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鸣挂掉电话，有点莫名其妙，看微信这种事也在她工作内？
现场的事多得忙不过来，还得保证许薇明天走秀不出乱子。
高奢品牌高定秀，走好了是爆点，走垮了是黑点，成败就在明天上台的那几十秒。
现在给许薇压力也于事无补，总不可能一夜之间变成维秘天使，她像平常一样，坐到许薇身边，问她手机没丢吧。
许薇说，“手机在小洛那儿。”
程鸣点点头，“你要看下消息吗？”
许薇说没啥可看的，不用。
“好，那先进去改妆吧。”
晚上还要到卢浮宫和香榭丽舍街上拍片，好几套造型，行程赶赶赶，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拍完最后一组图，晚上十点，回酒店的路上，许薇靠着程鸣肩膀睡着了。
脸贴着她的黑色羽绒服，车一晃，一蹭就是一层粉底。
姜宁微信私聊她问许薇在干嘛。
程鸣累得不想打字，举起手机拍了张图给她，镜头里许薇的脸沉在昏暗暗的车厢里，睫毛纤长，搭在眼睑，车里开着暖气，她的皮肤被烘得有点红，五官显得娇艳。
程鸣看了两秒，点击发送，摁住语音条，小声说，“靠着我睡着了。”
语音发出去，声音吵到许薇，又蹭了蹭她的羽绒服。
程鸣的肩膀传来一些负担，压在身上，到酒店把她叫醒，失去那股重量反而有点不习惯。
下车的时候许薇用力挽住她，脸侧的妆容蹭掉，显得有点脏和不聪明，睡眼惺忪问，“我们今晚不会就不吃晚餐吧？”
“......”
晚上12点接到裴泽廷电话时，许薇已经卸完妆，躺在床上。
“程鸣说我要早点睡，我们只能打10分钟电话。”
裴泽廷从跑步机上下来，坐到哑铃凳上看屏幕里的许薇。
失眠让人心情烦躁，裴泽廷克制着语气问，“为什么？”
“程鸣说会水肿，明天要走秀，还要拍照片。”
程鸣。
裴泽廷大概知道这号人，她们工作室的二把手。
“刚才，你是不是靠在人家肩膀上睡着了？”他看了那张照片很久，许薇也这样把他的衣服弄得很脏过。
“好像吧。”许薇举高手机，打了个哈欠，“今天太累了，一直拍照，还很冷，穿的衣服都像没穿。”她形容一件风衣，“让风进入身体的一件衣服。”
“......”
许薇心情好像不错，把早上的怒气抛到九霄云外，滔滔不绝地说，她晚上本来只能喝一杯果汁，但是程鸣给了她一块鸡肉，小洛又偷偷给了她一块，所以她吃到两块肉。
“.......”裴泽廷皱眉，怎么她去巴黎吃饭像要乞讨。
一杯果汁两块鸡肉。
“就吃了这么点？”
“嗯。”
他看着镜头里的许薇，她的眼角揉了好几次，有点红。
每次许薇出去工作，离他很远，说一些看起来很可怜的话，他心里总觉得她也该多吃点苦，她已经比大部分人幸运和舒服多了。
“你……”
我飞过去看你吧？
脑中冒出这句，却不能直接说出。
他考虑着可行性，对面忽然“咚”一声。
许薇手一个没拿稳，手机砸在了脸上。
疼得呲牙咧嘴，伸手盖住脸。
天旋地转，屏幕掉在耳旁，对准天花板。
“许薇。”他紧张地叫她，“没事吧？痛吗？”
许薇“嗯”了一声，安静地没有动。
很快翻了个身，背过去，耳朵也消失在了镜头里。
裴泽廷想见到她的心情达到顶峰。
推掉一些会议，在飞机、车、酒店办公也行得通。
许薇痛劲儿过去，转回来说，“明天走完秀，程鸣说可以带我去吃大餐，明天再打电话吧。”
意思是她要挂电话睡觉了。
黑屏中，裴泽廷安静了一下，“才打了8分钟。”
“十减八等于二，我先睡了，过两分钟你自己挂了吧。”说完，她直接关掉灯。
“晚安裴泽廷。”
裴泽廷看着瞬间变暗的屏幕，说了晚安。
第二天许薇起床，发现手机没电黑屏了。
两人的对话框又艰难地移动一格，由“拍了拍”变成“通话时长04:32:43”。
大秀当天所有人都忙疯了。
从早上六点一直到下午一点半，小洛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订早餐、订午餐、联系司机、整理应急用品、等程鸣溜完许薇回来让她在车上吃饭、到后台化妆间整理现场……哪里需要她搭把手她就往哪儿去，时不时还得给各种进来的品牌方、摄影师、设计师端茶倒水。
终于等到许薇妆造完上台彩排，才能在后台稍微喘口气看眼手机。
许薇巴黎时装周群里的消息已经99+，她大概看了眼，没有需要回复的。
往下滑，室友兼前艺人发来一堆消息，激动地问：今天是不是就是许薇走圣芙缇高定秀的日子，能不能拍一张图给她看看？
小洛严词拒绝了，告诉她如果下个月不想摊房租，就拍给她。
对面回复：“隔这么久才回！我早刷到花絮图了，谁想的让我们许薇穿这套？谁？？简直是天才！”
没错，此人是许薇的疯狂粉丝，小号经常在广场上辱骂同剧男演员，让他们“别挨我姐，我姐独美！”
自从面上许薇工作室，小洛在家的地位也直线上升了。
室友眼中的许薇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是被人误解的纯洁女神......小洛干了几个月，当然知道许薇和这些相差甚远。
但她从没在家里讲过任何关于许薇的真实部分，首先她有条款在身，其次在工作室的氛围下，她总觉得，自己也成了塑造、创造许薇的一部分。名为许薇的梦幻中也有她贴上的一块碎片，她不希望许薇破碎，希望她永远闪耀、美丽，这就是她工作中最美的意义。
两点四十五，许薇出发后台候场。
电梯很小，小洛和程鸣先带她上，窄窄的空间里，两人靠着墙壁，尽量不碰到裙子。
不知道是空气稀薄还是披着的羽绒服太热，许薇感觉有点喘不过气，腿还莫名发软，心跳得贼快，她突然说，“我好像很紧张怎么办？”
紧张？
小洛警惕地转过头，脑中浮现之前带小歌手室友去live house拼盘，她一紧张，在台上直接忘了15秒歌词。
好在那天总共没卖多少票，小范围地被嘲了几天，很快没热度了。
但许薇不行，今天不行，这可是巴黎时装周啊！
“你可是许薇啊！”
许薇听到这么情绪饱满的呼唤，眨眨眼转过头来，电梯死亡顶光下那张脸仍漂亮得能夺走呼吸，与之不符的是有点傻的问题，她问，“许薇是什么？”
什么许薇是什么？小洛有些懵。
电梯门开了。
程鸣摁住电梯键，语速飞快，“许薇是专业、有态度，沉着冷静、绝不失误。”
“走吧。”她先行一步，在外头拦住电梯门。
许薇走出去，脑袋里回荡着“沉着冷静绝不失误”八个字。
仿佛有魔咒一般，许薇从小就很擅长扮演别人期待的模样。
比如上课时，老师说她要乖乖地上课，不要吃零食和交头接耳，她可以立起教科书，安静地偷偷嚼软糖。
比如下课后，妈妈说她要乖乖地在家，不要胡乱跑和看电视，她可以去到隔壁小明家看，再在茶几上摆上作业。
比如恋爱后，裴泽廷要她乖乖地听话，不要离开和走神，她可以在他说些无聊的话时，看着他的眼睛但是头脑放空。
比如出道后，陈佳佳要她乖乖地演戏，不要懒惰和摆烂，她可以戴上墨镜闭上眼睛，假装在剧本会上听得很认真。
就像吹一个五彩泡泡，漂亮、拙劣、保质期短，没过多久就会被戳破，结局是被老师罚站写检讨、被妈妈送去补习班......
上台前十分钟，小洛给她吃了片黑巧克力，“你会好好走对吧？”
许薇在T台入口含着巧克力，表情自然淡定，很让人信任地点点头。
她要在一位一米八的模特后面上台，暗处的背影显得更娇小了。
小洛发现自己心跳如雷，手心冒汗。
秀导穿过队伍来到她们身边，“Next，XuWei”
“Go”
许薇被轻轻一推，拐了个弯，穿过黑暗，一束追光落下，场内的微风吹动紧贴肌肤的纱，人们的视线像一阵浪一样打在她的身上。
她推开浪往前走，呼吸逐渐均匀平稳。
后台，程鸣和小洛弯腰紧盯着显示屏，黑色背景中，光打下来，许薇整个人被点亮了般，从黑暗中脱身，身上滚滚翻涌的纱和长发一起向后飘动，面容精致、表情冷酷，仿佛一个从午夜深海里杀出来的复仇女神......
定点位置，许薇停下摆pose。
vip区有个男人盯着她，对视后他勾起了唇角。
许薇视线钉在他的额头上，两秒后转身往回走去。
一路没有失误。
小洛松了一大口气，程鸣也放心了。
虽然没有什么突飞猛进的进步、惊世骇俗的表现，但已足够她们买“许薇巴黎大杀四方”的热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