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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1 / 1)

那老虎足有小牛犊大,琥珀色的眼珠在雪光里泛着寒芒。妇孺早已瑟缩成团,囚栏倒成了护盾。

老虎伏低身子掠过囚车顶棚,朝着男丁队伍就扑去。男丁们被铁链绞成串动弹不得,腥风裹着虎影已压至面门。

极度震惊中的林夕,身体已经僵在原地,连脚趾都动弹不得。眼睛却大睁着,亲眼见着老虎张着大嘴向人扑去。

要不是眼前血肉飞溅,她都要差点以为自己是在野生动物园的防弹车里看表演,可显然不是。

韩守礼是一个靠祖宗荫封当上从八品司仓参军的胖子,早已瘫在雪地里抖如筛糠。“咔嚓!”虎牙穿透大腿,骨头断裂声响混着惨嚎炸开,血柱喷溅在囚车木栏上。

铁链骤紧拽倒数人,整串囚徒如砧板活鱼在虎口下翻腾。人群已然炸了锅,尖叫与铁链拖拽声搅成一片。

黑松林最可怕的就是这大老虎,之前差役们一直暗中祈祷不要惊动这些大家伙。没想到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本来该是老虎冬眠的时候,却因为饥饿醒了,被人群的动静吸引了过来。

押送队的任务只是把人送到安东都护府,按规矩,路上死一些不算大事。但是也不能让人死太多,到了幽州就没法交代。

见有几个差役靴底打滑想逃,队正王德全大吼一声,“抄家伙!”他反手抽出横刀,刀疤脸涨得紫红。

差役们却像冻僵的鹌鹑,握着长矛的手直打摆子。这一趟苦差事本就没捞到几个钱,显然谁都不肯为流人拼命。已然有几个人撒开丫子,往前蹿了出去。

老虎甩头撕下韩守礼腿肉,琥珀眼转向下一个目标。那是二房的嫡子韩元业,少年瘫在雪地里发抖。

老虎抬起爪子时,王德全再次怒吼一声:“都给我上!不然都得死!”两个副队鼓起胆子冲了过来,不过显然拦不住那么个大家伙。

虎口直接咬到少年的胳膊,整条扯下,鲜血喷溅地面。这老虎连着见了两个人血,被刺激得更加发狂,摆着脑袋又向边上另一人咬去。

就在众人绝望时,队伍中间的韩守信突然暴起。只见他扬起脖颈木枷锁,狠狠撞向虎腰。壮硕的身躯用尽全身重量撞去,巨兽只晃了半步,但攻势总算滞缓。

而他身后的长子韩元庆,则是趁机甩出缠在腕间的铁链,绞住猛虎后腿。这庶房长子平日里沉默如石,动起手来却颇为快准狠,铁链精准缠住虎腿关节。

“刺它眼睛!”王德全大吼着将另一只手上的短矛刺出。却被虎掌拍得偏了方向,矛尖擦过颧骨,在虎脸上犁出血沟。吃痛的猛兽狂性大发,扭头咬向王德全的咽喉。

韩守信赶紧一个错身,再次猛地向老虎侧身撞去。这次他使了浑身力气,让老虎又踉跄半步,这才咬偏了方向。老虎下颌擦着王德全头皮掠过,撕下块肩头皮肉,短矛掉落在地。

就在这时,韩元庆迅速捡起短矛,狠狠向虎目刺去。老虎再次被激怒,冲着他就咬去。

这十八岁的青年竟不退反进,一只手攥着短矛精准捅进虎目。琥珀色眼珠爆裂的瞬间,王德全终于找回胆气,带着两个副队扑上来乱刀砍向虎颈。

“按住后腿!”韩守信用木枷卡住虎腰,铁链绞紧前爪。所有差役都冲了上来,十几根棍棒雨点般砸落。

当韩元庆的短矛第二次捅进眼眶时,虎头终于重重砸在雪地上。虎血喷溅在雪地上时,林夕正攥着拳头,嘴唇紧张得咬出血了。

虎尸被掀翻时,林夕这才看清了这畜生的全貌。这老虎个子虽然很大,却看得到嶙峋的肋骨。皮毛多处秃斑,獠牙泛黄开裂,显然是被寒冬逼急的饿虎。

隆冬时节寻不着食,才铤而走险袭击流放队。

“算咱们命大。”王德全踢了踢虎尸,“若是遇上夏末的壮虎,咱们早成碎肉了。”

就在这时,远处又传来一阵狼嚎。

“□□祖宗!”王德全一脚踹翻瘫坐的流犯,“能喘气的都给老子动起来,马上继续出发!”

四名被老虎咬到的伤员被拖进囚车,其中两个重伤者血糊了半边身子。几个女眷则被差役拽下车,疯疯癫癫的嫡房长媳刚落地就摔在冰面上。

“走不动就喂狼!”王德全揪着那妇人头发往前推。韩柳氏也被拉下了囚车,跟在男丁后面踉跄行走。

原本的囚车里,被塞进了大半个老虎尸体,还有被迫继续留在里面的林夕和三房二娘子韩晚柔。韩晚柔才八岁,昨天刚死了娘,今天又要直接和老虎共处一车。此时整个人已经瘫倒在角落里,不知是昏是死。

林夕后背抵着车壁,死虎的鬃毛扎得她下巴发痒。她盯着卡在虎颈里的断矛,矛杆断口比她家的扫把杆还粗糙,暗红血沫正顺着木纹往外渗。

虎尸喉咙深处突然发出咕噜声,吓得她膝盖撞到车板。三秒钟后她才反应过来,这是残血从气管倒流的声音。

而囚车前的队伍里,韩柳氏第五次回头张望时,差役的刀鞘已抵在她腰眼。那声“找死”刚出口,突然瞥见扶住她的人——韩守信缠着虎血绷带的手正攥住囚链。

“韩家老五?”差役的刀鞘在半空顿了顿,终是转成推搡:“让你婆娘收收魂!”

韩守信默然点头,肩头处被虎爪撕开的伤口还在渗血。

整个流放队出奇地安静,连孩童都咬着衣角闷头赶路,雪地上只有镣铐与囚车交织的声响。

而囚车木栏沾着虎血,在雪地上碾出暗红辙印。

暮色四合时,流放队终于钻出黑松林。再往前走了二里路,才看到了官道旁矗立的青石驿站。檐角铁马在风中叮当作响,两丈高的围墙环绕。

“卸镣!”王德全推开包铁木门,大声呼喝道。差役们将人群赶进院子,把马带囚车锁进了马棚,暖流裹着马粪与炭火味扑面而来,冻僵的囚犯们不约而同打了个颤。

林夕被韩柳氏拉进女囚房时,余光瞥见廊下还拴着两匹驿马,正用蹄子焦躁地刨着不多的草料。

“让娘看看......”韩柳氏抖着手摸向林夕,染霜的睫毛几乎戳到林夕鼻尖。

林夕后颈还粘着冷汗,当韩柳氏带着冰碴子的手指摸过来时,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刚才活虎扑来那瞬间,她连呼吸都忘了。但当确认老虎已经死了,她还从银链空间中腾出一个空药盒,收集了一盒虎血留着备用。可见人的潜力是无限的,是环境能逼出来的。

而见女儿愣愣的样子,韩柳氏更是一阵后怕,“那死老虎真够吓人的了,没成想柔柔那个丫头就这样吓死了。”

隔着窗棂,林夕瞥见和她一个囚车的韩晚柔,被草席裹着拖向马厩。尸体的脚踝从席缝漏出来,还粘着囚车底板的虎毛。

这个八岁的小姑娘,本就咳了几日,只剩半口气吊着,这一吓便惊厥而亡了。她亲娘昨日刚咽气,无娘的女孩就这样草草裹了副草席便拖出去。

林夕这两日见多了死人,加上前世病重那两年见过的医院场景,已经麻木了,瞥过草席卷就转开脸。

这个驿站因为有人值守,锅里煮着现成的热水。王德全履行诺言,给活着的每人分了一碗。不一会儿,每个人手上就都捧着一个装满热水的破陶碗。

“慢慢吃,”韩柳氏给林夕递过来饼子,“今天饼子的数量是管够的,每人一个。”就着热水吞咽,总比干啃好些,一时所有人都珍惜地低头小口啄着。

隔壁男囚房众人同样就着热水啃饼,屋里的血腥气却更重些。那头老虎虽然虚弱,但足足伤了八人,包括韩家六个男丁与两名差役,以韩守礼和二房嫡子韩元业伤势最重。

驿站的慷慨仅限于,给立了功的韩守信和韩元庆分了三勺药粉,余下伤员只有半勺,能不能止住血活下去就看个人造化了。

因王德全心情颇佳,韩守信二人还额外得了一小块腌鹿肉。

要说他们父子这身力气确有缘由,韩守信幼时混迹市井,跟着街头武师学过拳脚。

成家后虽经营布庄,仍每日带着儿子们扎马步、搬布匹。布庄常年需装卸成车货品,父子三人肩扛手提练得筋骨结实,倒比寻常商户多了几分悍气?。

早年族人讥讽他们“商贾莽夫”,如今这身力气却成了活命的本钱。

一会儿后,韩守信右肩就缠上布条,草草撒过药粉的伤口仍在渗血。他撕下大半腌鹿肉,托守在走廊的差役转交韩柳氏。剩余的分作两块,分别给了长子韩元庆与幼子韩元祝。

差役很快将肉递到韩柳氏手中,屋里众人一时目光灼灼盯了过来,满眼羡慕却无人敢抢。毕竟先前这房父子展露的力气令众人惊异,平日被轻视的庶房竟有这般能耐?,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韩柳氏转过身避开众人视线,撕下碎肉喂进林夕嘴里,自己却半口未动。

林夕嚼着咸鲜鹿肉,喉头微哽。她情不自禁也撕了一小条鹿肉塞过去,韩柳氏摇头推拒,却被女儿执拗地抵着掌心。

韩柳氏最终含泪咽下肉沫,既欣慰女儿懂事,又心疼隔壁房内缠着血布条的丈夫与儿子。

林夕望着韩柳氏的背脊,独自逃跑的念头最终打消。驿站短暂浮动的喧闹沉入沉寂,夜风卷着腥臊味飘向松林。

子夜风起时,狼嚎由远及近传了过来。不一会儿就有冰碴碎裂的脆响,像是有东西在刨墙缝。

值夜的驿卒抱着酒坛打盹,完全没注意两匹驿马正在疯狂踢打木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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