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拂神色自然,“刚才那个房间是书房吗?”
“我要去洗手间,不小心走错了。”
祁放垂下眼眸,看着孟拂挨个摸索着手中的物品,仰头问他:“这个是牙膏吗?”
“是。”他应下。
“抱歉,忘了你看不见,这个洁面乳和牙膏的形状差不多。”
“橙子味儿的是牙膏。”
孟拂闻声点头。
浓黑色长卷发被孟拂挽起,垂落至肩头。
鸦羽般的长睫下是一双琥珀色眼眸,苍白、空洞、没有光彩。
他记得,父亲曾对自己说过。
孟拂在绘画上的天赋远超她父亲,她是天生的四色视觉者,比普通人能看到更丰富的色彩。
“你……”
“嗯?”孟拂仰起头。
祁放别过脸。
算了,她男朋友就是医生,自己何必自作多情多管闲事?
“没事,待会儿不用你包馄饨了。”
孟拂:“我要谢谢你吗?”
祁放瞥了孟拂一眼,“不用客气,祁叔叔让的。”
“……”
祁放在厨房忙活了半天,孟拂掐着时间从书房出来,依旧一无所获。
剩下几个房间,看来只有等晚上祁放睡了再继续找了。
孟拂回到座位上,看着面前这碗刚出锅、热腾腾的馄饨,一时间百感交集。
第一次来祁家的时候,是祁妈妈亲手给她煮了一碗馄饨。
勺子握在手中,孟拂发觉,赵文语说的是对的。
人都是贪恋温暖的,大家都愿意留在京市,留在家人朋友的身边。
只是她离不开西北,走不出荒漠。
祁放眉心紧皱,抱着手臂盯着孟拂,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怎么不吃?刚才你不是说最想吃了吗?”
话音刚落,祁放见孟拂舀起馄饨囫囵塞进嘴里,一大口接着一大口。
三两下一碗馄饨见了底。
祁放诧异地为孟拂添了第二碗。
孟拂两碗吃完,放下了手里的碗。
“祁放。”
“嗯?”祁放疑惑抬眸。
“谢谢。”
语气真诚,是发自内心由衷的感谢。
祁放愣住,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碗里的馄饨一时间有些食之乏味。
入夜,孟拂悠悠转醒,为了晚上有精神好找画,她特意睡了一会儿。
孟拂打开房间的衣柜,没想到祁家还留着自己高中时的衣服。
她从衣柜中找出了一件自己高中时的睡裙。
荷叶边的领子,袖口和领口都系着蝴蝶结,裙摆宽宽大大的落在膝盖上。
淡淡的米白色,真丝质感。
祁妈妈的眼光很好,这条五年前的睡裙放到现在也不过时。
孟拂从走到隔壁房间,看着对应祁放房间的灯光灭了。
又等了一会儿,孟拂才下了楼,挨个房间找过去,就连洗手间和厨房都没放过。
一楼的房间都找遍了,连个画的影子都没见到。
孟拂看了眼时间。
已经凌晨三点了。
难道祁放记错了,她的画根本不在这里?
或许连祁放自己也忘了放在哪里。
可不在祁家,还能在哪?
知道这幅画的人在哪的人,只有祁放。
孟拂站在祁放的房间门前。
很想就此冲动地闯进去,把祁放拎起来问个明白。
她的画到底在哪?这是她父亲的遗物,对她而言真的很重要。
它象征着自己妈妈所在的科研组为沙漠化治理做出的最大贡献。
孟拂攥紧了手心,心中推测出一种可能。
她并不是找遍了祁家的每一个角落。
还有祁放的房间她没找过。
“咔哒。”
一声细碎的开门声,在仅闻呼吸声的夜里响起。
两道目光相撞的瞬间,空气凝滞。
孟拂慌乱起来。
越是慌乱,眼神越是不经意的无处安放。
祁放的碎发有些杂乱,眼神中带着困意和疑惑。
开门的动作顿住,手臂撑在门把手上,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要命的是,他的身上只穿了一条四角短裤。
肩宽窄腰的身材比少年时更加成熟硬朗。
该看的、不该看的,孟拂看了个遍。
脸上腾得热了起来,夜色朦胧,倒叫人头晕眼花了。
祁放以为自己失眠太久,神经衰弱出了幻觉,又做了一个梦中梦,否则怎么会看见孟拂出现在门前。
她还是高中时的模样,双眸明亮,藏不住其中神采。
恍惚间,祁放甚至以为孟拂没有失明,更没有离开祁家。
他渐渐清醒过来,自己没在做梦。
“你怎么在这?”
“我……我走错了。”
“我刚从洗手间出来,我以为这是上楼的方向。”
等到这道身影离开,祁放才走到冰箱前,倒了杯冰水,吞下了安眠药。
寒气让他完全清醒,祁放盯着水杯发呆。
她的房间有洗手间,为什么还要下楼?
方才那个眼神,不像是一个失明的人才有的。
还是说自己看错了?
祁放望着楼上紧闭的房门,想起白天孟拂误闯进去的书房。
他放下水杯,径直过去进了书房。
灯光大亮,有些刺眼。
祁放看了一圈,不止地球仪,桌上的物品也有被挪动过的痕迹。
这或许是她不小心走进来,需要用手辨别方向不小心摸到的。
回想起碰见孟拂后的种种细节,祁放想,也或许是另外一种可能——她在装瞎。
孟拂折腾了一晚上,到凌晨四五点才睡着。
还没睡多久,就被敲门声吵醒。
“孟拂?”
她从床上挣扎坐起身,去给祁放开了门。
只见祁放穿戴整齐,道:“我今天有事出趟门,早餐在桌子上,中午之前回来。”
孟拂随口应下,昨晚她累得不轻,又被祁放吓了一跳,现在她需要的是睡眠。
门关好后,孟拂躺回床上,睡意朦胧地回忆着祁放跟她说的话。
他要出门,中午才回来。
她腾得一下从床上坐起来,那岂不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进他房间的好机会?
等着祁放离开,孟拂飞快跑去祁放的房间门前,用力几次,房门纹丝不动。
显然是上了锁。
祁放十有八九是把她的画藏在自己房间了,人走了还要上锁。
这一片别墅区安保森严,自己叫开锁上门小区物业肯定会先给户主打电话确认。
这个方法肯定行不通,只能再想想别的办法了。
无界台球俱乐部。
“等等。”
“祁放,你是说五年前就不辞而别的孟拂,现在故意装瞎接近你?”
男人身穿一身纯黑衬衫,留着时下最流行的美式前刺。
说到尽兴处,杨斯裕扔了手中的球杆儿,轻笑道:“她目的是什么啊?”
“和你谈恋爱?”
祁放拎着酒瓶,脸色阴沉,“她有男朋友。”
几人沉默了,杨斯裕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揽过祁放的肩膀。
“放哥,五年都过去了,人家早就把你忘了,没必要故意装瞎。”
旁边人附和道:“是不是真的,你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或者家里安个监控呗。”
杨斯裕笑道,“哪用那么大费周章啊。”
“中午接孟拂出来吃个饭,试探一下不就知道了。”
“这么久没见了,孟拂回来倒也应该一起吃个饭了。”
杨斯裕接近祁放,压低声音问:“放哥,那你是希望她失明了,还是她在骗你?”
祁放闷头喝酒,没有回答。
非要选一个,他情愿孟拂是在骗自己,无论出于什么目的。
孟拂在家中正无计可施时,祁放回来了。
“中午我带你出去吃。”
孟拂没拒绝,跟着祁放来到了一家火锅店。
进了店,她才真的后悔了。
她以为只有她和祁放两个人,没想到还见到了一位祁放的老朋友,杨斯裕。
孟拂推了推脸上的墨镜,强作镇定。
由着祁放把她带到了座位上。
“孟拂妹妹,好久不见啊。”
孟拂偏偏头,“是斯裕哥吗?”
“是我。”杨斯裕笑笑。
“听你哥说你回家了,我就想着请你出来吃顿饭呢。”
“你这眼睛是?”
孟拂保持着脸上的笑容,杨斯裕可不好糊弄。
她淡淡道:“失明了,伤心事就不用重提了,吃饭吧。”
杨斯裕看了眼祁放,他沉默不语,脸色有些难看。
“那点菜吧,既然这样,就让你哥多照顾照顾你吧。”
三人点了菜,孟拂不太能吃辣,祁放夹了清汤锅里的菜放进孟拂的碗里。
杨斯裕笑了两声,从红油锅里捞了姜片。
孟拂看着杨斯裕的举动,顿时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孟拂妹妹,来,我给你夹菜。”
下一秒,姜片就被丢进了自己的碗中。
孟拂看见了两个人之间的眼神暗示。
原来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用来试探自己的鸿门宴。
她淡淡一笑:“谢谢斯裕哥。”
淡定地夹起碗里的姜片,不加迟疑地向嘴里送去。
动作到一半,手腕被人拦下。
姜片被另一双筷子夺下,“我先尝尝熟没熟。”
祁放夹过姜片扔在了碟子里,脸色阴沉。
孟拂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偏过头去。
“这是斯裕哥夹给我的。”
孟拂端起碗,伸手虚架在空中,“斯裕哥,再给我夹一份吧。”
杨斯裕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一阵青一阵红,他从清汤锅中重新夹了肉放进孟拂的碗中。
“孟拂妹妹,吃肉。”
“嗯,谢谢斯裕哥。”
祁放和杨斯裕都没有了继续吃饭的心思,两人等着孟拂吃好了,把人送回了家。
两人坐在车里,杨斯裕冷哼一声,“你不打断我,我就试探出来了。”
祁放脸色阴沉,“你存心捉弄她。”
杨斯裕不服气,“她要是真的装瞎骗你,我小小地捉弄她一下怎么了?”
“你可别忘了,当年你走西北那一趟,差点把命交代里面!”
祁放沉默半晌。
“到此为止吧,我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