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原纯子显然也没想到她会接话,她只见春野七奈走到洞口,她们站在高大的树梢上,一轮火红如圆盘的朝阳悬悬挂在天边,被大地托举,微凉的晨雾织入了霞光,薄薄地亲吻在春野七奈的眼皮,沼泽中飞起了一群鹭,放眼望去,这凶险的湿地、惊飞的鹭鸟、搅不散的迷雾……都如同朝露逝去,三原纯子出神地望着,春野七奈那双琥珀色的瞳在光下折射出宝石的透澈,又在橘红色的霞光中自然流露出了温暖的色彩。
一种雀跃至极的喜悦骤然击中了她。
她的惶然、她的恐惧,她在坎坷人生中历经的所有磨难遗留与她的不安,在这雀跃中被击碎了。
击碎。
融化成雾,融化成霞,最后渐渐融于眼眶,化作了让她热泪盈眶的东西。
这甚至也是一种突如其来、无根无由的感受。
纯子啊纯子,你应该明白,这世上没有既要又要的好事。已经做了,那就不要害怕,不要回头,不要再在深夜里为此辗转难眠地忏悔了。
小玲美纱惊讶地看见三原纯子脸上毫无征兆地流下两行泪,她正要去扶,三原纯子却反应极大地避开了她。
“纯子?”
“抱歉,美纱。”
三原纯子对小玲美纱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她直直地和春野七奈对视,一如既往,带着她骨子深处的固执。
“太阳升起来了,明天会是新的一天。”
她的语气犹疑、迷茫、且不确定,在场不管是小玲美纱,还是不了解她的亚纪优纪兄妹都不明白她怎么突然间就哭了。
七奈收回追随着树间起伏的宇智波佐助的视线,她垂目远眺,世界的边缘舒展在她琥珀色的眼中,她稚幼的、尚且显露出孩童模样的眉眼极为平静。
奈良鹿丸在不远不近的空地上眯着眼看她,霞衣如绮,站在高处的七奈在垂下眼的那一刻,无端的遥远。
奈良鹿丸伸出手,紧接着又是沉思,他摊开掌心,仿佛朝霞晃眼,他必须透过指缝去看。
他在读春野七奈的唇语:
「今天已经是新的一天了,纯。太阳升起来了。」
–
宇智波佐助驻足回望,鹭鸟在昏黄迷蒙的天幕中翱翔,秋季的湿地沼泽层林尽染,浑圆的灿红的朝阳爬上了树梢,一片的红,满世界的红。
宇智波佐助心中坠坠,似乎有无形的山压下来,霞光打在他苍白的皮肤上,他看太阳一点点升起。
有忍者宣布:“考试结束,请各位尽快离场。”
同学们三三两两结着伴准备回家休息,见宇智波佐助还在那儿看日出,奈川本想问他要不要一起走。
这位神秘的宇智波同学面色如霜,纤丽的眉眼寥寥落寞,太阳升起来了,苍冷的月夜却落在了他黑白分明的眼中,明明同样在野外奔波了三天,他也不见狼狈。
奈川莫名不敢上前。
千岛千织有喜欢的人,也不吃宇智波佐助这一款,她反而要自然些,“佐助君,我们先走了。”
“嗯。”
奈川犹豫地说:“就这么走了,我们不是同伴吗?”
千岛千织问他:“这次考试后你还会和鸣人来往吗?”
“……”
“鸣人不是坏蛋,但大家都不喜欢他。就和佐助一样,他……”千岛千织斟酌了一下措辞,“佐助君他太没有人气了。如果不是他会动,我会觉得他是个被人驱动的傀儡。”
千岛千织一向喜欢生动鲜活的东西。
“你说的也是。”
奈川和宇智波佐助打了个招呼也离开了。
他们没去找漩涡鸣人,没有那个必要。
考试结束了,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27】
漩涡鸣人是在任何境地都能苦中作乐的孩子。更何况对他来说最近和从前一般无二。
他喜欢小樱,因为小樱会对他笑。
他也在意佐助,因为佐助是个各方面都很特别的人,对他来说。
从考场走到家——他不知道那称不称得上是家,总之大家都那样称呼了——需要他一天的时间,因为他家里没有会因他晚归而责骂他的长辈,这不是很好吗?他有一整天时间可以在外面玩了!
他有一头灿金色短发,天蓝色的眼睛,这算不上出众,他还想染更酷炫发色,但他想不通佐助那家伙怎么普普通通的黑发黑眼也那么引人注意。
离开考场的路都大差不差,他最前面是宇智波佐助,然后是说着话的奈良鹿丸和不知名墨镜男,这之后才是鸣人自己。
鸣人完全没有在野外过了三天的疲惫,他一点都不累,比以往每一天都要精神,就跟睡了个无人打扰的好觉一样。
他一会儿跳上墙小心翼翼行走,一会儿又躲着影子飞奔,渐渐的,周围只剩下了他自己。光把他的影子拉得长,一旁孤孤单单的电线杆陪着他。
漩涡鸣人有些无聊了。
除了人,漩涡鸣人可以和任何不会动不会说话的事物好好相处。
可他还是费了老大劲爬上电线杆,下面来来往往的同学们走出森林,像在地下甬道慢吞吞爬行的蚂蚁,渐渐被街道巷口吞了进去,他看见拐进另一条街的春野樱,而宇智波佐助和春野樱拐入了同一条街道。
鸣人半点不在意旁人眼光地大声呼喊:“小樱!佐助!”
宇智波佐助在考试的时候帮了他,鸣人理所当然觉得他们可以成为朋友。而小樱身边还有个熟悉的人,鸣人没多想,接着又大喊:“七奈——你们快看!”
春野樱隐约听见有人叫她,四处张望了下,寻不到人。
直到转角拐进来了宇智波佐助,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极高的电线杆上挂着一个金色头发的男孩,隔着些距离,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却能猜出是谁。
尤其是漩涡鸣人见他们都发现了他,起劲地大力挥舞着手,电线杆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晃。
宇智波佐助转身,头也不回地越过春野樱,抛下漩涡鸣人,走了过去。
春野樱没看清宇智波佐助的神情就为他周身的冷凝气质一滞,回过神对方已经走掉了。
她咬住下唇,有点沮丧,余光不由自主飘到了春野七奈身上,七奈没注意到她丢脸的一幕,正仰头看漩涡鸣人腿勾着电线杆又动又跳。
漩涡鸣人那个笨蛋还不停地说:“佐助——佐助——你快来看!我站得超级高的说!”
奈良鹿丸和油女志乃看见了漩涡鸣人,他们停下交谈,鹿丸也望了一会儿,面色突变,“志乃,快去叫大人!漩涡鸣人怎么爬了一个废弃电线杆,那杆子快倒了!”
油女志乃应下,并不耽搁地往回走,去考场叫人。
高处的鸣人感觉到腿下的电线杆有了明显的倾斜。
他僵住了,惊慌地想要跳开。
奈良鹿丸高声叫住他:“鸣人,别动!”
他话一出漩涡鸣人便停住了,蓝色的眼睛低头看过来,有种乖巧的动物的错觉。
奈良鹿丸……鸣人认识他,考试的时候他和奈川还有其他人说了些他听不懂的话,然后大家就都不打架了。
奈良鹿丸离得远,如果不是鸣人站得高嗓音也大,他还在和油女志乃一路沉默呢。
周围不乏有路过的成年忍者,只是他们没一个来帮忙,知道漩涡鸣人人缘有多差的鹿丸只能寄希望于油女志乃能快点把情理考场的老师们叫来。
他又对鸣人说:“佐助呢,你看见他了,他在哪儿?”
刚才还大呼小叫的漩涡鸣人安静地凝视鹿丸几秒,他又扭头往另一个方向瞥了一眼,撒了谎:“佐助已经走了。”
他说得没错,宇智波佐助快走到他视野边缘了,如果他出声,佐助会来帮他吗?还是和刚才一样冷漠地看一眼就转身离去?
宇智波佐助的身影被建筑物层层遮挡,奈良鹿丸判断不了宇智波佐助的距离。好歹也是一起逃课的交情,他对鸣人说:“你等下,千万别动,等我过来。”
这里靠近训练场,为了方便考试,住在附近的居民都暂时离开了,剩下零星几个清理考场的忍者,志乃的虫子找人更合适,鹿丸勉强安慰自己相信志乃,穿过巷子去找漩涡鸣人。
如果油女志乃赶不上……奈良鹿丸也只有试试刚学的影子束缚术了。
就算救不下人,多少能缓解缓解漩涡鸣人受的伤。
–
另一边,春野七奈对春野樱说:“你不去吗?”
被说中心思的小樱扭开脸,不去看鸣人那处,“算了吧,我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大人们会救他的。”
“没有。”
“什么?”
春野樱不喜欢她每次都不把话说清楚。
七奈盯着她,把春野樱盯得都有些不自在了,她才回答:“那就回家吧。”
七奈难得体贴地想:现在的樱还没有觉悟。
没有觉悟却拥有了不够格战力的人,会随随便便就死掉的。还是太早了,要等小樱有了对实力的渴望,对死亡的恐惧,对未来的决心时……她才能给她力量。
七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她对来自咽喉攻击很敏感,所以宇智波斑把刀架在上面她会想也不想地反击。
这么想着,喉咙处泛起了隐隐痒痛。
她开始思索另一件事。对死亡畏惧,对远超自身的敌人避战,春野七奈认为,忍者普遍缺乏这一美德。
死亡并不可怕,然而往往在这些忍者还没有认清自我前,他们就为无所谓的东西丧了命。
认不清自己的猎人无法开念,亦无法运用好自己的念能力,七奈不在乎什么村子什么火之意志,人是为自己而活的自私之物,她不想樱为了自己也不知所云的火之意志浪费了自己的命。
这样的话……
“要救你会很麻烦,樱。”
春野樱神思不属地看过来,脸上带上了显而易见的疑惑。
“我会教会你,在愿意面见死亡前,该怎么活下来。”
春野七奈说。