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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回乡!(1 / 1)

乾道二年春,临安城外大水村。

清明方过,熏风解愠,田垄间新抽的秧苗泛着青碧。村人皆褪去厚袄换春衫,或耘田或采桑,偶有暖风拂面,倒消解几分春耕疲乏。

河边,一个妇人正在洗菜。包髻用青布扎得紧实,粗麻襦裙下摆掖在腰间,露出半截精壮小臂。木盆里芥菜随水流打转,妇人动作麻利,春日的河水也清澈温暖,没一会,一盆菜便洗净了。

“兰嫂子,你且歇歇!晚间带你家官人来吃酒?"邻妇背柴经过招呼。

兰嫂子甩着水珠起身笑道:"这当口他还在塾里讲经呢!倒是晨间割了二刀鲜肉,姊姊来家尝个新鲜?"

“不了不了,我这就回去了!这都清明过了,你家闺女快回来了吧?”

提到闺女,兰嫂子笑了笑,眼尾弯弯出现几条细纹:“就是这几天了!等满满回来了,可一定要来我家聚一聚!”

二人说笑着分别。

兰嫂子抬起菜盆,正往回走着,突然听到小路上隐约传来车轮声,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清亮的叫喊:“娘!娘!我回来了!”

兰嫂子顿了顿,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声音,怎么这么像满满呢?她回过身,迎着夕阳,抬起手挡住阳光,眯着眼看过去——泥土路上扬起细细的黄尘,张老汉赶着牛车回村了,在牛车上,却坐着一个粉裙绿袄的姑娘,看不清样貌,只觉着身段窈窕,面白如雪。

兰嫂子正琢磨着这是谁家姑娘,只听那小娘子又大喊一声:“娘!您认不出我了?我是满满呀!”

兰嫂子眨了眨眼睛,只见这个如花似玉般的小娘子从牛车上跳下来,几步并做一步地向她跑来,记忆中小小的女儿和眼前的身影不断重合,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她的满满呀!立刻丢下手里的菜盆,向满满跑过去。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眼眶里都是热泪涟涟,过了好一会子,二人才缓过来。

兰嫂子拉着女儿上上下下看了一圈,方才明白什么叫做女大十八变。满满进宫五年,五年前还是一个刚刚到她肩膀的黢黑的小丫头片子,而如今的满满,宫里风水养人,身材出落得越发匀称不说,连脸蛋也光滑白腻,张开了的五官更是样样合宜。

兰嫂子扫了女儿几眼,久别重逢的喜悦淡去,剩下都是满满的骄傲。果然是她的女儿,就是比村里旁的姑娘都标致!

“满满,这几年在宫里过得可好?”兰嫂子拉着女儿,心中千言万语,纠结许久,只能问出这样的一句。

小姑娘摇了摇兰嫂子的手,像小时候一般挽住她:“娘!我们回家再说!”转头朝着赶牛车的张老汉道:“多亏了张叔一路载我回来,这些年在宫里,我的厨艺也精进不少,今晚上我家吃饭去呀?”

兰嫂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了礼节,反倒不如女儿了、连忙笑道:“是呀,老张,今晚上我家去,大家也喝点酒乐一乐?”

这样团聚的时刻,张老汉自然不会自讨没趣,寒暄一番便离开了。兰嫂子和女儿一路往家走,满满也毫不吝啬告诉娘这五年来在宫里的事。

兰嫂子的厨艺在大水村是没的说的,自小便教着满满。是以,满满初入禁中便分派御膳房。五年间从烧火婢熬成掌勺宫娥,连尚食局女官都赞其调鼎夫。

说话间已至家中,三楹砖房虽不轩敞,窗下却种着新移的瑞香,显见双亲日日洒扫以待。满满看了看自己的小间,一应陈设如同她离开时一般,心里满是感动。立刻挽起袖子,走向灶台:

“娘,你不是说爹还在学堂里讲学吗?让我来露一手,做一些好吃的,咱两带着些吃食去给爹送饭,顺带给孩子们分一些,如何?”

兰嫂子本想拒绝,宝贝闺女刚刚回来,自然是这个当娘的做给孩子吃。可是看袁满满跃跃欲试的样子,便道:“行,那娘给你打下手!”反正若是不成,她替满满做了便是。

满满用襻膊挽起袖子,看了看家中食材,决定做两道菜——一道笋煨火肉,火腿醇香,春笋清甜,另一道荠菜羹,清清爽爽,另有鲜味中和苦味,两两相宜,可谓春日下饭利器。

此时正是春日,春分方过时,邻家阿婆送了一筐新掘的黄泥笋。

笋衣上还沾着露水,指头一弹,"咚"地脆响。虽然从外边看笋子裹满泥土,但真正的好笋得带三分野气,剥到最后一层才见玉色。剥好笋子,兰嫂子帮忙把笋子切成方块,又将笋块与糯米同煮。

“以米泔浸去麻舌。”用此法处理笋子,则褪去麻味和苦味,口中只余清甜。满满在御膳房当值,不仅手艺得精进,理论也得跟上。

满满又开始忙活火腿。火肉须取陈年腿子,腊月里悬在穿堂风口的。刀背轻刮开表层青霜,红白肌理便如春山积雪初融。满满手起刀落,火腿也被切成如笋子同等大的丁状。而后用桑皮纸包裹,埋入草木灰中烘至表面微焦,即可褪去水气。

趁这间隙,满满指挥着兰嫂子,二人手起刀落,把豆豉捣碎滤汁(即如今的生抽),又把甘蔗熬成颗粒粗,色微黄的糖霜。

“闺女,你这做法能行吗?”

“娘,您放心吧!这做饭呀,可不是一锅食材乱炖,这道笋煨火肉,便是突出食材咸鲜二味!加之一点微辛,那就更好了!“

取一口厚壁窄口的陶瓷煨罐,砂锅底铺鲜竹箬防止粘锅。又铺上老姜两片,辅以紫苏叶,又铺上笋块,中层码放火腿丁子,撒上桂皮碎,花椒粒,红白错落,好不诱人。顶层又覆上干荷叶,倒进一些黄酒,豆豉汁,糖霜水。慢火煨着,水汽在锅盖上聚成小月亮,忽明忽灭。

此时荠菜正当令。挎竹篮往田埂上走,霜白的碎花藏在草窠里,得蹲下身才看得分明。兰嫂子方才在河边洗的便是荠菜。

把火腿炖上,满满将洗净的菜叶切碎,和豆腐丁同煮,小火时勾芡,左手转碗右手搅勺,她手法熟练老道,兰嫂子在一旁瞧着,心里暗暗赞叹,当年送她进宫的决定当真明智。不一会儿,锅里的荠菜豆腐汤便凝成半透明的翡翠冻。

过了一会,火腿的咸香被笋汁化开,锅里传来一阵阵香气,被风一带,远近邻居都闻到了。

满满开罐,加入些许橘皮丝。本朝人喜好“以果香入荤腥”,这一开罐,扑鼻的香味弥漫整个屋子。就连素来以庖厨之艺自豪的兰嫂子,也直咽口水,自叹不如。

几个近邻甚至直接拜访家里,见到满满做菜,没有不赞叹的,这架势,若是不尝一口便是不肯罢休了。

满满索性撇去浮油,加入磨碎的炒米浆增稠,不一会便出锅了。

过来的三位邻居各盛了一碗,笋子和火腿家中都有,但如此鲜美却从未有过,各味小料得当,清苦交织,又不夺主味,舌底鸣泉。匆匆尝了一口,连忙夸赞一句:“味美至极!”连忙扒着碗口,或是一口一口细品细嘬,又或是狼吞虎咽,吃的干干净净!

袁家有两兄弟,满满的爹是弟弟,上头还有一个哥哥,名叫袁大勇,袁大勇有个媳妇,叫菊嫂子。前些年袁家爷奶没了,兄弟二人为留下的几件草房争执不休,最终菊嫂子以兰嫂子和袁大哥只有一个女儿,没法给老袁家穿承香火为由争得那几间草房。从那以后,兰嫂子暗暗咬牙,哪怕只有一个女儿,也定然要让闺女争口气!

袁大哥是个久试未中的老童生,在大水村一个学堂教教孩子,从小也教着满满。夫妻二人对女儿很是宠爱,十五岁那年,整个大水村适婚的男子,要不家里破败,为人怯懦,要不家中有难缠的婆母妯娌,好不容易有几个兰嫂子袁大哥瞧上的,满满却嫌弃几人面貌丑陋,不愿结亲。

更让人气愤的是,袁大勇和菊嫂子恰恰生了三个儿子,小儿子自小脑子不好使,袁家家底贫瘠,想必也是个难婚配的。这菊嫂子,竟然在兰嫂子跟前放下狂言:“满满若是嫁不出去,不如和我家袁大壮凑合着过,我这个作婶子的,自然也不会亏待满满,都是当自家人看的!”

正巧那时节宫里从民间选拔身世清白的女子进宫当宫女,满满会识字,人也出落得漂亮,兰嫂子一咬牙,拍案决定——宁愿女儿不嫁,也要让女儿混得出人头地,从此再也不叫人看低。

此刻,在隔壁屋里,袁大壮嗅了嗅鼻子,扯着菊嫂子的衣摆问道:“娘,婶子家又开饭了?我想吃!娘!带我去吃!”

菊嫂子长着长脸尖下巴,她耸了耸鼻尖,朝着袁大勇怒了怒嘴:“老二家又开饭了?我从前闻着倒不如今日香,怕是从哪里得了几块火腿。听说袁满满从宫里回来了?怕是特地做给女儿吃的。”

袁大勇瞟了妻子一眼,没说话。菊嫂子缠小儿子不住,带着他往兰嫂子家走。

笋煨火肉已经炖好,火腿软糯,笋子也是入口即化,隔着老远便能闻到香气。兰嫂子见女儿行云流水的厨艺,也在心里自叹不如,拿起小勺尝了一口,鲜香醇厚,连带整个胃里都是暖暖的,不由赞道:“不愧是我的闺女,真给你娘长脸!”

满满笑了笑,把炉子上温着的荠菜羹也盛起来,都用小砂锅装好。另外又装了一锅米饭,蒸的软而不烂,用来下饭正正好。

正在这时,菊嫂子从门外进来了。满满见到她,心里也有些膈应,但面上依旧笑道:“婶子。”

倒是菊嫂子见到满满愣了一愣,眼前这白里透红的小闺女,这样貌,这气度,别说在大水村,便是她偶尔去过几次临安,也是在小娘子中数一数二的!她心里不由有些发虚:

“满满,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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