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婆子一早就拿着布袋,和苏氏给的铜板出了门,去里正家买米。
里正家有好几个同村的妇人聚在一块纳鞋底,唠嗑。
里正娘子笑着问:“老太太这怎么舍得来买米了?”
何老婆子笑道:“哪是我舍得,是我家丽娘挣钱了,把钱给我这个老太婆,让我来买。”
那些个妇人闻言,面色都各有不同。
有妇人调侃道:“倒是给何老婆子你捡到宝了。”
也有妇人酸道:“寡妇能挣钱了,指不定就跑了,何老婆子你可长点心,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何老婆子素来要强,冷笑了声:“你可别咸吃萝卜淡操心我家的事,她就算跑了,那也是给银子我花了。你家儿媳就算不跑,也不见得能给银子你花。”
里正娘子眼见要吵起来了,忙做和事佬,说:“就话话家常,可别真吵起来,同一个村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何老婆子朝着那妇人轻哼了一声:“我是老了,不是骂不动了。老婆子我年轻的时候脾气冲,可胡乱招惹我。”
那妇人受了气,脸色涨红,想要再说什么,却被身边的人摁住。
一个寡老太太能把孙子拉扯大,可不是个善茬。
再说了,要真把这老婆子吵出个好歹了,还得帮她家收拾烂摊子呢。
里正娘子见消停了,松了一口气,与何老婆子道:“老太太你随我进来,我给你舀米。”
老太太拿着米袋跟着进了堂屋,也把十八文钱给了里正娘子。
里正娘子进去舀了米,在何老婆子面前打了称,才交给她。
里正娘子接着压低声音道:“今早地里拔了一些菜苗,老太太你让丽娘晚些时候,拿个篮子过来,我给她带回去。”
这菜地里的种子下多了,菜苗就挤着长,要拔了一部分,菜才能长得快。
平时谁家有多的菜苗,都会送给别人。
里正娘子:“今早也有人问我要多余的菜苗,我没给。我记得丽娘提过下了菜种,这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吃上菜,但这菜苗种下去,半个月就能吃上菜了。”
何老婆子听到里正娘子一口一个丽娘,有些诧异,可也没多问。
回了家,见苏氏正在晾衣服,她就问:“你啥时候和里正娘子这么熟了?”
陆鸢不解地转头看向她:“咋了?”
何老婆子:“里正娘子给你匀了菜苗,让你晚会带篮子过去一趟。”
陆鸢顿时喜道:“前日去磨豆子的时候提了一嘴,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青菜,里正娘子就给说她家里有多的菜苗,能给我分一些。”
陆鸢前后去了三回里正家,磨豆子的时候也会和里正娘子唠嗑,唠着唠着就熟络了起来。
何老婆子道:“你倒是和谁都能聊得起来,嘴皮子这么能说,我也不知道之前怎会觉得你嘴笨,老实。”
陆鸢把衣服拧干搭到竹竿上,应:“这不是怕老太太你不喜欢嘴皮子利索的,才装出老实巴交来,不然老太太你收留我?”
“那自是不能。”
要是一开始就是这个性子,她还怕寡妇心眼子多,不是个安分的。
陆鸢乐了,追问:“那现在呢?”
何老婆子白了她一眼:“别说有的没的,你可别忘了当时答应过留下来的条件是什么。”
陆鸢好心情没了,转头继续晾衣服,暗暗撇了撇嘴,应:“没忘。”
成亲可以,后边那个条件,她可做不到。
晾了衣服,陆鸢就进祁晟的屋子,给他灌流食。
进屋先把流食放一边,和床上的祁晟说:“我要数一数你的心跳,你要是有神志,就胡思乱想一些能刺激你的事。”
陆鸢等了一会,才趴到祁晟的胸膛上,听着跳得越发激烈的心跳。
好家伙,这是在心底练习打鼓吗?
她听了一会,直起身盯着祁晟,开了口:“你到底想了什么,心跳得这么快?”
她话一出,祁晟的脸逐渐泛起了一丝绯红。
陆鸢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厚道地笑了,打趣道:“你可别是想了什么花前月下,男欢女爱之事吧?”
不多时,祁晟的脸色更红了。
她瞧着不像是臊红,反倒像是被气憋红的。
陆鸢觉着祁晟要是这清醒的话,肯定会气得把她逮起来揍。
她也就只仗着人是躺着的,才敢嘴花花。
刺激够了,陆鸢也不欺负植物人了,她敛了笑,说:“不打趣你了。”
她也不是完全是没事找事,而是在刺激的过程中,让祁晟更加的情绪化,从而保持他大脑皮层的兴奋度,增加苏醒的可能性。
陆鸢继而给祁晟灌了流食,然后忙去了。
她把竹笋都搬出院子晾晒。
上回陆鸢和何老婆子忙活了两天,一共弄了整整两大盆的竹笋。
一百多斤的竹笋,晒干了也还能三四十斤笋干。
等这批晒得差不多了,再去其他竹林弄一茬,估计等她卖出名堂了,也会有人跟风去挖,到时候竹笋也不好找了,所以赶紧多囤一点。
这古人也不是个傻的,多费心思琢磨琢磨,也能想到祛除苦涩的法子。晾晒成笋干这点更不用说了,人家晾晒干货,可比她有经验多了。
她把笋干摊开平晒,春花和秋花也在一边帮忙。
当然,秋花纯属就是在帮倒忙,把笋干弄得乱七八糟,陆鸢也没阻止她,等孩子玩累了,再去收拾就是了。不然这一天天的除了挖虫子还是挖虫子,人都给挖傻了。
陆鸢早早起来煮豆浆,依旧把表面凝结的豆皮都挂了起来。
就这三回煮豆乳得的腐竹,晾干后也有几两重,都可以做两顿菜了。
她琢磨着今日摆完摊后,就卖肉回来和腐竹一块焖来吃。
陆鸢煮好豆浆,从厨房提出来时,见到黄兰在自家院子,讶异道:“嫂子今日不是不去赶集吗?”
黄兰道:“我过来搭把手,就送你到村口。”
她毕竟不花钱都喝了丽娘好几碗豆乳,琢磨着还是过来搭把手了。
陆鸢笑道:“那就多谢嫂子了。”
这离村口这么远,有人帮忙抬一下,也能轻松很多。
而她这回带的东西也多了些。
三斤笋干,还有没什么重量的绣品。
到了村口,正巧碰上了先前在河边与黄兰起了口角的杏娘。
黄兰嘟囔道:“怎么我不去,就碰巧遇上她了。”
说着,转头和陆鸢小声嘀咕:“这杏娘要是再用话噎你,你也别怕事,直接把她给怼回去。”
陆鸢看向杏娘,那杏娘立马移开了视线,生怕惹到什么闲话一般。
估计也是真的怕别人说她还惦记着祁晟,所以才会这么避讳。
这看着可不像是会找麻烦的模样。
陆鸢点了点头,与黄兰道谢后,径直上了牛车,和杏娘错开了两个人的位置坐下。
到了市集,这回没黄兰占位置,所以摊位的位置不是特别好。
她送了一碗豆乳给隔壁卖青菜的大娘,让帮忙看顾一会,就去打水了。
水打回来了,也开始卖力吆喝了起来。
有的回头客见到是她的摊位,也过来买上一碗豆乳,边喝边道:“一早上口渴都忍着,就等你这碗豆乳了。”
陆鸢笑道:“我这生意,还是多得大家伙的关照。”
那人道:“你家的豆乳也不像是放了糖的,可为什么比别人家多了丝丝甘甜。”
陆鸢笑应:“这就是我的秘方,可不能说。”
区别就在于山泉水和河水,井水的区别。
陆鸢卖完了一桶豆乳,第二桶就难卖了很多,她看着还剩下的大半桶豆乳,心里发愁。
这时,先前约好的年轻妇人带着两个相同年纪的妇人找了过来。
“你可让我好找,从集市口找到了集市尾。”
陆鸢边把布包着的绣品拿出来,边道:“这不是来晚了,占不到好位置,只能是在这集市尾了。”
年轻妇人道:“你别觉着占好位置的摊贩都是来得早,人家都是找镇上相熟的人,一开市就过来提前占位置。”
陆鸢眼神一亮,是呀,她怎么没想到。
要是能占到前边的位置,人流大,也不愁卖不完两桶豆乳。
可她哪来相熟的人?
陆鸢看向了正在挑帕子的年轻妇人,问:“娘子可否帮忙问一下,有谁可以在赶集日占位置。我也不白让人干活。每次能占到中段以上的位置我都给两文钱。中段往后,只要不是集市尾这几个不好的位置,我也都给一文钱。”
几个妇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年轻妇人说:“你若是信得过我,我倒是可以给你介绍,可你也得先给钱,不然里甲收摊位费,人家也不愿意先垫付。”
陆鸢没半点犹豫:“行,我可以先给。”
那年轻妇人笑了:“你倒是信我,也不怕我贪了你的摊位费。”
陆鸢嘴甜道:“娘子穿着打扮精细,谈吐也有教养,不缺这两文钱。”
她的话中听,年轻妇人嘴角压不住笑:“你这妇人,一张嘴尽说好听的话。”
几个妇人兴许是被哄得高兴,陆鸢带来的三方帕子和三个平安扣的络子,都给她们包圆了,还顺道帮衬了三碗豆乳。
她们临走时,陆鸢先把下回赶集的摊位费给了。
人走了,陆鸢乐呵呵地把铜板放进布袋。
摊前又来了人,陆鸢忙放好钱袋,笑脸相迎:“大娘可是要喝豆乳?”
来人是个四十来岁,穿得喜庆的大娘。
大娘不说话,只盯着陆鸢打量。
陆鸢被她打量得莫名,又问了一遍:“大娘要买豆乳吗?”
那大娘忽然咧嘴笑道:“给我来一碗。”
陆鸢动作麻利地给她舀了一碗。
大娘在一旁问:“妹子,你一个出来摆摊,你家男人怎不来搭把手?”
陆鸢把豆乳递过去,收了铜板,笑应:“家里有老人小孩,男人在家里照看呢。”
这大娘一来就打量她,一开口就问她家男人,怪得很。
大娘闻言,脸上的笑没了,也默了好一会。
心道哪里是照看老人小孩,分明是老人小孩在照看!
寡妇的嘴可真能颠倒黑白。
眼见这天聊不下去了,大娘只好开门见山道:“我也不瞒妹子,我是这十方村的杨媒人,这回是有人托我来给你说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