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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1 / 1)

陆鸢从祁晟屋子出来后,就回杂物屋把钱分成两份。

何老婆子让买的骨头和精米,自然是从她那边出项。

何老婆子的一百二十文,减了十七文,就是一百零三文。

陆鸢每数十个铜板就用草绳串起来,这样一目了然,省得何老婆子进屋数钱后,再出来就说不对了,届时她有口难辨。

把何老婆子的铜板全都串好了,她也开始数自己的那些个铜板。

虽然知道有多少,但架不住想数。

她已经不是身无分文了,而是有四十六文钱的人了。

她这几日的苦日子,总算是看到了盼头。

陆鸢只留下六文钱,余下的则藏在床头粗竹筒里。

竹筒有一根手指头的深度,几乎是挨着屋子墙壁的,平时看不见内里藏有东西。

藏好钱,又歇了一会,似乎听到了何老婆子的声音,她才拿着钱出去。

何老婆子手里拿着一碗糙米,瞄了她一眼:“银子呢?”

“在这呢。”陆鸢往上提了提手里的篮子。

何老婆子瞅了一眼,里边是串好的铜板。

“得,跟我进屋,我要数过。”何老婆子端着糙米进了屋,陆鸢也跟着进去了。

这还是陆鸢第一回进何老婆子的屋子。

物件简单,一张三尺宽的木床,一方小桌上一盏油灯,而后则是摆在床头旁的一个缸,缸上盖着木板,看不见里边装了什么。

她想,粮食应该就在那个缸里。

何老婆子手上拿着糙米,就表示上一顿糙米粥就是最后的米了,那缸里估计也只装着米糠。

许是今日有进项,何老婆子才会去买米。

陆鸢见何老婆子把米放到缸上方,便问:“老太太,这米是借的还是买的?”

何老婆子睨了一眼她:“咱们家有田吗?有收成吗?没田没收成,拿什么还?”

这何老婆子的语气着实冲,要不是她脾气好,早与她吵嘴了。

但仔细琢磨过,也理解老太太的这种性子。

一个老太太带着孙子讨生活,脾气要是不古怪点,不知被欺负成什么样了。

陆鸢想明白后,也就没那么在意何老婆子态度了,她道:“今日去市集,陈家二嫂与我说,想要糙米就去她家买,六文钱一斤。”

她说着话的同时,也把篮子里的铜板放到了小方桌上。

何老婆子走到小方桌前坐下,拨弄了一下串好的铜钱,说:“不用,这是里正家的粮食,不用银子。”

“不用银子?”陆鸢很是诧异。

何老婆子解释:“先前着急卖田,里正想要,但手里银子不够,他们家提出在两年内,每月都会给我们家送五斤粮,我才同意把家里的水田贱卖给了他们。”

说起往事,何老婆子格外自豪:“晟哥儿打猎是一把好手,十几岁就跟着老猎户进山打猎,攒下了家底,建了屋子,又给家里买了水田,那会整个围山村都羡慕祁家日子红火……”

说到这,声音停了,叹了一口气,低头数着每一串的铜板。

陆鸢却是听到关键的地方。

祁晟自小上山打猎,肯定是很熟悉山里环境的,那又怎么会摔下山谷?

何老婆子数了一遍,对上了数目,又包了起来,抬眼瞧她,问:“你挣了多少?”

陆鸢回神,应道:“也没多少。”

何老婆子没听到准确数字,轻嗤一声:“还知道防我了?老婆子我就算穷得乞讨,也不图你那仨瓜俩枣。”

何老婆子不会图她的钱,这点,陆鸢倒是信的。

“这不是入秋了,之后就是深秋,天冷了,想存点钱做冬衣。”

“要做冬衣,就机灵点,等河边的芦花出来了,就赶紧去收。”

陆鸢明白芦花的作用,是做冬衣的填充物。

得亏是岭南,要是北方,芦花做填充,定然熬不过冰天雪地的冬日。

陆鸢准备出去时,又瞧了眼米缸上的糙米:“那里正家还卖米吗?”

何老婆子眉头一皱,不悦道:“五斤米还不够你吃?”

陆鸢:……

怎么可能够!

就这三天一顿粥,平时都是米糠野菜,肚子里边也没油水,身体怎可能受得了?长此以往,她这身体的寿命也就止在四五十了。

“我是琢磨着,等我手里有银子了,再去买米。”

何老婆子:“你有银子你便去买,反正除了这五斤米外,我是不会再花钱买一斤米的。”

陆鸢:“我以后会挣钱买的。”

何老婆子似听到了笑话一般,笑了一声:“你若真能挣钱,何至于逃荒到围山村?”

陆鸢面不改色地道:“那还不是因为老家干旱,才没法子挣钱,我现在已经想到挣钱的法子了。”

何老婆子来了兴趣:“啥法子?”

陆鸢:“我买了些豆子回来,等过几日赶集日,我磨些豆乳到市集上摆摊子。”

何老婆子狐疑道:“你既会做豆乳饮子,又怎用得着逃荒?”

陆鸢也不慌,应:“老太太莫不是忘了,我方才才说老家干旱,水都要花钱,又哪来的水做豆乳饮子?”

何老婆子也反应了过来,好像是这么回事。

她敛去脸上的怀疑,道:“你既有赚银子的法子,那你便去做,但你得记住,莫要有了银子,就反悔不与晟哥儿做夫妻了。”

陆鸢应得毫不心虚:“那肯定不能。”

她得加把劲多去刺激祁晟了,争取把他刺激醒。

何老婆子哼了一声,说:“晚上用骨头熬粥,大家伙都补补。”

陆鸢应:“好。”

转身出了屋子,暗暗呼了一口气。

天气热,陆鸢怕骨头会臭,就先去熬汤了。

只是屠户没有把骨头砍断,是完好的一整根,她只得自己砍。

瞧着棒骨,又看了眼祁晟的屋子,她的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陆鸢悄悄把木墩子挪到了祁晟的窗口下。

她把柴刀磨得更锋利些,然后把棒骨放在木墩子上头,大开大合地开始砍了起来。

“哒哒哒”地巨响,把屋子里头的何老婆子都吓了一跳,她忙不迭跑出来看是咋回事。

一出来就看到苏氏拿着把柴刀,在孙儿屋子的窗口下,哐哐哐地砍着棒骨。

何老婆子捂着胸口呼了一口气,大声道:“你砍就去远些砍,别扰晟哥儿了。”

陆鸢动作停了停,应:“吵着了他才好,吵醒了更好。”

说着,便继续剁。

何老婆子听到苏氏的话,一怔。

“哒哒哒”的声音再次响起,她也不阻止了。

屋中的祁晟,昏迷两个多月,还是鲜少听到人声水声以外的声响。

哒,哒,哒……

似乎是用蛮力劈柴的声音,可又不像。

他祖母定然是没有这力气的,那只能是寡妇苏氏弄出来的动静。

祁晟便是一直昏迷,只留着微弱的意识,但也能感觉得出来,这几日的苏氏很不一样。

前些日子,没什么存在感,可这几日,每一日都能让他印象深刻。

祁晟一时间也好奇了起来,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苏氏。

屋外,陆鸢剁好棒骨,也累出了满头大汗。

洗手洗脸后,陆鸢起锅烧热水,骨头焯出血水,她才放到平日里给祁晟熬粥的砂锅熬汤。

砂锅熬汤,水分蒸发少,用小火慢炖一个时辰,也少不了多少汤水,而且煲出来的汤也会更香浓。

怕看不住火,她把砂锅和炉子都搬到了厨房外头,可以一边干活一边看火。

先前弄回来的竹笋一直没处理,今天趁着天色还早,就先处理了。

何老婆子在屋中窗下做着绣活,又听到了别的声响,就往外瞅了一眼。见苏氏在捯饬竹笋,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折腾,遂又收回了视线。

陆鸢把竹笋外边硬壳都给剥去了,只留里边青黄色的笋肉。

她一共挖了三根竹笋回来,每一根都差不多有十斤重。

家里只有两个簸箕,一时晒不了太多,她便只清理了一根笋。

清理下来,一根笋的笋肉只有三四斤重。

剥好的笋,就开始切成一条条。待煮开水后就倒进去焯水。

也不知道要焯多久,就凭着感觉来。

她担心焯水后,苦涩味依旧重,所以在捞出来后,又用凉水盆里浸泡一晚上,打算明日再晾晒。

弄好竹笋,骨汤也已经熬了许久,她打开盖子,看到翻滚的清汤上飘浮的骨油,就用勺子舀到碗中盛了起来,用来炖菘菜。

第一遍的骨汤,很难熬出奶白色,直到第二遍或是第三遍,才易熬出奶白色。

所以熬粥前,得把骨头捞了起来,明日再接着熬汤。

另外多盛了一碗汤出来,留着熬米汤。最后剩下的汤水,径自把淘好的小半碗糙米放进去,再熬半个时辰。

熬着粥,陆鸢朝着何老婆子,问:“老太太,明天我去开垦菜地,菜地里那几颗菘菜可以摘了吗?”

何老婆子没应她,就抬头给了她一个眼神。

那眼神好似在说——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

这才一起生活几天,她竟都能看懂老太太眼神了。

陆鸢:“骨汤熬出来的骨油,放不到明天,坏了多可惜呀。再说明日就要种菜了,不得把地翻一翻?这菘菜,明日还是得摘了,明日与今日,无甚区别,老太太你说是不是?”

何老婆子眉头微皱,琢磨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陆鸢有了何老婆子的同意,立马去了后山坡,把那三颗病病歪歪的菘菜全给挖了。

三颗菘菜,都还没有一斤重。

等粥熬得差不多了,她才洗了两颗最小的菘菜,切成一一条条,放到骨汤里炖,再掰两瓣屋角下的蒜,拍碎切成蒜蓉放进去,最后撒一小撮盐,香味直接就飘散了出来。

一碟菘菜放上桌子,热乎乎的,还飘着香味,春花和秋花都扒拉着桌沿,盯着吞咽口水。

陆鸢往骨头粥里也撒了一小把盐搅拌,分了四碗不同分量的骨头粥。

分好后则放到水盆里用凉水晾着,接着洗锅,用骨汤熬米汤。

米已经碾成粉了,煮开了就成,花不了多少时间。

过了好半晌,陆鸢把粥端上饭桌,喊道:“吃饭了。”

何老婆子从屋中出来,看向桌上简单的吃食。

不知为何,明明是很简单的吃食,仅仅是看着,就已经觉得很美味了。

吃上第一口有味道的菜时,嘴巴淡了六天的陆鸢,险些红了眼。

再喝一口带着肉香味的粥,她才觉得这六天下来,终于活得像个人了。

何老婆子也在尝试过后,难得夸赞道:“厨艺不错。”

两个孩子一句话也不说,只埋头喝粥。

陆鸢给她们各夹了几根菘菜。

春花抬起头,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娘:“娘,这粥好好喝呀。”

秋花不会说句子,抬起头,也囫囵不清的说:“娘,好。”

陆鸢也吃得满足了,是以对她们笑了笑,叮嘱道:“慢点喝,别给呛着了。”

暮食过后,便开始洗漱。

陆鸢今日走了许久的路,腿脚透着隐隐酸痛。

家里的盆呀,桶呀,都是用来洗衣洗澡或是打水用的,不便泡脚,她便用布巾湿了热水,然后再敷到小腿肚上,反复几遍,以此舒缓疲惫。

入了夜,何老婆子点了油灯,到孙子的屋子说话。

“晟哥儿,你那未过门的媳妇原来也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说到什么就去做,半点都不含糊。”

“前日做竹床,且说要开垦菜地,今日还与我说,她要做豆乳饮子到市集上摆摊卖。”

“你说这么一个巧慧能干的,怎会把日子过得这么差?”

“而且,祖母发现自个好似被她牵着走了。祖母是多小气的一个人,可地里那几颗菘菜,我愣是同意她全摘了”

祁晟听着祖母的话,对苏氏的好奇又多了几分。

根据祖母的话,不难听出苏氏不仅干活利落,还是个能说会道的。

可就如同祖母说的,就这么一个利落且能说会道的,怎会让婆家欺辱至背井离乡?

何老婆子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话,把这两日的事都说完了,才止住了话头。

她坐在床边上,安静且眷恋地望着孙儿。

半晌后,抬起手轻抚了抚孙儿的脸颊:“晟哥儿,你到底何时能醒呀?祖母想你了。”

原本存了死志的祁晟,在听见祖母的话后,心底油然升起了浓浓的愧疚。

祖母已近六十岁高龄,却一而再的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亲人,也要眼睁睁看着亲孙子的生命慢慢流逝,却也无能为力。

这是他的不孝。

若真有个曾孙陪着祖母,或许祖母便不会孤单了。

只是他不愿。

祖母或有了慰藉,但同时也会苦了另一个女子。

这年头生活不易,寡母带着两个年幼孩子便已经够苦的了,再多了一个孩子和一个老人需得赡养,压力实在太大了。

还不如寻个年纪大些的鳏夫嫁了,有人帮衬着,也总好跟了他这个什么都帮衬不了,还需得人照顾的活死人要来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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