)

讲经台上,香将燃尽,僧人还在讲着,可惜的是,那受点拨的杀人魔头哪有半分“悔改”之色,再精深的佛法于此刻都格外苍白无力。

不知是慌张是害怕,僧人讲着讲着就讲串了:“譬如暗中宝,无灯不可见;佛法无人说,虽慧莫能了,生死不过表象,善因能得善果……[1]”

这俨然不是该跟凶徒讲的经,反而像是宽慰自己,又或安慰堂中和他一样待宰的“羊羔”,教他们看淡生死,积德行善之人必不会被上天辜负。

“阿弥陀佛。”圆智住持念了一声佛号,妙觉已经尽力,就算今日身死,也是缘法到了。

众人神情绝望。

"生死涅槃,同于空花。[2]"妙觉还是说着,不紧不慢。

凶徒们大笑声在经堂回响,香客绝望,火星子在香骨上明灭。

“时辰差不多咯。”头领含笑。

县主神情绝望。

僧人不见急色:“贫僧还有最后一讲,若施主依从,必能断绝杀戮心肠。”

“你不会想让我自戕吧?”

“自然不是。”

“那说来听听。”

妙觉自袖中取出一丸丹药,道:“此丹名为‘结善果’,方才所言向善之道不过积累,此丹则为点化之用,施主只要吃下,心中自有佛性,绝不会再执迷屠戮。”

他将丹药递过去。

……

满室的静默来得突然,而后响起零星的几声笑,显得更为讽刺。

“噗——”

沈幼漓捂住嘴,周氏和洛明香面面相觑。

头领也愣住,随即恼羞成怒,举起大刀:“你敢戏弄老子!”

“施主不信?”

头领见他还要忽悠,更加目露凶相,身旁瘦长脸的军师开口:“老大,这药必定有毒!吃了反受他要挟!”

“废话!老子自己看不出来?”

妙觉摇头:“此药无毒,不过是寺中无垢泉和几味药草提炼的药引,只要施主吃下,贫僧不止交出县主,还会保你取下郑王的项上人头。”

他还在说杀郑王之事。

此刻的妙觉不像和尚,反像赌场上的赌徒,不断加码,只为逼对手上赌桌。

答他的还是那把贴面的大刀,头领睥睨道:“我听闻出家人不打诳语,这种疯话你也说得出来,当老子三岁小孩?”

“并非疯话,若施主吃了这药还想杀人,是贫僧修行不够,若不能为施主办到,自甘下地狱,若施主吃下之后不想杀人了,那就是贫僧经文起效,还请施主速速离去。”

香已燃尽,星火黯淡。

难题被妙觉抛了回去。

可惜,眼前危局不是诡辩就能逃脱,这里谁掌刀,谁话事。

“老子只听你讲经,可没说要吃什么老鼠屎!你既然讲不消老子的杀心,就乖乖受死!”

头领的大刀就此该挥下。

然而纹丝未动。

妙觉扣住刀刃:“贫僧此举是为漠林牙军报仇,施主反急于让漠林分崩瓦解,这是为何?”

“你什么意思?”

没人看到头领瞳孔细微的震颤,不是因为僧人的话,他也不愿再给僧人说话的机会,只是自己的刀——

一时无法从和尚手里提起!

那只挂着佛珠的手像白玉雕就的藤蔓,和刀死死长在了一起,鲜血从掌心滑落下手腕,打湿袖摆。

瑞昭县主偷看到一眼,本就汹涌的泪眼更红。

刀贴着妙觉的脸,不免看到他的眼眸,似化就两眼幽深黑潭,心神不宁之人咋一撞上,坠溺其中,目眩神迷。

妙觉道:“曾经称得上忠贞悍勇的漠林牙军沦落到今日境地,一切祸首不是施主吗?”

“你、在、胡、说、什、么!”

“施主明知打仗会有死伤,当年却和叛军勾结,拒不受降,让这些雍朝将士和自己人刀剑相向,既不受降,迎战竟也不上心,为何故意引同袍至绝境,一败涂地,输到这个份上,主将本就该负首责。”

“少在这里挑拨离间,当日情形你一无所知!我们漠林豪杰都是生死兄弟,同进同退,此仇非报不可!”

头领这些话已经不是对妙觉说的,而是说给身后的弟兄听。

如果可以,他只想削掉妙觉的舌头。

可刀,还是拔不动啊!

“那为何你所行之举,恰好一步步将漠林牙军推入绝路,让这些有家有子的好汉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若真为了报仇,更该找你这个带着他们误入歧途的匪首,一败涂地的败将,如今又拿同袍填命,盲目牺牲的穷徒,从古至今,未有向女眷寻仇的道理。”

掌心的血更汹涌,妙觉字字诛心。

“贫僧想问,施主真想为同袍报仇,还是早就受谁指使,要为西川节度使拔掉这颗钉子,抑或——”

“好一张利嘴,你们这些和尚讲经不行,扣帽子倒是一个比一个准。”头领震怒。

可他打断得太晚,其他凶徒听到已是勃然色变。

“你们是疯了!听不出他在挑拨离间!”

他回头吼了一句,才让手下定下神来。

沈幼漓叹了一口气,什么大乘佛法小乘佛法,确实度不了人,挑拨离间才行。

那把大刀终于从妙觉手中拔出,头领毫不留情再次斩下。

与此同时,守在殿门口的凶徒急呼:“有救兵!”

救兵!头领怒喝:“你在拖延时间!”

“施主不也一样。”

双方目的皆已达到。

多说无用,救兵出现,情势立刻出现了逆转。

可救兵在大殿之外,大刀在咫尺之间,瑞昭县主还是要死!

“全都给我过来,先杀了这两个人!”

就算救兵来了,先变成血肉的也是瑞昭县主和这个和尚!

时机不够,凶徒放弃了堂中百姓,一齐朝讲经台涌去。

“活捉,捉不到再杀了!”

沈幼漓耳聪目明,立刻听到了这句,目光搜索来回,可是经堂一片混乱,不知到底是谁喊的这句话。

“该死,这臭和尚会武功!”头领的声音气急败坏,原来他不止力气大。

沈幼漓猛站起身来,视线顷刻锐利,即使尽力压制,胸口仍见起伏。

洛明香和周氏也有些吃惊,又同时松了口气。

讲经台上,瑞昭郡主惊惶之下不住尖叫,刀劈下时,将将要削掉她半张脸,吓得她瘫软下去,与之相反的是妙觉禅师。

僧人并不还手,只是退让开嗜血大刀,脚下分明闲庭信步一般,不疾不徐,头领的刀却始终砍不到县主和他身上,身法实在诡异。

瑞昭县主吓得站不住,连跟着妙觉踉跄都无法,只能被拉着,身子不由自主地避让,竟也躲开了。

妙觉确实会武。

沈幼漓彻底寒下眼睛,起身拍拍沾灰的裙摆,重新坐在椅子上,漠然注视着这场厮杀,攥紧的拳头久久才松开。

“老大,来不及了!”军师高喊。

救兵已经突破了殿门,黑甲流水一般涌入大殿,将凶徒团团围住。

“走!”

头领一马当先,穿过经幡撞破窗户,将围在窗外的救兵砍翻,翻出墙去,其余人也紧跟其后。

重重黑甲代替了市井装扮的凶徒,长枪如移动的城墙拱卫进来,危机已解,尸首却满地都是。

本是弘扬佛法慈悲的道场,现今满目是累累血迹。

百姓们仍在恍惚之中,不敢站起来。

几步之间有甲胄沉重回响,当头走入殿中的是一个小将军,朝瑞昭县主拱手:“在下是朔东军的副将迟青英,来迟了。”

县主惊魂未定,兀自哭得凄切,说不出话。

沈幼漓仔细打量起那身甲胄,又细细看那副将侧脸,指甲不自觉在木椅上抠出一道划痕。

这怕不是朔东军。

救兵解围,所有人都如释重负,庆幸捡回一条命。

瑞昭郡主已经被侍女扶起来了,泪痕未干,似无力站稳,仍旧紧紧依在妙觉身侧。

住持上来说道:“此处血腥,请县主到偏殿休息一下吧。”

瑞昭县主摆手,仰头看向妙觉:“禅师……多谢禅师舍身相救,瑞昭感激不尽。”

尊贵的县主双目泪光扑闪,目中既有虔诚,又有女儿家的羞涩,痴痴眉眼含情,脉脉递与僧人。

妙觉道:“贫僧本分罢了,施主不必言谢。”

那朔东军迟青英低调规矩,只是在讲经台下等着,任他们说话,不催促,也不急躁。

沈幼漓提起的心缓缓放下,虽不是朔东军,似乎也并无恶意。

还真是有趣,一伙不是真的漠林牙军,一伙也不是真的朔东军,这帮人到底想干什么?

看来郑王出现在瑜南,所图必定不小,皇帝也不管管吗?

不管他是什么事,都和自己无关。

沈幼漓恢复一个看客的悠闲,继续看戏。

可那些香客已经陆陆续续站起来,不断在面前走过的,士卒则收拾殿中的尸体,她淹没在人群之中,要伸长脖子才能看到讲经台,索性不看了。

危机既解,各自收拾着,放松下来的香客们此起彼伏说起话,除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类彼此宽慰的话,剩下差不多都与妙觉有关。

“不愧是圣僧,置生死于度外,真正地普度众生。”

“我还是第一次见县主,除了打扮好像没什么出奇的,也跟咱自家屋里的小娘子那般……小女儿情态。”

“你说,这县主是不是对妙觉禅师有意?”

“那是出家人,就算有意又能怎样,莫传这个,损了禅师的修行。”

“出家人也是能还俗的嘛,那可是县主,而且我瞧着,妙觉禅师未必是无意……”

“唉……玉面菩萨,冲着那张脸,我都想皈依了。”

“你就是冲妙觉禅师才来听经的吧,不过啊,说不得县主要将这玉面菩萨拐回红尘里来。”

“哼,县主嘛,真是了不起……”

沈幼漓听着闲话,视线在经台上二人之间来回。

高贵的县主,俊美的僧人,又是这么一出“英雄救美”,若真郎有情妾有意,确实当得起一出流芳百世的佳话。

来日请个秀才写成话本子,一定有不少人为今日这出相逢叫好,到时洛阳纸贵,不知得挣多少银子。

只是可惜了……

正想着,胳膊被撞了一下。

“县主走了,咱们赶紧过去。”

周氏扯着沈幼漓往前走。

“妙觉,超度之事让你师兄弟们来办,你先去包扎一下伤口吧。”圆智住持道。

“我无碍。”

妙觉站在那里,香客们就排着队往这边来。

沈幼漓跟着周氏缀在队伍末尾,一道穿过混乱的人群,避开士卒搬动的尸体,才得以踏上讲经台。

县主已经不在讲经台上,那朔东军的小将军也不见人,大概是去偏殿保护县主了。

“多谢妙觉禅师拖延了时辰,也多谢县主的援兵及时赶到。”

香客们照着身份座次,到妙觉禅师面前千恩万谢,之后随着人流下山去。

他们实历了一出有惊无险,又得高僧点拨,似是勘破了些苦难,看开了些烦扰,皆是念念有词地下山去了。

洛家身份不高不低,偏偏排到最后去,到她们时已经是最后一批。

堂中尸首堆积在一起,僧人们开始念起往生咒。

沈幼漓又朝妙觉看。

褪去多年情思,不带半分邪念去端详台上僧人,那“玉面菩萨”的称谓恰如其分,她后知后觉,自己从前真是畜生,强睡他那几回,是怎么下得去手的呢?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等香客都走完,周氏赶紧走上前:“孩子,你的伤有没有事啊?”

周氏所喊的孩子不是别人,正是妙觉禅师,也是沈幼漓七年前所嫁之人,两个孩子的生父。

出家人少究出身,县主大概是不知此事的。

沈幼漓所言的可惜,便可惜在县主和洛明瑢若真有意,自己只怕要成王母娘娘的簪子,阻碍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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