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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织夜缀琼(1 / 1)

第九章织凉夜 琼河缀碧

沈镌声的晶丝与她的手腕牢牢缠绕,仿佛打定主意要把她变作杀人的共犯。

然而青归玉无法回避的是,或许她确实是这丝线的共犯之一。

她根本不需要他来教她。甚至可以说,这丝线如何使用,是她教给沈镌声的。

那个时候,药王谷仲夏的雨,来的去的,都没有道理。

原本好端端持续半个月的晴空,冷不丁又连下了数日暴雨,等到雨声停歇的这天晚上,药庐台阶上的血迹早已被冲刷了个干净。

青归玉这日采药回来的晚,天已经大黑,还没进门口,就听见前几日拖进来的,那个中了寒毒的少年在屋里头咳嗽。

十七岁的她穿过门前药圃,裙摆动处,惊起叶片上方的萤火虫,几粒碧色光点曳着细碎的轨迹从她身边漂浮着逃开。

推开药庐的门,吱呀一声,她没抬头,冲着榻上那少年道:

“醒了?”

青归玉拢了拢头发,把药刀,针囊和砭石都随手扔在案上。

那少年苍白而安静,乌檀木般的长发披散着,对着她点了点头。大约因着常年受寒毒侵蚀,映得眉目有些阴郁,连唇色淡得都接近霜雪。

“救不救的,别高兴得太早,”青归玉在案边坐下,把书卷推到一边,“你这毒我治不了。”

少年又点了点头,随即低下头去,默不作声。

见他这么听话,青归玉被他搞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发,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态度。

“不过,”她眼珠一转,“要是你能再多活几个月,等我把那针法练成了……”

“唔,那倒也说不定。”

她在书案后低下头,自顾自的下了结论。左手翻开一份脉卷,提起书案上的笔,蘸了蘸朱砂。

“你叫什么?”

少年这会停了咳嗽,安静地靠在竹席上,窗外药圃里,还有水珠残雨从忍冬藤上滚落,滴滴答答。

“我姓沈。”

青归玉侧着耳朵等他说完,他却不说话了,青归玉只得叹一口气。

“行吧。沈公子。”她接着续道,拿着笔杆子指了指自己。

“青归玉。”她说,“记牢了,万一到时候一针扎坏了去,往后几十年都得咒骂的名字。”

那姓沈的少年低下头,在嘴里无声的念了两遍,然后唤她。

“青姑娘。”

青归玉点点头,续道:

“我师父只得两个徒弟,师兄又被督促,尽日忙着练剑。这里平日没有人来,你就在这先养着吧。”

她合上脉案,好像问题就这么解决了。站起来,给他倒了一盏水,拿到榻前。

一点流萤跟着她的裙裾晃过,曳着窗外的药草气,逸到他手边。

少年举起手,便要去碰那点绿色的萤火,青归玉看了看那小虫,皱了一下眉。

“别碰。”她说。

“……脏得很。人家都说腐草生萤,你不知道?”

少年摇了摇头,“我没见过。”他说道,“我以为是暖的。”

青归玉纳起闷,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萤火?还会觉得萤火是暖的?

怕不是被寒毒冻昏头了。

“冷的。可容易死了,”她把水塞到少年手里,认真地补充道,“你要是抓它,它就死了。”

少年垂下头,发丝散落到她的手上,那萤子从她的手腕上漂过。

“嗯。”他的眼睫轻颤,“我觉着它好看。”

青归玉横了他一眼,“好看也不能拿手去碰。”

那少年移开视线,不再看她,罕见的别过头去,居然好似有些生她气的样子。

给青归玉气得有点发笑,只觉得这人古里古怪,恐怕寒毒进了脑。自己只是不让他抓萤子,这一点小事就闹得耍脾气。

她拿回水盏放在榻边,起身就要走。

就听见身后,少年用清清洌洌的声音问她。

“为什么要救我?”

青归玉一时语塞,她自从小时候拜入药王谷,学了这医术针法,便时常在心里演练这个问题。

但是说到底,谁曾见过在地上写“不救”的病患?

总不能说是自己新学秘术未久,他这寒毒又有趣的紧,想要拿他试试针法吧?

她慌里慌张的四下看,只见那只萤子还在那里上上下下的浮着,青归玉回头瞟了一眼那少年,苍白气色下掩着一张昳丽的脸。

“我觉着你长得好看。”

她拈了拈头发,走了两步,心里感觉有些得意。

少年在她身后,一张脸腾的红了起来。

他也不敢看她,只是盯着那点浮沉的萤火,眼底映出流萤的微芒,像寒潭里落进了颗星星。

药庐青瓦上,还有剩的宿雨在往下坠,嗒嗒的声音,一滴滴落到石阶上。

少年低下头,把手放进水盏。他这寒功委实邪气的很,几声轻微的响动,水盏里已结了一层薄冰。

他抓起冰凌,用手碾了碾,变成了许多冰碴。少年抬起头,扬起手,望空一洒。

冰碴被他洒出,虚虚的祇在这夏夜的空中,明明灭灭,恰似星斗漫天。

青归玉虽然武功不如师兄,但也识得这是极厉害的暗器手法。

“好看吗?”那少年问,捂着嘴咳嗽了起来。

“好看。”青归玉实话实说,坐了回来,伸手给他顺顺气,看着冰凌逐渐隐灭,“像星星。”

“拟之于浑天万象。”他咳着说,“本就是应该像星星。”

“就是看一下就没了。”青归玉随口敷衍,“这个挺不错的,比你练那寒功好多了。”

她突然想起什么事,站起身,转到竹篓边,拿出那条晶亮亮的丝线。

看见这根晶丝,少年的眸光黯了下去。

“只是别再使这丝线自戕了。”青归玉认认真真的告诉他,“这可不是什么好功夫。”

少年的眼睫闪动,“这丝刃本就是阁中死士随身携带,用来自戕灭口的,”他转过身去,好像怕去看她,“别的也不能来做什么用。”

青归玉心念微动,把那晶丝拉起,从盏内抓了些冰凌,缀在丝线上,学着少年的暗器手法,向上一丢。

数根丝线缀着碎琼,向上铺开,被她掷在梁间,一时纷纷明灭,如莹河夜落,恒星经天。

青归玉把那丝线塞到少年手里,仰头笑道,“你瞧,这不就一直好看了?”

少年沈镌声嗯了一下,也不仰头,只是盯着她看。

七年之后,又逢这凌丝覆寒之术,金声公子沈镌声,以金丝线刃“天机百变”名震天下。

白渡口漕帮客栈前,青归玉被他拥着,见他握着自己的手指向上一挥,这一惊非同小可。

“沈镌声!”她抽出手腕,向他喝道,“住手!”

那数股明丝带着森森寒意,冲着漕帮几人,如漫天星垣般当空压下,去势险恶已极,正是金声公子“天机百变”中的“浑天万象变”。

她昔日确是不让他拿那丝线自戕,

但万万没想到他此刻竟要以这丝线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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