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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陨落(1 / 1)

初元二十四年。

残秋之时,风雨如磬,东都城仿佛落入了河流决堤之中。

云宅的窗门上布满了泼辣辣的血渍和雨点,院内则是一片凄寂。

一个年纪稍大的女孩,倒在画桌旁。

再往书房里看,则有侍女,有小厮,皆横斜在屋内,血迹附着在衣物上,可谓是惊心动魄。

外面的雨势愈加凶猛,犹如不速之客。

那女孩凭着一丝理智,沉沉地看着木柜后的人,哑着喉咙呜咽道:“漪儿......”

“快走……走……”

一道闪电陡然而下,像隐藏在坟山中的白烟,轻轻一缕,就将周围的惨淡钩了出来。

云漪身着白衣褂子,头发披散,嘴角带有灼红。她蜷缩着身子躲在暗处,感受着自己的心跳,急促的喘息,像是森冷的海潮,一遍一遍,冲刷着她的焦灼。

直到门外的脚步声消失,她便不顾泥水,跌跌撞撞地逃出了此地。

天色是黑的,连雨也是。

云漪跑的很快,身子轻盈又沉重,像野鬼一般,在求着人间的生路。

猝然间,后方投来的流星锤,将她狠狠砸中,恍若瓷瓶上的冰裂纹。

后方的男子狰狞笑道:“大人,原来这还有个姑娘。”

云漪轻睫微颤,身子重重地沁入冷水中,眼前的雨,也滴溜溜地绕着她转。

站在旁边的黑衣小厮见此景象,都怔在原地,看她如同看鬼魂一般。

领头的那个人,头也不扭,低眸背对着他们,轻声命令:“杀了她。”

旁边的黑影听到指示,瞬间活了过来,个个宛如燕隼闪到了她身边。粗暴地按着她的脑袋,生硬地用糙劣的麻绳强行捆住她的双脚和手腕。

“别碰我......”

她反抗的声音,在一阵阵雨声中,消失殆尽。

“姑娘还是少费些力气罢,谁让姑娘你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到了阎王殿,可别说是我们害了你,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那男子伸手就给她灌下了毒药,见她还挣扎,便用另一只手蒙上了她那瞪大的眼睛。

秋雨刺骨,铁锈味的血色倏然淌在了泥水之中,未知的恐惧向她席卷而来。

“奉天承运,皇帝......”

这是?

“诏曰:......”

是圣旨,一道陌生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她艰难地撑起眼皮,眼前并无遮拦,只有风吹得树枝乱颤,其他什么都没有。

身体渐渐变重,再也支撑不住,她滚下阁楼,溅起的泥点飞到她的脸上,泥腥和血腥的味道交织在她的唇腔中。

“今赐婚于定王,钦此......”

接踵而来的便是刺骨的寒意,冰冷的水如同利剑,一寸一寸深深地嵌入将她的脖颈,喉咙淌着血泪,她的身体也像摔裂的白瓷碗,骤然支离破碎。

直至寒水将她完全吞没,她才陷入寂静之中,眼前浮现着姐姐的身影,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去看,她的耳边便响起了一声声惊喊。

“来人啊,姑娘溺水了......”

数日后,英国公府。

屋外冰雪琉璃世界,屋内却十分暖和。

只见那地上铺着绒毯,床上与门帘处都挂着流苏香包,小轩窗漏进来的雪光在案几上显得影影绰绰。[1]

坐在榻上的女孩刚醒没多久,面容冷白如雪,透露出几分孱弱。

她不声不吭,盯着方桌,无神地呆滞。

小丫头疑惑,面露苦色道:“三小姐,该喝药了。”

她心里发紧,伸手接过药碗,轻轻地吹拂着汤药,声音柔和:“多谢。”

几日前,她在雨中被人勒杀,油尽灯枯之际,再度睁眼,她就变成了崔清漪。不再是八品小官的女儿,而是英国公府崔家的三小姐。

而云漪这个名字,似乎与她再无联系了。

崔清漪放下汤药,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皱眉,面上却仍是那副虚弱样子。

惨淡,沉默。

小丫头将荔枝蜜饯放在玉案上,缓缓道:“夫人和公爷听说小姐醒了,待会儿就……”

崔清漪心绪混乱,见她还想说下去,连忙止住话头:“你先下去吧。”

小丫头还未走,外面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醒了为何不传一声?”伴随着忧心忡忡的声音,门被突兀地推开,中年男子带着些寒风卷了进来。

她的眼光移到中年男子脸上,这人看上去五十几岁左右,眉目间尽显威严。

心中虽有疑惑,接着她便想明白了:这位大概就是国公爷。

崔仲甫见她沉默良久,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当日你和你母亲去佛寺进香,只远远见了那徐怀瑾一面,回来后便闹着要嫁给他,为父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一直纵容你。况且他那人根本不值得你对他如此好。”

“还有当日赐婚的事,你再不情愿,也不能说跳湖就跳湖啊,当着宫里那么多人的面,你让爹爹这张老脸往哪搁啊?外面现在都在传崔家的姑娘为了反抗这桩婚事,竟敢从阁楼上跳下来。”

崔清漪有些惊讶,缓缓低下头,又觉得意料之中。

见她不在意,中年男子面露苦色,语气妥协道:“乖女儿,爹平时哪件事不依你?这桩婚事你再不喜欢,也不能这样伤害自己啊!

“况且,这婚事也是实在推不开。咱们家中基业做到如今实属不易,若因此得罪了定王,日后他那太子兄长病好之后,登基为帝,会放过我们吗?”

这时,一直不敢进屋的妇人也走了进来,坐在她旁边拉起了她的手。

只见她忍住眼泪,推心置腹道:“漪儿啊,娘知道你十分不情愿这桩婚事,可那位定王殿下据说面如冠玉,为人虽说有些冷淡,但比徐家那个阿谀奉承的,不知要强上几倍。”

“说不准......是位好郎君呢?”

定王?那位去年才回东都的王爷?

她前世对这位王爷的了解甚少,仅有的印象就是那件事。

定王久居扬州,去年却不知为何被召回东都,所经之地皆撒一贯钱,事后,人人称赞为活神仙。

只是她想不明白,今时今地,这位王爷的权势如日中天,为何圣上会突然赐婚呢?难不成是有意替这位刚回来的王爷巩固与旧臣的关系?

若是如此,裴家乃百年世家,才最有可能,怎么会轮到崔家呢?

崔清漪目光闪动,一抹心疼的情绪在眼底晕开。

眼前的两位老人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一方面是怕她再去寻短见,另一方面是这桩婚事实在“强人所难”。

两个人絮絮叨叨说了什么,崔清漪没有听进去,她执拗地思索着,宛似蒙了灰的海棠花。

在她的回忆里,这位崔姑娘许是生活太过优渥,满心只有徐家那位,竟没有任何外面的消息。

但既然上天让她重活一世,那她从今开始便不再只为自己而活。

她要报仇。

伤害云家的人,伤害崔姑娘的人,她都要一一清算。

为此,她要借几把刀来用用。

她跟朝堂之人有些联系总利于查明真相,可这朝堂之人大多跟男子有联系,她一个女子该怎么去寻呢?

等等,他们刚刚说赐婚?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桩婚事刚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2]

借这位王爷之手,说不定更能接近真相呢?

崔清漪耳边的话依旧不停,但她心里已经盘算清楚了,目光扫过这对夫妇,吸了一口气,肯定道:“爹,娘,你们放心,女儿日后再不会寻死觅活,会安心在闺中待嫁。”

她的语气不像是妥协,倒像是接下了一个重要的任务。

两人同时怔住。

不多久,中年男子便松了一口气,妇人眉宇间却闪露出惊讶,这婚事来的意外,自家女儿答应的更是出乎意料。

作为一个母亲,她心中其实万分不舍:“漪儿,你想清楚了吗?”

崔清漪十分清楚,轻轻点头。

两人后来又叮嘱了些许话,直到黄昏才离开。

黄昏落下,月影浮现,周而复始,崔清漪渐渐地适应了在崔家的生活。

这几月,她不是找人培养暗卫,就是修养自己身子。前些日子闲下来,她托人递了封信出去,等了许久,也没收到回复,本以为这事是办不成了,可谁知,昨日竟有了消息。

冬日寒雪,月华影转,长街两侧的花灯缓缓升起,只见各色花灯争艳夺彩,皆是彩绫扎成,映照的各处金银焕彩。

丹青楼,曾有传言说道,前朝公主曾和侍女丹青在此品茶,不料却遭到歹人埋伏,侍女为救公主,丧命于此,公主为纪念她,特赐名“丹青楼”。

“姑娘,那人会来吗?”昙云看着蜡烛烧了一半,担心地问。

对方迟迟不回复,一回复就是相邀丹青楼见面,可她们等了许久,也不见那人的身影。

“时辰还早,再等等。”

崔清漪心下虽担忧,但却仍清言浅笑,她戴着面纱,遮住了容貌,只露出一双灵眸。

月色浓郁,像腐烂的黄杏,隐隐约约中,还透露出点蔫黑。

崔清漪将右手撑在茶几上,左手有意无意地敲打着桌面。

约见之人,她从未见过,但还好提前早有准备,所以她并不急。

正寻思,楼梯间便传来了脚步声,那声音从容,沉稳,如风缓缓吹来,崔清漪神色微怔,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

脚步声忽然停下,崔清漪狐疑,正要起身一探究竟。

那门开了。

猝然间,山高水低,盈盈风波横贯在两人中间,仿佛万籁俱寂。

崔清漪不由自主地打量起他,那人穿了一身玄色衣裳,领口处镶着金色滚边点缀,腰间别了一枚淡墨色龙纹玉佩,衣裳布料似乎很轻,伴随着风的吹拂,他浑身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对方也心生好奇,明明约见他,可这少女却戴了面纱,让他有些摸不着来龙去脉。

他收回目光,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崔清漪下意识揉着手帕,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微微起身,恭敬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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