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许病情稳定了,就回宅子里住了。
还未入冬身上就已裹上厚厚的棉衣,厚重的衣衫不显臃肿,反而遮住了她清瘦的身形,看着更英武了些。
房中窗户开了道小缝,点着火炉,暖意一点点渗透至门口,冲散了往里挤的冷气。
中药的味道在其中弥漫,淡淡的苦味,经久不散,孟清许暗自苦笑,这一下真成了药罐子了。
突然,喉间泛起丝丝痒意,她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几缕头发从额头散下,贴在她不正常泛红的脸上,多了些破碎感,像是易碎的琉璃,让仔细保养着。
何未央赶来时,便看到这般场景,心里一紧。
孟清许趴在书桌前,腰背颤抖,像是要咳出血般的模样,他一时不敢上前。
咳嗽有一会儿,孟清许缓过来了些,依稀能见到有人进来,以为是翠竹过来了,声音嘶哑,“翠竹,给我倒杯水。”嗓子痒得厉害。
不一会儿,一杯水便被递到了手中,过于温热了,这小丫头没这么细心,似乎是想到什么,孟清许疑惑地抬起头,预料之外的人站在面前。
连忙用袖子掩住鼻口,看着来人,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温和,“表弟,怎来了府城?我这还病着,你离远些,莫要染上病气。”说着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
何未央眼里泛起泪光,声音里带着心疼,“表姐……,怎就病了?”不过身体却顿在原地,未上前一步。
孟清许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心中好笑,又有几分黯然,这是怕她给他传染了?
拿出特意制作的口罩,戴上,将袖子放了下来。
何未央说话间余光瞥向孟清许脸上的东西,那是什么?他从未见过。
注意到他带着探究的视线,孟清许从旁边的抽屉中拿出个新的,递上去,解释道:“这物件名叫口罩,气息由口鼻而出入,风寒之病气想来也是由此通道转移传播,便做了这东西,挡一挡病气。”
这东西制作出来时还得了医馆大夫的夸奖,想出银子将制作方法买下,被她拒绝了,这东西是用于阻隔病症的,且不是她想出来的,当不得这份银钱。
何未央拿在手里研究了一会儿,这叫口罩的东西有四层布料,里层好像是蚕丝?很严密,边上还有两个挂在耳朵上的绳子,戴起来很方便。
感叹道,“未想到表姐还有如此巧思。”
“这不是我想出来的,只偶然在书中见到,便记下来了。”孟清许否认。
“是吗?是什么样的书啊?”何未央有些好奇。
“就是些杂书,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书是母亲借的。”孟清许解释,谈及孟母目露伤感之态。
何未央见了,也不再追问,捏着手里的方布,转移话题,“表姐,那这个口罩能送我吗?挺别致的。”
“表弟喜欢,便拿去玩吧。”随即又问,“可是何姨和许叔一同来了?”
“嗯,母亲想着这是表姐第一次院试,过来看看,父亲也许久为出门了,便跟着一起来了。”何未央答道,却未解释自己为何会来府城。
“那表弟呢?”孟清许还是忍不住问了,她有些好奇这人在想些什么。
“我吗?”何未央漂亮的脸上露出害羞之意,“也是许久未与表姐见面了,便央求着母亲,一同过来了。”
骗人,孟清许虽不清楚真正的原因,但也知道面前这人在说谎,若真是关切她,刚刚也不会……
压住心底突然泛起的失落感,无事,左右两人的接触并不算多,不喜欢她也是常理,且这是世界女尊男卑,轻易就喜欢上一个女子也非好事。
这般想着,面上浮起笑意,温和问道:“一路舟车,可有用膳,我去叫下人送些过来?”说话间便往门外走去。
何未央见她笑得清风朗月,只是好似戴上了一层面具,多了些不切实际,让人有些抓不住,心底不知为何有些慌,伸手扯住了孟清许的袖子。
孟清许疑惑转头,“可是还有何事?”
“在船上早已用过,表姐不必去安排。”何未央开口。
“也罢,还未与何姨许叔请安,表弟可与我同去?”孟清许邀请。
“好。”
一路假山流水,园林似的风景,温婉秀丽。
何未央看着离他一米远的背影,突然上前,“表姐刚刚可是恼了我了?”说着眼眶开始泛红,他本来就长得漂亮,这副样子更让人多了几分怜惜。
孟清许心底那点介意也散开了,这人可是自己的夫郎,放现代就是老婆,得宠着。
轻轻拉开何未央紧握的手,感受着那份细腻与温润,“表弟为何会有这样的念头?”
两人手牵手,温暖的触感随着指尖传递至心间,何未央的脸颊微微泛红,“只是感觉表姐似乎不再像以前那般亲近了。”
“定是你多想了,你我即将成婚,结为夫妻,我定会坦诚待你的。”孟清许说话间眼睛直直地看向何未央,满目认真。
何未央本以为她会就此揭过,未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脸上的羞涩差点维持不住,忙低下头,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慌张,羞赧道:“我定是信任表姐的,就是以为表姐在府城中见了世面,且日后科举更进一步……”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孟清许哪能不明白其中含义,复杂地看了何未央一眼,没想到这人会想这么远。
还未等孟清许做出回答,两道熟悉的身影就走了过来,是何青和许氏,何未央见状面上划过羞意,一下抽出了自己的手。
细腻的触感消失,心底有划过几分遗憾,转身同俩人行礼,“何姨,许叔。”
许氏走在前面,一眼便看见了走在一起的两人,认出脸上戴着奇怪布料的就是孟清许。
走上前,将人拉起,面有焦急之色,“清许,听下人说染上了风寒,可好些了?”他的眼里带着几分心疼,想来是真的关心孟清许的状况。
“是啊,怎就在这要紧的关头出了如此大事?”何青紧随其后,痛心疾首,真是可惜啊,好好的科举被个风寒给打搅了,听到这个消息让她心凉了半截。
孟清许半张脸躲在口罩下,听着许氏关心的话语言,唇角微扬,带起笑意,无视何青带有质问性的话语,声音温和,回道:“这几日已经好些了,让许叔何姨操心了。”
何青也注意到方才自己话中的不妥,哑笑,“好些了就好,一会儿我让下人给你买些补药,这身子骨可得养好了。”
就在此时,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衫的小姑娘从两人身后走出,看着八九岁的年纪,婴儿肥的小脸上稚气未脱却很是正经,恭身行礼,“孟姐姐,许久未见。”
她是何未央的嫡亲妹妹,何未果。
孟清许一愣,复又欣喜道,“未果也来了,是书院放假了吗?”
何未果微微点头,认真道:“放假了,便来府城看看表姐。”抬眼看着孟清许,担忧道:“听说表姐生病了,可还好?”
孟清许浅浅一笑,回道:“已好些了,不用担心。”
“那孟表姐脸上戴的是何物,我从未见过?”何未果稚嫩的声音里透着好奇,一旁的何青和许氏虽然没问,但眼里也盛满了同样的情绪。
孟清许只好将之前的解释重复一遍。
了然后,五人便在院子里散起了步。
知道这次考试有风寒的影响,几人心下都猜测孟清许这次可能没考好,交谈间的话题也不再围绕科举一事,纷纷谈起最近遇见的有趣的人和事。
何青也有意缓解之前说错话的尴尬,说起了最近碧水县发生的怪事:“这一品斋不知为何,突然开始大量收集画作,引得好些画师去投稿,但却是极少有通过的,说是画得还差些意思,不过这通过了的画,给的价钱也高,多出市面两倍,使得去投画作的画师不减反增,也不知她们的东家在研究什么生意手段?”
一品斋孟清许是知道的,就是上次与钱梁见面的书楼,碧水县最大的书楼。
“能有什么手段?听夫子说一品斋东家是个举人,就喜欢收集书画,母亲定是多想了。”何未果在旁稚声稚气道。
何青笑笑,“也是,这些个文人的想法,我一介商贾是不能理解啊。”
孟清许眸光一闪,勾唇一笑,“怎会?何姨的猜测可能没错,事出反常必有妖,只是我们常人不知内情,便不知道她们在谋划什么罢了。”
一品斋这番动作有些蹊跷,不免让她想起在船上时,见到的那幅画,如墨般的眼瞳划过笑意,这回是冲她来的吗?
“有理。”何青认同地点点头,作为商人她最不缺的便是直觉,嗅闻事件中透露的商机,一品斋这么大的动作其中必有她的深意。
何未果似懂非懂地点点脑袋,“那她们收那么多画,要如何挣钱啊?”
“挣钱?商有商路,这字画生意,我还未曾涉足,想来是有哪个大主顾想买些画收藏,叫一品斋先得了消息,不然那画怎会指向性那么强,说是要画得跟镜子照出来的似的,那般神奇,你娘我还未曾见识过呢。”
“跟照出来一样?那可怎么画啊。”何未果感叹,实在是想不出怎样的工笔能作出此类画作。
孟清许在旁安静听着,眉梢轻动,粲然一笑,看来确实是冲着她来的了,只是那一品斋与钱梁是何关系呢?还有唐静,那女子又是何身份呢?这般大肆寻找,有何目的……
一旁,略有深意的视线在她身上徘徊,孟清许未侧头,只伸出手拂过那人手背,引得那人迅速将目光移开,嘴角笑意加深。
不远处的小池子,金色的鲤鱼在其中游戏,细碎的阳光打下,气氛宁静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