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鞭裹挟着破空声掠过亚瑟兰的脊背,在他腰侧擦出一道血痕后,重重甩在冰冷的地面上。
“都怪你!害得我被父亲谴责!”
又是几鞭落在他身侧的地面上。
清脆响亮的抽打声透过门缝传进门外人的耳朵里。
芙丽娅一边假意发泄着怒火,一边用余光瞟向门缝处摇曳的黑色阴影。
“我抽不死你!……”
芙丽娅机械地重复着甩鞭动作,只觉得手腕一阵酸软,渐渐骂人的词汇也用光了。
她不耐烦地看向门口,那道人影终于离开。
丢开短鞭,芙丽娅身体向后一倒,在床上翻滚了一圈。
“训狗”可真是门体力活。
“滚吧。”
少女的声音闷闷从被褥里传出来。
亚瑟兰捡起一旁的衣服,缓缓从地上站起身,他侧过身,目光黏腻而危险地落在床上趴着的娇小躯体上。
他的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猩红的暗流正翻涌着破茧而出。
他不知道是什么致使芙丽娅性情大变,也开始难以判断这一切又是不是她布置的新玩法。
芙丽娅……
绯色瞳孔剧烈收缩成危险的窄线。
你到底想做什么。
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在身后响起,她听见皮靴由近及远的踩踏声,直到房门被打开又重新合上,芙丽娅才松了口气,沉沉睡去。
…
几天时间里,什么事也没发生,每天晚上芙丽娅还是会装模作样地演给那个监视她的人看,就这么一直挨到了要进皇宫的那天、日子终于在机械的重复里熬到了拐点。
弗克鲁兹大公受到皇帝的召见,带着盛装打扮的芙丽娅一同坐上去往宫殿的马车。亚瑟兰自然是要跟着去的,只不过他没有资格同大公坐一辆马车,只能跟随车夫骑在马背上。
皇族的宫殿坐落在整个弗格尔帝国的最中央位置,富丽堂皇的白色建筑鳞次栉比,芙丽娅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却还是每每会被眼前的华丽景象震撼到。
马上就要见到克伦劳德了,她亲爱的未婚夫。
“亚瑟兰,保护好小姐,别让她再迷路。”
文森佐的目光在女儿的脸上稍作停留,就在下人们的簇拥下离开。
薄青瑟普特裙如春水漫过少女的身躯,绸缎特有的光泽在日光下流转,芙丽娅已经很久没穿得这么正式了,宽大的裙摆又沉又重,掐腰的设计凸显出女性曼妙的身体曲线,繁复华丽的绣花栩栩如生地在她裙摆上绽放。
那张昳丽风情的脸上抹了淡淡的口脂,满头秀发包裹进柔边软帽里,泻出几缕俏皮的发丝。
她的皮肤本来就白,纤细的肩颈处坠了串白色珍珠,在青色映衬下更显出几分春日里的娇嫩。
高大的青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看她走进花园里弄弄花逗逗草,百无聊赖。
芙丽娅知道这儿,是故事里克伦劳德和卡瑟琳秘密偷情的地方。
花园中心有一座凿工精致的天使像喷泉。
芙丽娅提着裙子靠近,而后十指交握在胸口,虔诚地许愿。
在紧簇盛放的花团间、圣洁天使像下的少女娇憨且天真地闭眸祈祷。
这油画般生动瑰丽的一幕格外岁月静好——
如果不去探究她的心声的话。
“我希望渣男克伦劳德赶紧去死…”
“保佑。”
晨露顺着天使像的羽翼坠落,在芙丽娅发顶凝成细碎光点。亚瑟兰的眼睛像是被烫到般猛然偏转,事实上他很喜欢漂亮的东西,但他知道,眼前这一幕只是裹藏着她恶毒的糖果外衣。
她像是违背自己所有原则条件的特殊存在,让他无论如何都很讨厌,甚至于恨。
他早晚会杀了她,然后把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制成标本、把她柔软的长发编成剑穗、然后剥掉她的美丽皮囊、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不是一颗腐烂发黑的心脏。
少女许完愿,睁开晶莹的绿眸,朝喷泉槽池里抛了一枚黄灿灿的金币,然后又贪得无厌地许起他愿——
克伦劳德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体格娇小的小姐,以及她身后高大强壮的骑士。
青年的金发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不由得令克伦劳德瞳孔一怔。
芙丽娅不知又许了什么糟糕的愿望,她在身上摸来摸去没能摸出一枚金币,转而朝身后的亚瑟兰身上伸手摸索。
亚瑟兰不为所动,任她的手在自己身上胡乱地摸。
摸到想要的金币后,芙丽娅丢进了池子里。
“他来了。”
王储的皮靴碾过碎石的声响由远及近,每一步都踏在芙丽娅绷紧的神经上。她垂眸掩住眼底翻涌的暗潮,却在对方驻足时,不经意地让散落的发丝掠过泛红的眼角,将恨意伪装成恰到好处的惊惶。
少女眨动着无措的眼睛,在看到来人后,连忙行了一个屈膝礼:“殿下,日安。”
克伦劳德垂眸俯视着面前瑟缩的身影,黑曜石般的瞳孔掠过芙丽娅头顶绒绒的碎发,仿佛在打量一件精致却廉价的摆件。
他的嘴角牵出一个温柔的弧度,优雅地牵过她的手行过吻手礼:“不必多礼了,我亲爱的未婚妻。”
再抬起头来时,少女白皙的脸上已然绯红一片。
于克伦劳德而言,芙丽娅滚烫的爱慕太廉价,早在无数次的刻意逢迎中失去了新鲜感。这份愚蠢的迷恋越是浓烈、就越衬得她在贵族圈的恶名可笑。
也让他愈发确信,这场婚约不过是场任他摆弄的提线戏。
他这位愚蠢的未婚妻,在外面的名声可是臭得能够发酵了。在他面前展露出如此柔软一面,却也让尊贵的王储感到十分受用。
晨光在两人身上镀出虚假的金边——珠联璧合的一对,看起来像是会在婚后恩爱长久的夫妻。
芙丽娅低垂的眼睫轻颤,绯红从脸颊蔓延至耳尖,这抹娇羞的红晕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亚瑟兰眼底。
他藏身阴影中的身躯紧绷如弓,绯色瞳孔里翻涌着浓稠的妒火与杀意,将少女此刻的幸福模样绞碎。
他想起那些被她戏弄的夜晚,想起她藏在甜美笑容下的恶毒算计,胸腔里翻涌的恨意几乎要冲破喉咙。
当“幸福”这个陌生又遥远的词眼浮出他的大脑。
他几乎是瞬间想要摧残掉眼前的一切。
他怎么可能放任她幸福。
喉结滚动间,他听见自己牙齿咬得发响。她想要攀附王储的高枝?那他就要把她从高高的王座上拖下无间地狱。活着他要叫她痛苦、饶是死,也要等化作腥臭尸水被他踩踏在脚底下、永远不得安息。
她必须在感受幸福之前死在他手里。
芙丽娅忽然感觉背脊一阵发凉,汗毛一根根炸起。
“怎么了?”克伦劳德见她表情僵硬,关切询问。
芙丽娅回过神,扬起一个甜美笑容,“啊,没什么,殿下,陪我逛逛花园吧。”
“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